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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覆灭 ...

  •   幼青还想再说什么,一个晃神便晕了过去,连白月寒也止不住昏昏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身处异地,警惕地环顾四周察觉来者是谁,松了一口气。

      是父神。

      父神亲自让她来见他的。

      白月寒上前走了两步,发现再抬脚,落下的依然是原地,她试了又试,发现怎么走都无法改变。

      想开口呼唤父神,看着陌生的背影,她突然想明白了。

      是父神,不肯让她靠近。

      “我以为,父亲,是想见我呢?”白月寒苦笑,自己的出生间接害死了母亲,这样的孩子哪个父亲还愿意再多看一眼。

      阿尔忒弥斯族长转身深深看了一眼台阶下的女孩,单支片影,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就这样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流露的是殇雪从未表现出的伤心。

      他的殇雪……

      重重谈了一口气,“吃完饭再走吧。”说完便挥袖离去,再也没有看白月寒一眼,白月寒望着右边摆好的一桌饭菜,两幅碗筷,一个是空碗,一个里面装了饭,白月寒慢慢走过去,泪水忍不住落下,像是残缺的霜花,落座,提筷,逐渐泪流满面。

      拔了一口饭,哽咽难咽,喉咙塞了饭团生咽下去,她是真的讨厌米饭。

      抬头望天,尽量憋住委屈,可是比自己就是酸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抹了酸枣呢在上面,怎么就那么委屈呢?

      委屈什么,委屈就连父亲也不肯原谅她的存在吗?

      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干嘛还委屈呢。

      一阵寒意从脚底直蹿心口,白月寒抬起手看着指尖冒出的白霜,不好。

      堕落阁此时只剩下德普、慕莲娜两人,旭风泽苏被德普派去送楼上的灵兽离开,前往新的宿地。

      桌上放着鬼玺,根据德普的说法,白月寒入冰棺前交代他要把鬼玺送还给她,今日恰巧她来了,自当自己带走。

      周围乱糟糟的,如今整个大域周遭变动,她的禁忌百鬼城要接受了不少逃乱来的妖魔鬼怪,他们只说是居住地出现异动无法生存,慕莲娜一头雾水,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来找白月寒商量商量,没想到她这也出了事。

      “箬蒂,你怎么在这?”慕莲娜惊讶的看着箬蒂现身,白月寒不是说她已经去找她昔日郎君去了,怎么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箬蒂双眼绝望,声泪涕下,她对着冰跪地扣首,忏悔道,“月寒殿下,罪奴箬蒂自请罪责,还请殿下尽快苏醒大安。”

      到底是怎么回事,慕莲娜上前揪起箬蒂的衣襟质问她为何带着悔意出现在这里,她不应该知道这里,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禁忌百鬼王殿下,若我身死,还请转月寒殿下,罪奴已经将君菩提香引种下,这是罪奴能想到最有效的赎罪方式。”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箬蒂不是被白月寒送出堕落阁去寻找她的玄郎君,君菩提香引种下了,给谁中,为什么这样就是赎罪的方式,难道她的玄郎君跟现在即将到来的天劫有什么关联,他一个小族族长转世跟白月寒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赎罪,你的玄郎君怎么不找跑过来在这忏悔,别当着现在昏迷的白月寒说,对我说,你干了什么,还是你认识熟悉的人对白月寒做了什么!”

      “我和天舞姬是他的眼线,我们都有罪。”

      慕莲娜震惊松开手,箬蒂突然没了支撑一下子摔倒在地,但她不敢爬起来,慕莲娜整个人都不好了,天舞姬是被派来监视白月寒动向的眼线,旭风泽苏知道后就地诛杀,白月寒知道后没有多说什么,现在箬蒂也说自己说是和天舞姬一样被派来监视白月寒的眼线。

      这样合算起来,天舞姬是在她认识白月寒之前跟在白月寒身边的,而箬蒂是在她认识白月寒之后,这样就代表白月寒从始至终都是过着被人监视一举一动的生活。

      背后监视白月寒的人是谁,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事情做到这份上,“那人是谁,是谁命令你们监视白月寒的。”

      箬蒂摇头,她不能说,慕莲娜见状直接冰刃相逼,她非得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两人很快不分伯仲,势均力敌,打得你死我活,。

      “到底是这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箬蒂故意受了慕莲娜一剑,反正她没打算活着离开这,但慕莲娜不想他死,只有她知道背后真正幕后推手到底是谁。

      可箬蒂不给她留活口的机会,寻个空挡纵身一跃跳入深渊,迅速消失在深渊,她想用自己生命最后的一刻来换取对白月寒的支持。

      她来过堕落阁,接受到完全的信任,哪怕死后以堕落阁罪奴的身份那也是对她的至高荣誉。

      那片刻温存的温暖全部来自于堕落阁,那个她背叛却没有遗弃她的堕落阁。

      眼看即便箬蒂身死也无法阻止天劫降临,而白月寒之前身受重创直到现在尚未苏醒,慕莲娜提灯出手,站在白月寒的冰棺面前,作做后的告别。

      “这次我替你死一回,你跟我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就像是一面镜子的正反面,我只想自己好好活着,但你不是,你也不能。”

      “留着你这条命去拯救你的苍生吧,这辈子遇见你,是不幸,也是有幸。”

      掐咒念诀,红发鬼魅四散,大声怒吼,“禁忌百鬼,现形入阵!”

      红莲业列,万里宏墙照天,一堵硕大的熊熊烈火形成一道天然的高墙,将混沌的世界劈分开来,一面生,一面死。

      其余妖鬼仰天高呼,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面对赤色烈火,慕莲娜看到身后堕落阁的模样影射在红墙之上,嘴角溢血,双目充红。

      白月寒你可得赶紧醒来,你说过,即便是没有选择,也要为这众生拼上一拼。

      天已变色,战火一触即发。

      “众生神明皆狂妄自大,颠倒是非,一意孤行,唯吾独尊,本尊就要让这世间再无神明,覆灭吧!”群魔混沌为一体席卷而来,身后黑烟妖鬼龇牙咧嘴从天而降,四面八方涌现怪兽,一场血雨腥风的屠杀正在刮起狂浪,掀起一场惊天厮杀。

      一时间红腥涌动,暗流波卷。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一股突然出现的劲意试图冲破身体禁制,这种力量让被困在记忆长廊的白月寒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到底是谁在拦住她的去路,又是谁在帮她扫除障碍。

      “吾儿,觉——”

      哗,冰棺碎裂成沫,白月寒来不及多想,外面的动静已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群魔集结一体企图霍乱人间。

      冲出堕落阁,门外天色瞬息万变,电闪雷鸣,狂风怒号,这群妖魔并不出自禁忌城的百鬼,也属于修罗地狱。

      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怨念和恶意,普天之下如此恶的存在,天父难道从未察觉?

      白月寒随即站在云层上端,她看着脚下的浮云众生,贪婪、私欲、妒忌、幽怨、愤懑、仇恨,万物肿生的丑态和粗陋在这一刻都暴露无遗。

      这并不令她生厌,这才是世间常态,一个人都做不了一个人的神,更何况一群人想做一群人的神,世间是没有公平的,公平只是一个宽慰词,当然,信与不信也并不重要。

      谁都想做神,谁都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们没有错,有错的是天道,有错的是命运,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信则有,不信则无,这都是没有定论的东西。

      公正和平衡本身就不存在,虚妄的东西都需要有人来持衡。

      她要做的不是谁的神,而是一把没有刻度的尺。

      逆天夺命夺的不是天命,多的也不是生命,只是因为这个世间需要,所以才能存在。

      “月寒殿下,您也来了啊?”群魔猖狂,肆意挑衅,“那您就亲眼看我把这里搅个翻天覆地吧!”

      三世前,她为妖魔鬼怪求得天地,一神引族倾覆,三世后,她为神明平衡众生,一身率表征战。

      始也她,终也她,多么可笑,所有人争夺的都是一场虚妄,所有人都痴狂地争的头破血流,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真的是个什么样可怕的东西。

      接纳众生,舍弃众生,珍惜自己,舍弃自己,这三千生灵已经是实实在在的牺牲品,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又都是陪葬品。

      天命真是可笑,可恼,拿所有人当儿戏,所有人争抢地不过是它所弃置□□履的东西,甚至连个东西都算不上。

      恒星权杖现,红光乍现,白月寒轻蔑讥讽,生死之际,再做一次赌徒又如何,“你要翻天覆地,我偏不如你愿!”刚苏醒的白月寒极力压制身体不适,身体外来的两股力量在她身上抗衡。

      旭风泽苏在最遥远的北方,抬头看天,风云剧变,手上的戒面色泽暗淡,这是从未有过的。

      她出事了。

      惊鸿扇散,羽化为十八扇方阵,升天云霄,盖罩天地,旭风泽苏双手结印,凝神召唤,“晓天百生,荆棘在前,若不惧死,随我覆灭!”

      “敬奉明神,死又何惧,此生信仰,至死不悔。”天地万生汇聚而来,死守世间净土。

      共存亡之危难,神明褪去尊贵的光芒,拿起兵刃利器开启一个新的世纪,吾等生死追随。

      不过须臾天上妖魔死伤半数,但是很快,倒地的妖魔再次站了起来重新加入战斗,如此耗费下来,白月寒也吃不消。

      “今日我动用旭风禁术,就是要与尔以命换命,把命留下吧!”仰天呐喊,明知不可行,可他就是要与这命争一争。

      年少多轻狂,用情多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若要争曙光,寸金寸命何足惜。

      远望,那道光,是旭风泽苏,他来了。

      白月寒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望去,是被大战掀去的暗流,层层攀沿涌动,最终形成巨大的漩涡,这是吞噬罪恶的黑洞。

      这不是谁和谁的战场,所有人都将被它慢慢吞噬嚼碎,它的存在是“无及”,无人可触,无人可阻,无人可挡,无人可覆,无人可灭。

      所有人都停下来,所有人都面朝“无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所做的屠杀不过是皑皑白雪的一粒朱砂,是染不红整个银装素裹。

      “无……及,那是无及……”

      “无及,无及……”

      “无及……跑啊……是无及……”

      “无……那是无及……”

      “……无及,无及……”

      ……

      “无及……跑啊……跑啊……是无及……”

      “无……及,那是无及……”

      “无及……”

      “……跑啊……是无及……”

      “无……及,无及无及,那是无及……”

      “……无及啊,无及……”

      “无及……快跑……是无及……”

      ……

      “无……无及……”

      “啊啊啊啊——是无及,无及……”

      “无及……跑啊啊啊啊……是无及……”

      ……

      “啊啊啊啊啊啊啊无……及,那是无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无及……”

      “跑啊……跑……”

      ……

      所有人开始抱头逃窜,所有……

      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低沉:“你该怎么做?你想怎么做?你会怎么做?”

      她该怎么做?

      她想怎么做?

      她会怎么做?

      她又能怎么做?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天命要的是她覆水战场,舍弃众生,只有学会舍弃,心才不会再软下来,情才不会与之共享。

      可是她偏偏不如天命所愿,世间是没公道,但她偏要争个公道出来,哪怕是九死一生,哪怕是再无生还,她都要结束这罪恶的源头。

      谁都不会再为这个该死的东西做牺牲,做陪葬!

      舍弃一切,一跃而下,跳入这无中生有的万丈深渊。

      大难将至,神明也会抛弃神明。

      狂卷波涛,磅礴云海,激情翻腾,这是要搅个天翻地覆,日月聚变,举世动荡,日落东山,月当白日,海水高流,山峦崩塌……

      白月寒看着溃逃的众人,再看看逼近的无及,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所有人都被迫走向歧路,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就会死人了。

      欠的债太多了,亡者跌殖踏来,人群攒动,这细水流花奈何桥迟早被走塌了,她不想永远都在送归亡者,不想一次又一次共情悲剧。

      不管是祖辈的过错,还是父辈的斗争,都不必在争纠,天命都当这一切是儿戏,所争抢的不过是一场云边虚妄,到她这辈子就停下吧,让所有的报应都降临在她头上,还这世间一个太平盛世。

      白月寒看了一眼与此时她并肩的旭风泽苏,心酸苦笑,对不起了,旭风泽苏。

      众人抬头,见月寒殿下随影如行极力缩短无及的危害,都纷纷停下逃跑的脚步前来助力,他们是怕死,但是更有对生的渴望,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指引明灯。

      而白月寒愿意去做那盏灯。

      旭风泽苏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可能失败,但是能挽回一点就是一点,他与白月寒一南一北,一东一西,*在两段极点控制无及所引起的波乱,但是,直到白月寒停在中心,无及的面前,他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太平盛世。

      旭风泽苏看着白月寒,一如当年旭风泽苏看着她。

      刚刚不是单纯的在灾难面前捶死挣扎,慰藉心怀,她是堕落阁之主,从不做无用功的白月寒。

      掐诀困住旭风泽苏,结阵,以自身为阵眼,她要以自己为牢笼困住无及,与之一起覆灭。

      “不要——”

      白月寒不要,旭风泽苏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再次重蹈覆辙。

      位于战场各领域的德普和旭风泽苏等人感受到刚刚剧烈的波动竟然有停息之意,阿尔忒弥斯族长与安以轩神使官并肩而战,侧头,安以轩看见阿尔忒弥斯族族长藏在袖袍的握拳。

      看来,他们似乎还是没有改变那样的结局。

      “天地万物,至生至死,阿耨多罗结印,破!”

      颠覆骤然降停,四周寂静无声,在漩涡平息的中心躺着的是她,她终于平息了这场无谓的争斗。

      即使是白月寒的结阵,无及的余危也殃及甚广,旭风泽苏拼尽全力只身抵挡住无及带来的熊熊烈火,哪怕是一具白月寒的尸体,留给他也是好的。

      “禀天破晓,灭!”

      轩辕亢气,一击溃散,无及终于结束了。

      旭风泽苏拖着一身伤痕闷声忍住疼痛一步一顿走近,眼睁睁鲜血从白月寒唇角流下,这种绝望捏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最爱的人啊,竟还是成为了战场上的牺牲者。

      白月寒躺在旭风泽苏怀里,伸手覆遮住他手上的戒指,再拿开,戒指环竟成了三节青丝编制,旭风泽苏震惊地看着白月寒。

      凤冠霞帔,合卺结发。

      结发三生,不生不灭,三世终结,不继不纠。

      他们终于有幸在同样的处境里再见一面,再说些话,现在已经足够幸运,可千万不能贪心啊。

      “疼不疼?”三渡生死劫,虚妄之海游鬼蛇行,生死相复,这样一遍又一遍经历死亡,接受□□撕裂般的洗礼,他不敢想象。

      “疼啊。”她实话实说,特别特别疼。

      旭风泽苏愧疚得低着头,眼含泪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白月寒缓了缓,提了口气上来说话,话到嘴里说出来却还是断断续续,“我……”

      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惜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旭风泽苏握紧她的手,命运对她那么不公,她却还是善良了一辈子。

      “红纸上……写的是什么?”

      白月寒拿出半张浸染血腥味蜷皱的红纸,行走一生,看着你反复爱上别人,然后再杀死,即便知道你爱上她们是“因为她们是我的碎片,我也会嫉妒。

      你还有很多事不知道,我想说,但没机会再说了。

      多么矛盾,多么绝望。

      “吾妻当归。”

      白月寒笑了笑,原来是这两个字,吾妻,真好。

      掌心相连,丝缕红息悄悄流窜,九千咒已经被她悄无声息从旭风泽苏身上抽离,与自己重新融合在一起。

      既然它是从自己身上出现,就应该由自己带走。

      命运太过捉弄,谁也躲不过。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大限将至,旭风泽苏不肯放手,白月寒抚上他的脸庞安慰,描摹细化精美绝伦的轮廓,最熟悉的构造,这千百年来不知看了多少遍。

      “送我走吧,去你最熟悉的地方。”

      虚妄之主——旭风泽苏,这也是他被众生所尊崇的原因之一,虚妄海,渡生死,这一次,他不会让她一个再渡生死劫。

      “这一次,我亲自渡你。”亲手送走爱人,已然疼不欲生,但他想再陪她一会。

      她应了。

      孩子便随她一起去吧,她终究要欠别人的,也不希望那个人是旭风泽苏,若是纠缠了几世上天不让她还清,那也就欠着吧,没办法,她是真没办法了,她只想他好好活着,孩子,不会孤单,她余生便一同陪着去了。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夕阳斜晖,日月同现,旭风泽苏抱着苦撑最后一口气的白月寒,他这一生的爱妻,惨白的小脸比霜雪更素白,嘴角处一抹鲜红比夕阳更刺眼。

      他不敢看她,怕眼泪掉下来惹她心疼。

      耳畔人的呼吸一轻一浅,幽若无丝,绕在脖间的手臂力度渐渐柔弱,他每走一步都提着心,生怕那只手掉下来,掉入胸口。

      想她再撑一会,又怕她撑得太久累得厉害。

      白月寒没什么力气仰着脖子,脑袋小心翼翼靠在炽热的胸腔,听着心上人的心跳,她这一生,可真幸运啊。

      目光所及是你,触手可碰也是你,如果我能在月初前逃走,你能在日出前离开,那我们就可以逃离这个慌乱的世界。

      可是你在等我,我在等你,谁也没逃离,我们都没能逃离这个世界。

      死后可以把我埋在海边,目睹你的波涛汹涌,可以把我填置山峰,感受的波澜壮阔,可以把我撒在风中,伴随你的往后余生。

      日落西山,黑夜降临,我走不了了,影子被踩住了。

      旭风泽苏想替她擦拭掉盈溢眼眶的泪珠,但白月寒拒绝了,撇过头任泪滑落于面颊,泪水太苦,不想再酸涩他的心膛,泪水太凉,不愿再悲凄他的回忆。

      “再……再叫一次我,好吗?”我舍不得你,你的话我不想忘记。

      白月寒笑了,扶上他的脸颊,轻声却无比坚定道:“我的盖世英雄。”

      温热的手从身前坠落,渐渐冰凉,旭风泽苏抱着即将死去的爱人痛不欲生,他后悔了,后悔了,仰天长啸,“谁也带不走你!!!”

      我生而如风,终以你为宿。

      虚妄之海,灵波流动,金色港湾,静蓝的海面悬浮流光,云朵缓缓,若是她的孩子能够平安在此降生就好了。

      生命尽头,白月寒念着虚妄之海缄默许久,她还是想试一试,如果自己怜悯,有所恩赐呢,哪怕出生便是死亡,呼吸一口人间的烟火气息,这片生灵渺海的热气,总是算来上一遭的。

      想起母亲临终前的一幕,跑啊,跑啊,孩子你快跑啊,逃脱命运的束缚,哪怕搅得天翻地覆也要为自己拼一个可能。

      跑吧,孩子,别顾母亲,也别像母亲一样懦弱,努力跑吧,为自己的命争一争吧。

      原来她的生辰,就是母亲的祭日。

      拼尽最后一丝碎魂,白月寒竟然真的做到了成功将孩子与自己的□□残魂剖离,一时间天行流星化雨,华光异彩纷呈,盛世祥瑞笼天庇日。

      孩子的啼哭响彻云霄,人这一生初生时自己啼哭,似乎便是听他人为自己哭泣,这泪水贯穿一生。

      早早守候一旁聚集在虚妄之海的众生大惊,谁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幕。他们以为月寒殿下会向这无极的命运妥协,但她实际上在做最后的蓄力。

      旭风泽苏并不在乎他们的孩子,看着怀里熟悉的脸庞,曾经在上面见过最灿烂的笑容,那样别致的温暖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

      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儿,仰天望向天空,昼日出月,月现日隐,天空竟然下起了白雪,飘落在红色的嫁衣,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终究白化了身影,将他们覆盖在冰寒的温暖里。

      月亮高高挂起,那么白,那么美,那么凄凉,代替她的告白。

      旭日的倒影出现在月光的脚底,她遮住了旭日的影子,他挡住白月的光亮,影子遮住了影子,霜雪藏匿了影子,雪悄悄降临又悄悄融化,汇聚成一片海洋,雪花留在流淌的汪洋里,绽放出鲜花的色彩。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听到母亲生下她时所说的话。

      “别告诉她有我这个母亲,她是应月而生,月亮就是他们的母亲。”

      母亲啊,多谢您如此爱我。

      白雪纷飞,络绎不绝,纷至沓来,凉雪飘落在脸颊,如今我们也算是共白头。

      共白头,恰迎卿。

      其实如今妻在侧,何须淋雪作白头,可是他没机会再说了,他们每一世共处不过十余年,却每一次她都死在他们最相爱的年纪里。

      迎卿,迎亲。

      我有被爱的运,没有被爱的命。

      可我已经够勇敢了,我知道自己向往什么,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是自由的。

      若是可以,下辈子,请将我还给他吧。

      地上的月光,天上的雪,怀里的姑娘睡着了。

      “吾妻,归矣。”

      灿烂星河的倒影下,皎洁的月亮在大海深处迷茫,她静静地待在那,一如既往地等待,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场风动,等待一次邂逅,如果放不下一个人,那就继续等,也许等到的是那个人,也许等到的是终于放下,两个结果都不算太坏。

      散尽九曲生魂诞下双麟,一代白月神历经三世苦难终究是香消玉殒,阿尔忒弥斯族族长执真铭师三年间不分日夜扬颂经文保留住她的一身躯体,鲜活如初,宛如当初明媚少女。

      她不会死,因为她是月寒殿下,醒着不愿原谅的命运,或许会在漫长的梦境里悄悄心软,偷偷原谅然后重新回到这罪恶的深渊里。

      因为只有来过人间的人才会明白,那是个曾经去到过并且想要再次回去的地方。九千道枷锁,九千幅生魂咒,三世轮回,她终于还清身上背负的命债,以后,迎接她的会是新生。

      沉睡在旭风神族内静默深海的冰棺,三千水鸟盘旋高鸣七七四十九天不绝,三川奔腾入海席卷浪潮,六方风御所行滋滋润生,九千里奇珍花株同时绽放,十二万只世间麟角异兽齐聚。

      入棺封印那天,浩荡素雪落了三天三夜,棉柔层层叠叠,寂寞了整个世界。

      旭风泽苏一个人赤脚徒行,山川海宇,透亮天空,枯枝鸦鸦,银装素裹,他爱上了一个人,失去了一个魂。

      她这辈子最讨厌照相,就连遗照都不曾留下,也不曾给自己画过肖像,除了手上的戒指,让他连思恋之物都无处可寻。

      行己所爱爱己所行,日出东方而落于西行,周而复始,连绵不绝。

      终于一天,他仰望天空,叹道:“我越过来了。”

      一路向西,沿着同一天纬线,追赶着黄昏,企图在夜幕降临之时,刚好重新遇见你,一分一秒都不会错失。

      仰天,越过这道黄昏线,此时月白枝,寒意满,恰迎卿。

      掌心的泪瓶掉落入海,如同浮萍一般在阵阵海浪中翻滚,等到大浪褪去,它将沉没海底,浸没了水,却也没有一滴泪水。

      相传在古罗马,有人去世,伴侣需要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用泪瓶收集泪水。当瓶里的泪水完全蒸发,殉葬期就结束了。

      可他觉得,不到时候,不够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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