《学弟总在求安慰》春迟不晚

6、陈年旧事

　　“真没被吓到？那你怎么那个表情？”景珩看他的眼神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陆闻笙狠狠地搓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一点。
　　但他却不知道景珩有多喜欢他刚才狠戾又冷酷的样子。
　　见景珩始终没有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陆闻笙微不可闻得吐出口气，“你稍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景珩点点头。
　　陆闻笙又拐回到程旭身边，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对方仅存的意识让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真怂。”陆闻笙嗤笑一声，收回了手，拨通了某个电话。
　　景珩不知道陆闻笙在给谁打，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走到了陆闻笙身边，他淡漠地看了眼蜷缩在地上，一手护着脑袋一手护着肚子的人，又把目光移向了陆闻笙。
　　他这才发现，陆闻笙的头发今天做了造型。
　　昨天无比随意凌乱的碎盖微分，现在被剪成了短碎盖，侧脸线条被衬托的更加清晰硬朗，难怪刚才见他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是为了小承哥特意改变的发型吗？
　　景珩心里的醋意被烧滚煮沸，浸染着五脏六腑，熏地=得浑身都冒着酸气，只是陆闻笙还一点没意识到。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程总，好久不见啊。”
　　被称作程总的人沉默一瞬，声音低沉的开了口，“陆闻笙你又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找个人来接你弟弟，或者你自己来，地址我一会儿发你手机上。”陆闻笙垂下视线，正对上程旭偷偷看他的眼睛，程旭赶紧再次用胳膊挡住了自己。
　　陆闻笙也不拆穿他，“来晚了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可不管。”
　　“你又揍他了。”程梁似乎已经习惯自己弟弟被揍的事实，他语气冷静且毫不意外，“这次揍到什么程度？骨折还是吐血？”
　　“头破了，肋骨断没断得你带他去检查一下。”
　　对面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反正我通知过你了，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有事，挂了”
　　“等一下。”程梁叹了口气，“他欠你多少钱？我替他还。”
　　“用不着，我就让他自己还！”陆闻笙知道程梁不在乎程旭欠自己的那点钱，也看不上他这个弟弟，更不会主动帮他什么，说替他还钱其实也只是想花钱买个安静。
　　因为陆闻笙每次揍完程旭，都是打电话给程梁。
　　陆闻笙和程家两兄弟是一起长大的，陆闻笙和程旭同岁，程梁比他们大五岁，只是这两兄弟性格一个比一个难搞。
　　程旭小时候是出了名的坏，砸邻居玻璃，抢小孩儿玩具，扎女生自行车轮胎还拽人家内衣带子，霸凌同班男生往人家身上尿尿，甚至在老师杯子里放虫子。
　　街坊四邻都说程旭坏到根里了，除了陆闻笙没人愿意跟他玩。
　　连程梁都不爱搭理他这个弟弟。
　　父母也放弃了似的对他不管不问，程旭也因此变本加厉。
　　好在陆闻笙从小就爱管闲事，而且他觉得程旭身上并不是一点好都没有，至少他被高年级的混混堵在厕所的时候，程旭就算害怕也还是扑上去拦住他们让他先走去找老师。
　　就冲这一点，陆闻笙替程旭收拾了整个学生时代的烂摊子。
　　程梁性格冷，对谁都没有好脸色，程旭闯了祸，邻居找不到他们家长，就找程梁，但程梁从来不管，每次都是陆闻笙收拾他，程旭对陆闻笙怕的不得了，但他还得巴着对方，因为除了陆闻笙，没人跟他玩儿。
　　“你何必呢？”程梁眉头紧拧，他想不明白对于程旭这种道德观念已经不复存在的社会败类来说，还有什么好拽着、拉扯着的。
　　周围过于安静，景珩离陆闻笙很近，他能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也能看到陆闻笙在听到那句“你何必呢”之后，快速皱起又松开的眉头。
　　“我说过，咱俩不是一路人，你不理解我，我也理解不了你。”
　　“就这样，挂了。”
　　挂完电话陆闻笙将地址编辑发送给程梁后，再次低头看着程旭，“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
　　“你说你天天这么混着有什么意思？身边认识的人都得罪完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说不定那天你死在路边路过的狗都得往你身上撒泡尿。”
　　陆闻笙现在还记得那只被程旭淹死的小猫崽子。
　　“积点德吧。”
　　有些话他已经不知道对着程旭说了多少遍了，但一点用都没有。
　　认识的人都说程旭是天生的坏人，他不信。
　　他当然知道程旭做的事有多可恶残忍，但他还是希望能通过自己改变些什么，哪怕仅仅是能震慑到程旭，让他不敢再做，他也觉得值了。
　　可他还是低估了人性里的恶。
　　陆闻笙在路口等了一会儿，直到看见某个熟悉的车开过来，他才带着景珩离开。
　　进门之前，陆闻笙告诉景珩不要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
　　“为什么？”其实景珩本来也没打算说的，只是陆闻笙多交代的这一句反而让他觉得事情似乎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反正就是别说，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景珩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审视，这让陆闻笙觉得很不舒服，但他实在不想让夏承和纪杭知道他还和程家的两兄弟有联系。
　　在他们眼里，这两个人都是疯子。
　　一个冷漠一个变态。
　　包厢里的空气格外凝重。
　　陆闻笙一退开门，六道目光齐刷刷的朝他看过来。
　　江岩不属于他们这群人，自然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事，他也不在意陆闻笙究竟去干了什么。
　　但夏承和纪杭不一样。
　　“你跟那俩神经病是不是还有联系”纪杭带着恨铁不成的怒气瞪他。
　　夏承也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没有，刚才碰见一个租客拖着箱子走了，他还没到退房时间，我就追过去问问什么情况。”
　　陆闻笙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编好了理由糊弄他们，于是极其自然，自然到景珩都忍不住看他。
　　“程梁加我好友了。”夏承把刚刚通过的好友申请拿给陆闻笙看，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谎言，“当初程旭找你，说程爷爷住院急需用钱，你其实根本就不信吧。”
　　陆闻笙偏过头，没有接话，也不敢看夏承。
　　“可你还是把钱给他了。”
　　“我没想到他骗我。”陆闻笙依旧嘴硬的为自己辩解。
　　“你想到了。”
　　陆闻笙一直喜欢听夏承说话，因为他的声线始终都是平和温柔的，带着独特的磁性，总能让人觉得平静，但现在，他一点也不想听了。
　　因为夏承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揭穿他。
　　“你把钱给程旭，是不想让他再去抢程爷爷的退休金，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能继续管着他。”
　　景珩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陆闻笙要交代他不许把刚才的说出去。
　　他以为自己的想法很隐蔽，但他却忘了夏承有多了解他。
　　陆闻笙怕夏承和纪杭知道了担心他骂他，可又忍不住不去管程旭。
　　程梁背着他加上了夏承的好友，就是不想让他再继续管着程旭，这一招真绝，直接把他卖了，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你他妈是傻逼吗？”纪杭听的恨不得揍他一顿，彻底把他爱多管闲事的毛病纠正回来，“他们俩怎么坑你的你是都忘了吧？”
　　陆闻笙狠狠地搓了把脸，闷声回应，“我没忘。”
　　“那你还管！”
　　“我不管就没人管了。”陆闻笙靠坐在椅子上，他声音低沉沙哑，缓慢又无力，“我可以不管程旭，他怎么样都碍不着我什么事。”
　　“可是，程爷爷怎么办？你们知道我看着那满屋子的血，看着程梁的爸妈躺在血泊里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我怕有一天程爷爷或者是其他的人也会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陆闻笙闭了闭眼睛，将尘封了十几年的血淋淋的真相抛在了他们面前。
　　“程梁说，是程旭杀了他父母，程爷爷拦着不让他报警，可他还是打了电话，程爷爷那个时候看他就像是看仇人一样。”
　　“可最后程旭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惩罚。”
　　“因为他当时只有十四岁，未成年，而且程爷爷拿出了他的精神鉴定报告，上面鉴定他有精神疾病，是犯病时杀的人。”
　　“程梁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被爷爷宠坏了，一开始程旭犯错程梁都会揍他，但是每次都会被父母和爷爷教育他是哥哥要让着弟弟，直到最后他们也管不了程旭，然后开始抱怨程旭不听话，抱怨程梁不懂事不知道管教弟弟。”
　　屋子里一片沉默。
　　陆闻笙原本打算把这些都烂在肚子里的。
　　那个原本和往常一样的午后，在他推开那扇半开的大门后，成了他一辈子的阴影。
　　他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程梁浑身颤抖地站在父母冰凉的被鲜血染红的尸体旁边，程爷爷抱着程旭坐在沙发上痛哭流涕，程旭手里的刀还在往下滴着血。
　　没人知道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是怎么杀害了自己的父母。
　　也没办法想象刚杀了人的少年依旧是一脸平静。
　　“这一家都是神经病。”纪杭喃喃的说着，他没想到有一天未成年和杀人犯这样的恐怖字眼会联系到一起。
　　人性里的恶从来都跟年龄无关，既不会因为年龄小而不存在，也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拥有辨别是非的能力之后就消失。
　　每个人都会有人性里的恶，关键在于这些恶意是否被正确的引导，当内心的道德是非观大于心里的恶意，人就会朝着理性健康的方向发展，一旦恶意占了上风，人性就会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