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再就业》麦麦鸡

3、龙游浅滩

　　明月西沉，林间渐起薄雾，杨纾牵着马朝西北方向走去，一路无话。
　　李澈衣衫褴褛，有好几处破洞，其中最大的一处破洞便是在臀处。偶有寒风灌入，倒让臀部的伤口好受些，就是有时灌的太深让他觉得有些寒凉，他打了个冷颤。
　　他打量前面牵马的杨纾，他想找他借件衣服，但一想起他那阴恻恻地笑，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宁愿受冻，也不想和他讲半句话。
　　雾气渐浓，杨纾即使打着灯笼也看不清前方路。她只好稍作休息，等天光微亮雾散时再出发。
　　她把马拴在树干上，而后翻身上树，靠在树上合眼休息。
　　李澈只觉头昏脑热，他紧紧抱住身下的马，想汲取多一点温暖，迷迷糊糊中竟也睡下了。
　　李澈睡得极其难受，一时忘记自己睡在何处，他一翻身便滚落下马，摔倒在地。好在地上都是干枯的树叶，倒也没摔伤，只是身上的伤口摔裂了，他倒在地上龇牙咧嘴。
　　这动静把杨纾吵醒，杨纾下意识起身拔刀，环顾四周。四周静默无声，她最后把目光落在李澈身上。
　　李澈被她吓一跳，见他拔刀，以为他疯病要犯，下意识安静不动，一双眼睛盯着上方的杨纾。
　　杨纾确认周边无异常情况后便收刀继续靠在树干上，眼里全是被吵醒的不耐烦。
　　李澈觉得自己再这样死撑下去，身体可能真的会吃不消，他道：“壮士，我感觉我头好热，我好像发烧了，你能不能给我件衣裳。”
　　杨纾只觉得晦气，她的衣服还都是新的，就要便宜给别人，但她也不能让这人真死了。
　　杨纾犹豫再三，最后她翻身下树到马旁边，从行李里拿出一件新袄子。
　　李澈看着感动，可是下一步他看不懂了。
　　他们二人分别在马的左右两侧，李澈倒在地上，看不到杨纾的上半身，但是听声音像是在脱衣服，他不解。
　　杨纾把新衣服换好，然后把旧衣裳扔他面门上：“不用还了。”
　　李澈咬牙，觉得这人态度实在是不好，但拿人手短，他也不多说什么了。衣服到手后，他决定再也不同他讲一句话。
　　衣服是刚脱的，还残留了些许余温，李澈赶紧裹上，生怕这些余热跑了。
　　刚经历过一场厮杀，李澈原本以为这衣服会沾染点血腥气，没想到居然一丝血腥气也无，反而有股淡香。
　　这手段……
　　李澈脑海瞬间想到一个词：杀手。
　　两年前，一场宫宴，众人酣畅时突然蹦出一名杀手，那杀手提长刀直向皇帝跃去。还好当时他舅舅也就是周淼，反应快，及时护驾，推开女皇，女皇这才幸免于难。
　　他父亲为了抓住这杀手，还被那杀手削了一指。好在最后抓住那刺客了，他废了她右手，然后好一番折磨，叫她以后都不能握剑。即使这样仍不能泻他心头之恨，因为那刺客最后居然跑了。关进诏狱还能跑的，有且仅有这一位了。
　　李澈忘了自己刚刚对自己的告诫，他道：“你是杀手？”他想他们既然都是杀手，说不定能打探到两年前闯入宫中叫杨阿舍的杀手。
　　杨纾挑眉，她知道她刚刚杀人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也不掩饰：“很久没干，从良了。”
　　“那你知道杨阿舍吗？”李澈找了这人两年，居然一丝线索也无，如今碰到同行，他忍不住要问出来。
　　杨纾扯了扯嘴角：“听过，不认识。”
　　李澈顿感失望，他又重新上马，他把杨纾的袍子盖在背上，然后抱着马：“那你有听过她的消息吗？如果告知，我必有重谢。”
　　杨纾看了看自己被废的右手，她如今改名为杨纾，她只想过些平淡的日子，和师兄，嫂嫂一起的平淡日子。
　　杨纾已经没有心情再和李澈搭腔了，她打算把李澈送出姑娘林就丢了。
　　李澈见他不说话，便不再自讨没趣，他紧紧抱住身下的马儿。

　　清晨阳光甚好，浓雾很快就退散开来，道路也变得清晰可辨。
　　李澈是被杨纾掐醒的，他大腿吃痛，睁眼就看见杨纾掐着自己，眼神恶狠狠地。
　　审时度势试下，他一肚子怨气只好咽肚子里。
　　杨纾见他醒了就开始牵马继续赶路。
　　李澈屁股受伤，虽然那伤口不严重，撒了药粉已经开始结痂了，但不能坐着，只能继续趴在马上。
　　没行多远，杨纾就听见连串的‘咕噜’声。
　　李澈昨天都没来得及吃晚饭就被人一路追杀至此，现下虽然肚子饿，但他不敢找杨纾要东西吃，免得又给他捉弄去。
　　杨纾回头看他一眼，浅浅一笑。她并不太饿，但是她就想折磨他。
　　她从包裹里掏出一个洒满芝麻的烤饼啃着，她的眼神直接略过李澈，拿完烧饼，继续牵马。
　　原本没吃的还好，只要脑子不去想，那倒是好挨过去。可偏偏面前那人在吃，他自己能瞒得住眼睛，瞒不住鼻子啊。
　　李澈肚子连叫好几声，但前面那人却充耳不闻，这让他很气恼。他想象了一下自己低声下气，求人要吃食的模样，他顿感丢人，他可是太孙。
　　他内心做了一番挣扎，想着就算被捉弄也比饿死强，反正这里没有其他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于是他伸手拍了拍杨纾的肩膀：“你在吃什么？”
　　这句话虽然没有明说：我要吃。
　　懂的都懂，可偏偏杨纾懂装不懂。
　　“烧饼。”杨纾津津有味地啃了一口。
　　李澈见杨纾不上道，他咬咬牙又道：“还挺香。”
　　杨纾摇头：“一般吧，只是太饿了，吃啥都香。”
　　李澈：“……”
　　既然这口已开，李澈打算放弃脸皮：“我饿了，你能……”
　　“呃~”
　　这一声突然，直接打断了李澈后面的话。
　　烧饼太干，杨纾噎地打了个嗝，然后把半个烧饼扔了去找水喝：“干死了，难吃。”
　　李澈看着飞出，最后落在地上的半个烧饼，又看了看正在喝水的杨纾，他道：“你还有东西吃吗？”
　　杨纾摇头。
　　李澈肚子又叫了起来。
　　杨纾似才听到一般：“你饿了？”
　　李澈胸腔冒出股无名之火，心想：“都没吃的了，还要假惺惺问一句。”
　　他气愤地喊道：“没有。”
　　“哦。”杨纾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
　　李澈看了好几眼地上的烧饼，最终还是没有下去捡，他的脸面和尊严不允许这样，他内心不断对自己道：“马上能出林子里，少吃几顿也不会死。”
　　杨纾行囊里还剩一个烧饼，她说没有，就是想看李澈狼狈地下马捡烧饼吃，然后羞辱他，结果他不为所动，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直至日上中天，杨纾才停下马歇息，
　　马刚好停在小溪边，小溪清澈见底。日光照耀之下，金光隐隐浮动。
　　李澈一听到流水声立马把埋在马背上的头抬了起来，他此时又饿又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下马，一个脑袋扎进溪水里。
　　他连灌好几口水，饥渴感缓解了不少，喝饱后，坐在溪水旁开始脱裤子清理伤口。
　　杨纾坐在溪边洗手：“不用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出姑娘林了。”
　　李澈已听不回，他心里已经断定杨纾是个疯子，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倒也不计较杨纾的行为，反正马上分道扬镳了。但以后如果遇上了，他定要他后悔。
　　……
　　“马老三怎么回事？大半天了，还不见人!”
　　突然出现人声，杨纾和李澈顿时警觉起来。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一群废物！那么多人能出什么意外！”说这话的人，应该是一群人中地位稍高的人。
　　“也许在林中歇息，耽搁了点时间。”
　　领头人道：“休你个头，你以为是去采蘑菇呢！”
　　声音突然冒出，吓得李澈赶紧把刚脱得裤子重新系上。
　　杨纾瞟了他一眼，而后捂住眼睛。他这裤子穿和没穿已经没有什么大区别了，裤子臀部一个大破洞，想不看见什么都难。
　　李澈此时心已经提在嗓子眼了，他急忙跑到杨纾身边，轻声道：“他们要来了，肯定和昨天那些人是一伙儿的，快跑，快跑。”
　　他见杨纾不动，于是就上手扯，他如今只能靠着人保命了，他一个人肯定是跑不出姑娘林的。
　　只是这一扯之间，他拉扯开了点杨纾的领子，只见这人脖子纤细白皙，只可惜被一条疤破坏了美感。他再看第二眼时，他发现这人没有喉结。
　　女人！
　　李澈一愣，他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女人。
　　昨日夜黑，她的声音让人分辨不出男女，只见她刀法身形雷厉霸道，再加上此人胸部平坦，一马平川，心下就断定此人是个男人。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女人，一想到自己曾几次在她面前脱裤子上药，不由脸上一红，心中更有些恼火，恼火此人为何不早些说明。
　　杨纾打开李澈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她道：“怕什么，找死的是他们。”
　　李澈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在自己面前豪言壮语，要是放在平常他定然心中不喜，只是此时此景，他反倒有些心安，于是他就老老实实蹲在杨纾身旁，一言不发。
　　没多久那群人就到了小溪对岸，他们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
　　李澈知道这些人是来抓自己的，于是他低头假装洗脸，洗手，就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只是他脸都要洗烂了，也没见双方有什么动静，于是他偷偷抬头瞟一眼对面。
　　领头的那人见有人突然愣神，而后拿出一卷画像与杨纾做对比，见这人与画中人不符便扯下画卷：“你是何人，来此为何？”
　　杨纾道：“诏国人，去探亲，不便走官道。”
　　领头人一听是诏国人便放下心来：“一路上有看见什么？”
　　杨纾摇头。
　　领头人指了指杨纾边上的李澈，道：“抬起头来。”
　　李澈有些后悔刚刚洗脸了，现下脸洗的干干净净，叫人一下就瞧出来。眼下生死全系在一个诏国人身上，他怕这个诏国人出卖自己，不由心又提起。
　　李澈心中一横，打算赌一赌，赌这些人认不出自己，于是他笑着抬起头来。
　　结果当然是赌输了，对面那些人一眼就瞧出李澈：“他是谁！他可不是诏国人。”
　　李澈立马在她耳边道：“杀了他们，我给你黄金万两。”
　　杨纾笑道：“我诏国人，不稀罕你的黄金万两，我只要你给我磕头。”
　　李澈白了一眼道：“我要是死了，官府定然会查。是，你是可以跑回诏国，但你得为你的亲戚着想。”
　　杨纾没唬住李澈，不由失笑，她摊开左手道：“我不信你。”
　　“所以？”李澈没懂她伸出手掌是什么意思。
　　“所以把銮衣卫的金令给我。”杨纾看着对面冲过来的人，“我只要现成的黄金，你想想你的命重要，还是区区一块金疙瘩重要。”
　　杨纾说完收回左掌，拔出腰间的弯刀，向来人砍上一刀，这一刀只砍向不轻不重的地方，只消耗敌人，却不要敌人的性命。
　　李澈瞧出杨纾是故意的，以她的身手砍死这些人轻而易举。她这是在等他交金令，如果自己不交，她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丢弃。
　　“好，我给你。”李澈气极，他把金令从腰间掏出，丢在杨纾附近，自己则向后退，靠在马边，看着杨纾与他们缠斗。
　　杨纾一见金令落地，便不再和他们玩了，直接一刀一个，一丝犹豫也无。
　　这些人没有来时的怒气冲冲，现下全都面露哀色。
　　不多时，杨纾便已经解决全部干净。
　　李澈这才从马后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他道：“你要是个盛国人就好了，身手如此好，我觉得銮衣卫首领都可当。”
　　“你的意思，你们銮衣卫首领很无用？”杨纾拾起地上的金令，揣在腰间，而后又去地上几个死人身上摸索。
　　“打个比方而已，不过你身手确实不错，就是性子古怪。”李澈忙跟去看看：“你有什么发现吗？”
　　此话刚说完，就见杨纾从一个尸体腰间掏出一个荷包，她掂了掂，道：“这里二十多个人，不少钱了。”
　　“……”李澈嘴角一抽，“如果我给你黄金万两，你得把金令还给我。”
　　杨纾点头，内心冷哼，到嘴的东西岂有吐出来的道理。
　　李澈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纾。”亦或是杨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