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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琅岐面花 ...

  •   “白月寒呢?”

      旭风泽苏抱着清洁工具跟着德普身后,都快吃完饭了,德普竟然还叫他去打扫图书馆,看到旭风泽苏自然是没好气,把洁具塞到旭风泽苏怀里。

      “在楼上图书馆,也不知道这小妖精发什么疯,非要找什么琅岐面花的契约,脑子有坑我看。”

      琅岐面花?

      白月寒听到声响从书柜顶上俯身探头,“来了?”

      “听说你再找琅岐面花,南境花签宫的东西,你找它做什么?”白月寒一天,惊喜,“你知道?”

      旭风泽苏点点头,“那是南境北国时期,来自一个叫花签宫的秘境,传说只有一位非人非鬼的北国女子,了弱樱,做成了此契约。”

      来自南境,却是北国人做成?

      “我知道的不多,你找找记载南境北国史商境王的书,她是商境王妃,应该记录在里面。”

      有了时间,找到这段史事并不难。

      白月寒翻开古籍,是一本野史秘闻,合上书,邀约,“一起看看?”

      德普和旭风泽苏点头。

      催动阵法,记忆长廊之门打开。

      “我不会死,但也不会活。”那夜满天的曼陀沙华断茎飘扬,洋洋洒洒好似满天血花绽放。

      外面刚刚结束雷鼓喧嚣,断肢残躯层层覆盖,刀戈兵刃错落无绪,如今的花签宫只剩下了弱樱和昀帆。

      他总是难以破解了弱樱当年是如何从北国带回天卑书亢的秘密,单枪匹马,这是常人所不可能做到的事。

      了弱樱叹息,扶住轮椅扶手缓缓起身,而支撑她的不是人形的双腿,而是布满尘埃的曼陀沙华,罗烟缥缈虚幻,人影若隐若现。

      你,你不是……她能站起来,她的腿……你真的是……

      了弱樱嘻笑,明白了,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做的那些,只有死人才可以啊。

      当年入花签宫的第一天,她便作为祭祀的祭品削肉刻骨,冰冷的刀刃片片凌迟,锋利的弯刀舔食身上每一块娇嫩肌肤,火辣辣的灼痛为开始。

      花签宫不留无用之人,更何况是被花签官捡到的她,成为受尽全宫唾弃的花签子开始,日日夜夜,花签宫都会暗地对她施以极刑。

      第一道酷刑便是俱五刑。

      她没有过错,可能唯一令人厌恶的就是她活了下来。

      在遇见元望舒的前一天晚上,她刚刚受了刖刑,精美的落纱裙下是一双嶙峋狰狞的白骨,不是花签宫的花签官偏爱她,而是她真的杀不死。

      因为很久很久前,她就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了弱樱抬手看向纤弱白皙的手指,月光暗淡,遮不住这身曾葬在黄天厚土之下的白骨累累。

      满地霜华,曾经风靡整个南境花签宫、极尽奢华的赤金色曼陀沙华,株株都是用她的血滋养长大。

      妖艳刺骨的美丽。

      每一寸的光华,都染浸她的鲜血。

      “我不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就在南境花签宫那样吃人不眨眼的鬼地方他们两个的争斗在此刻毫无意义,颤抖的手握不住手中的倒钩刺鞭,血淋淋的弯钩还挂着从了弱樱身上抽打带下的血肉。

      哐当——

      回头望去,银光闪闪,节骨分明,倒影出他此时惶恐的脸。

      他想要了弱樱死,可已死之人又怎么再死一次?

      “不信?”了弱樱挑眉,笑得肆意,猖狂地伸开手臂,“要不,你再试试?”

      哗——

      星星点灯,烟花爆碎,漫天的凉意洒满了山谷,在血泊的倒影里,了弱樱看清了自己的下半身,笑得凄凉,如此,她是真的疯魔了。

      一身消瘦如片竹,半分恶鬼荡人间。

      长境,你不该来寻我的。

      与此同时,重兵围剿宫城,青衣男子屹立宫内南桥,众兵跪拜,“请商境王留步。”

      眼尾猩红,男子悲苍难释,“陛下,请还吾妻尸身。”

      “王叔,止步于此吧。”

      一袭青衣长衫镶绣着银丝勾线的流云花纹滚边,腰间青色祥云宽边锦带携挂的紫檀木樱花铭牌随之挥起,头顶嵌玉青冠,三千墨发荡漾涟漪拂绿落下。

      “生死不负,吾妻当归。”

      层层铁甲,一道光影呼啸而过,痛失所爱,肝肠寸断,这片疆土将他最后的亲人生生抹去,叫他如何继续留在这里独活。

      十万人儿郎佯哭啼,唯王啼笑皆事非,长阶血漫,艳比红墙,万众瞩目,无人敢拦,元望舒抱着了弱樱的尸身穿走在这座陌生而熟悉的宫殿,这条直路的尽头便是宫门。

      就在几日前,北国冰寒,天降霜雪,连绵数千里的辉煌宫殿静默无声,护城河暗流涌动翻滚席卷,带起阵阵惊涛,将外界的喧嚣与尘埃决然阻隔在外。

      红墙宫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文官武将对着高座上的男子称颂赞,几日前,北国商境世子平定战乱顺利班师回朝,年幼陛下特举办宫宴为此庆祝。

      “王叔此次一举平定南北两方多年战乱,又带回我国至宝,功不可没,王叔多年征战过家不入,朕心有内疚,此次王叔班师回京,不如多留京城几日,届时朕大婚,王叔与嫂嫂一同进宫观礼。”

      此话一出,高台之上帝王右侧的男子神色一顿,侍从探身悄悄提醒,原是太后年前赐一女子入府,因为南北边界起事,他行完礼连洞房都没入便走了。

      元望舒摩挲杯壁,他到是忘了个干净。

      “喏。”

      烛火微亮,星火在风中摇曳,若明若暗,撑不起整间屋子的明亮,昏暗的角落里,帘卷微扬,床被掀起,粉嫩足尖点地,再往上去,纤细的脚足去布满狰狞暗纹。

      咯吱,门开了,是侍女进来送饭。

      正在作画的女子并不理会,继续勾画笔下神采奕奕的男子,黑眸墨发,金冠置顶,如此正装戴发的模样一如当年初见。

      侍女抬手出力,女子被推至塌上,“你——”

      “不准光脚。”侍女冷着脸伸手将掉落的衣服捻回肩头,如此形骸放浪,陛下还将此人塞进商境王府里。

      女子调笑,故意用食指挑起侍女的发须,“既然你这么心疼我,不如你劝你家主子回来莫休了我,这样我死了以后还能在你主子家祠堂上有个牌位不是?”

      闻者抬头,厌恶蹙眉,“就你也配?”若不是山阴祁家长女幼时失踪,哪里轮得到一个异族女子来当商境王府的女主人,“你现在最好祈祷山阴祁家长女日后入府不把你赶出去才好。”

      山阴祁家,辅佐三代帝王,曾出过两位托孤宰相,饶是皇族,也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祁家长女?”女主不羞不恼,只是怅然若失,喃喃道:“怕是死后孤冢。”

      女子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放下画笔来坐在桌前咀嚼着无味的菜肴,“嗯,他不回来也好,我倒也自由自在。”

      过了一会,女子突然想起什么,觉得好笑,摇摇头,轻叹一口气,默默放下碗筷,取出画轴下的书信,拆开,苍劲有力的笔墨映入眼帘:聘。

      合上门窗,屋内重新恢复昏暗,指尖一点,星火熄灭。

      木屋内,“不睡吗?”“睡不着。”了弱樱指了指木屋唯一的床,“我冷,你上来和我一起睡。”

      “不行。”幻化出人形的幼青摆手拒绝,劝告,“弱樱啊,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嫁人了,我还没呢。”她要为未来夫君守身如玉。

      “没关系的,又不是没睡过。”了弱樱示意幼青上床。

      幼青不撒手,硬拽着了弱樱走到边上苦口婆心再三劝阻,人家商境王都要回来了,她真不能越俎代庖,而且人家商境王好歹是男的,比她身上暖和多了。

      夜里,了弱樱上了茅房回到房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受不了寒气,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背后靠在身后人的胸膛,不行,还是太冷了,“唉,睡着了吗?”

      黑金色的双眸缓缓睁开,犹如滔滔江水里暗藏海底的深渊,了弱樱往里面蹭了蹭,商量道:“外面太冷了,我睡不着。”

      刹那间,了弱樱身前一道黑影掠过,回过神来再偏头,那人已经翻身侧身睡在外侧,了弱樱满意点点头,这下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清晨,了弱樱披上外衣,收起腕袖,长发飘飘挥落腰际,端洗脸水路过的幼青一脸震惊地看着床帘,不自觉咽下口水,仿佛眼前就如戏文里写得那样,女子倦意连绵拾衣起身,男子衣襟半开塌上酣睡……

      “幼青,你怎么起得那么……”不对,幼青在她前面,那她床上后面的人是谁?

      转头望去,熟悉的黑金双眸慵懒睁开,见到了弱樱,眼里的好瑕卷懒瞬间变得冷漠,转过身背对过去。

      “长境?”几分震惊之余后,了弱樱歪头,轻笑,“你还知道回来?”翻身趴在元望舒身上绕着他里衣的系带准备调侃。

      怀里的娇娘子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若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她就不信长境不动心。

      院子外传来一声唤,“王爷,宫里来人了。”

      白光乍现,了弱樱揉揉眼睛起身,床侧冰冷刺骨,望着窗外慢慢透进的光,忍不住叹息,又是一场梦,自嘲笑了笑,床头蜡烛燃尽,断线的卷帘崩断最后一根细线,天涯海角,黄泉碧落,元望舒你都留不住我了。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幼青小心翼翼翻窗从了弱樱卧室屏风后走出,拍拍胸口宽慰自己,“弱樱,还是你当年有先见之明跟他签下琅岐面花,否则咱俩现在都被当成烤肉花了。”

      正午,宫里来了公公,“请商境王妃与杂家走一趟。”

      荒废多年的荷花池,太后回头看向身后的女子,她很聪明,说话不卑不亢,才思敏睿,又生得好模样,只可惜多年匿深院无人识,数千封鸿雁寄情长。

      南境花签官被灭,她费尽心力安排她进商境王府,后面单凭商境王和南境罪宫妖女过往秘史,届时即使陛下不愿,文武百官都会联名上书,而她只需顺理成章以谋逆大罪将元望舒处以极刑。

      “想活,就好好跟在商境王身边。”

      换而言之,除了元望舒身边,她再无其他活路。

      了弱樱看着这萧瑟宫内的水池,残枝败叶稀稀拉拉覆盖在水面上,浑浊的镜面倒影不出她的容颜。

      长境,你看,他们都希望我们能在一起。

      屈伸作揖,面带微笑。

      扑通一声打破了污浊池塘的平静,冒泡的水面很快平静下来,波澜不惊,平稳如镜。

      回王府的路上,黑色骏马像疾风一样飞驰赶往王府。

      吁——

      “商境王回府,尔等准备迎——”

      “殿下回来了?”准备端午膳的侍女立马折返回去,走之前还不耐烦地对着身后木屋招呼,“你赶紧打扮一下,我先去门口。”

      申墨胳膊夹着一堆书信,边拆边跑向元望舒介绍府内这位商境王妃,他在外征战四处奔波,府内倒是准时汇报这位王妃的一举一动。

      读了几封申墨觉得没必要再读下去了,因为总结下来就六个字:吃饭,睡觉,画画,这个王妃还真是乖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回到书房,碰见等候多时的麻泉和巫溪先生,麻泉是掌管南境神域半数经济命脉的元辰谷谷主,也是元望舒的门下客,巫溪是南境了青族大巫,早些年间归顺元望舒,成为其麾下的军师。

      汇报完军事,元望舒说了前日宫宴陛下之意,提到商境王妃的时候麻泉和巫溪面面相觑,他们竟然完全不知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你们没有见过她?”

      询问几个府内侍卫,竟都没见过,这令元望舒更加生疑,这女人什么来头,竟然连日常出入王府的侍卫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站住。”

      一个女婢敢擅闯王爷书房?

      “禀王爷,奴婢是陛下七年前陪嫁送入王府的女婢,前来恭迎王爷大胜归来。”

      商境王府多年都没有女婢,如今出现一个,说明商境王妃就在府内,元望舒不想管这事,从信盒拿出一叠信,这是七年里出自王府的寄信,与汇报王妃行动的书信先后寄来。

      先前他是不在意的,后来发现后寄的书信有提及天卑书亢,字数不多,总在女儿家情长抒意之间,虽有些突兀,但也让他不得不看完整封信。

      “这信纸……”

      “你认识?”

      “回殿下,婢子不知道她还私下给您寄信。”

      竟然是商境王妃寄的,她一个深院妇人怎么知道天卑书亢的下落?

      元望舒皱眉,一个女婢在王府内竟然敢不对王妃尊称,看来这些年这位王妃也过得不怎么样,“罢了,你回去照常伺候她。”转头对麻泉吩咐,“你将这里安顿好,大典一结束我们便启程。”

      麻泉:“那您这几日住王府吗?”

      元望舒凝眉,也不知道太后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他一个日日在外征战沙场的人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应对一个女人,“不,这里如旧。”

      侍女惊恐,“王爷,求您带婢子走吧,这位王妃时常喜怒无常,而且她举止轻浮,手段狠辣,婢子怕再待下去怕是……怕是尸骨无存啊。”

      尸骨无存?

      “她……她不是南境人族,婢子曾在她身上看到南境花签宫的花印,她是南境花签使,求王爷救我。”

      “南境花签宫?”那不是早年间就被商境王一举捣毁的邪魔组织,怎么还会有余孽,当年商境王尚且年幼,遭人追杀误入南境被抓进花签宫当做献祭阴府的祭品,后拼死逃出,后举兵踏平花签宫,再后来就是一路南征之路。

      “你说商境王妃是南境花签使?”

      “婢子不知道,不,知道,知道,她说她叫了弱樱。”

      麻泉看向巫溪,此时巫溪震惊地看向元望舒,这个名字,他最熟悉不过。

      巫溪反应过来,转身问道:“这件事你禀明圣上了吗?”

      “婢子并未,她也是最近才开口说话的,因婢子时时刻刻守在此女身侧……”

      书桌前的男人眼神突然变得阴戾起来,那就永远别开口了。

      南境花签宫,了弱樱,麻泉和巫溪齐齐看向元望舒,元望舒握紧右拳,他是多久没听到过这两个名字了。

      传闻百年前南境先祖为御敌曾设有一座秘殿,位于天空与人间接连的最低处苍穹山上,专门为南境皇室管理处各族间的契文制定、登记造册、审判功过、上传下达等一系列程序的花签宫由南境三十六族挑选极阴之时出生的人组成。

      花签宫一共有五类仆役,最高地位的是花签官,其次是花签使、花签人,花签郎、笔役、花签子。

      传闻此类人可以牺牲自身阳寿以假死人的状态骗过阴间地府鬼差从而来回穿梭奈何桥,因受南境皇帝直接管辖,可与朝廷分庭抗礼,所以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文臣武将皆不敢得罪他们,花签宫的存在是南境百年不受外族侵犯的依靠。

      她还活着,元望舒摹揣书卷,难怪信里会有天卑书亢的消息,可她怎么入府为妃,书信里为什么从来未提及此事。

      “你们在这,我去去就回。”

      麻泉和巫溪相视一笑,原来他们威名远扬的殿下也有会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的时候。

      元望舒破门而入,环绕一圈,并没有看见了弱樱的身影,只有掩面蜷缩在床头的幼青。

      “她呢?”

      幼青抬头,原来脸早已泪流满面,看到长境,她开始笑,笑得肝肠寸断口吐鲜血,悲凄,绝望,甚至怨恨。

      “她在哪?”元望舒莫名开始惶恐,心里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我问你她在哪!”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幼青,我问你了弱樱在哪!”

      “这些都是她按你所说走回北国游经过之处带回的宝贝,都是她一件件亲自背回来的,很漂亮,很多……”

      花签宫被灭,了弱樱离开昀帆后带着她一路沿长境所画的地图走回北国,因为不是北国人,她们路上又多走了两年,回到北国,了弱樱路过祁家却不能进,被太后抓住压在商境王府。

      她入府的第一天还欢喜了许久,全然不顾双脚冒的血泡,然后就是日复一日的等待,等到生命枯竭,等到灯火燃尽。

      一天之内,她有很多很多时间,多到什么地步,大抵是想清楚自己的结局,祁家回不去,长境留不住,北国容不下。

      这人世间真是半点不由她意。

      幼青笑得悲哀,眼睛死死盯着元望舒,怎么,眼睁睁看着了弱樱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滋味好受吗?

      她前半生等来嫁你,后半生等来见你,她这短暂的一生,都是为你,长境,你对不起她,你永远永远都对不起她。

      “商境王,她应该恨你的。”如果不是那场婚约,如果赐婚的对象不是天家皇族,她就还是祁家备受娇宠的名门贵女,能活着看见这盛世芳华。

      了弱樱,她多好啊,举世无双的聪慧、漂亮、善良,即使是空前绝后的琅岐面花契约,她也是说定下便定下,古往今来,只有她了弱樱做到了。

      元望舒你可真幸运,也只有你可以让她拿捏着唯一的爱做了一个谁都害不了你的局,把自己作为局眼,观四方,祭已身。

      幼青看着元望舒离去的背影,匍匐在地慢慢失去力气,桌上琳琅满目的物品艳美夺目,她依稀还记得,挑选这些东西的时候她的笑容,那笑眸里是有光的。

      商境王府的木门,南境花签宫的宫门,北国大皇宫的城墙,一道道,一扇扇,生生断了她的命路。

      报——商境王私闯内宫。

      新上任太傅的麻泉扶住跌跌撞撞奔来的皇帝,“陛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傅,为什么王叔要闯宫,他是来逼宫的吗,太傅,求您告诉朕,告诉朕。”

      麻泉黯然神伤,俯身伸手,“陛下,商境王不会夺宫的,烦请陛下先将商境先王妃佩戴的念珠归还。”

      念珠?

      那日,“谁?陛下。”原来陛下也会偷听墙角。

      “商境王军需要王叔,北国需要他,朕亦如此。”他不能让一个南境妖宫出身的女人毁了王叔,“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你活着,会是王叔一辈子的耻辱。”他不可能让她成为威胁王叔的工具。

      了弱樱已经淡然,轻问,“陛下想如何破局?”

      “你觉得今年冷宫的莲花会是开得最艳的吗?”

      念珠,小皇帝惊吓,连连后退,犹豫许久,最终瘫坐在地,颓废不堪,挥手示意公公将念珠取来,麻泉收好念珠,殿下说了,祁家日后若来讨,除了王妃,其余的都留给他们。

      今日上朝前,祁家嫡长子已经找他表示要回念珠,他说那是他亲妹妹的遗物,他要带回去给家母。

      北国、殿下,都亏欠祁家一个公道。

      “陛下,殿下受先商境王临终嘱托离宫寻找祁樱,却误入南境花签宫,他们两人因为没见过面所以并没有认出来彼此。”

      十二年前,商境王世子初长成,先皇为将商境王远调特地赐婚其子元望舒与山阴祁家长女祁樱,待祁樱及笄完婚,可先帝早逝,太后为避免商境王与祁家联姻势力过大,在召祁樱入宫后送回山阴途中命人出手,恰逢当地位处南北边境,鱼龙混杂,祁樱年幼且容貌出众,便被绑去南境。

      交接买家时,买家的人婆子发现祁樱在途中因受寒丧失生育能力便把她逐出府去,男主子家嫌她无生育留不了子嗣,女主子家怕她太美争夫家恩宠,左右都不想要她,后来感染风寒命悬一线时因为生辰八字极阴被花签宫宫主捡回去当花签子,改名了弱樱。

      哐当,花签宫深处猛地一声巨响,前两日刚修好的门瞬间被炸个稀巴烂。

      “了花签使几日不见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竟然连宫内大祭都不参加?”来者正是昀帆,花签使之首,现任花签官的关门大弟子。

      了弱樱丝毫不在意,挥手示意幼青躲到床帘后,走到昀帆面前毫无畏惧,戏谑,“我可没有不去,这是昀帆花签使将我拦在此处了不是,我可连闺房都迈步出一步呢。”

      “疯子——”

      呵呵,“不也是只有疯子才能把北国隐藏于世的至宝——天卑书亢为宫主取回来吗?”单枪匹马从北国取得天卑书亢,这也是了弱樱为什么能从花签子一步登高成为花签使的原因。

      就算是疯子,她也是疯子美人,看着镜中娇美冷艳的脸,了弱樱故意回头笑道,“昀帆花签使不走,莫不成想与我签订琅岐面花,共赴云间?”

      “下贱!”开口怒骂的是昀帆的女侍歌渠,了弱樱撇了一眼,笑脸依旧并不在意,哪知歌渠并不罢休,“你区区混物,除了你那张脸,还有什么资本妄想与主子签订琅岐面花。”

      琅岐面花是花签宫的一种并蒂同生,五感互通的秘法,签订此契约要求极为苛刻,多数是南境皇族为窥得阴间延长寿命与花签宫人签订,但并未有人成功。

      花签宫祭祀开始,了弱樱粗略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今天到场的比往年多了几个人,是南境皇族。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来做什么?

      大祭进行到中旬,花签官让位,皇族的人上前,将一方盒打开,里面涌出一大批霜雪飘扬而过,站在人群最远端的了弱樱也被冻得哆嗦,这是北国的雪。

      “这是来自北国深渊,他将作为下一次祭祀的祭品,愿意成为下一位大祭司便可进入下一任花签官的继选名单,勇者皆可毛遂自荐。”

      霜雪飘零,隐隐约约间了弱樱看见禁锢在中间的那人,是男子,个头比她大,手也长得纤长,一袭绿衣如破竹般清净。

      抬起头来,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山间流水,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薄唇微抿,不怒自威。

      这不是普通的异族,他来自北国神域皇族。

      “好家伙,竟然敢将北国神域的人绑来,弱樱,你看他的眼睛,黑金色,那是北国神域的皇族才有的眼睛,他们也太大胆了吧。”

      北国,自缅邈之地而来,暄妍曈曚之时现,暝昏破晓之时暮,流言有传北国神域皇族皆七窍玲珑,灵力自八方来汇,异能更是九曲折转,十面暗花。

      绑北国神域的皇族当奴役,这南境的皇帝也是愈发的胆大。

      昀帆的女侍说得没错,她非人非鬼,亦不属于南境三十六族的任何一族,所以勉强算是混沌之物的她被当做稀罕物在半死不活的时候被现任花签官捡回来,当花签宫共同声讨的对象,毕竟有同样的敌人才能成为朋友,她可是让花签宫齐心协力的关键呢。

      “幼青,我想和他签订琅岐面花。”

      幼青大惊,“你疯啦,难道就因为他是北国神域的人,弱樱,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你可不能因为垂涎人家美色就不要命了啊。”

      了弱樱轻笑,无奈,要是不把握这个机会,她就真的是不要命了,谁能保证下一次昀帆毁掉的只是一扇破木门呢,侧头看向最前面“祭品”,对方似有所感,抬头,四目相对。

      “你能把我供在你家祠堂里吗?”

      “……”

      “长境,这个要求很过分吗?”了弱樱揉搓衣角颇为困惑,对面仰坐藤椅的少年神情淡漠,简单的靛蓝色长袍上是她手绣银丝流云纹,费了她不少功夫呢。

      少年扶额,“你想当我祖宗?”

      “活祖宗,行吗”

      “……”呵,得寸进尺,元望舒无奈摇摇头不作理会,长得倒是杏眸流光、水色潋滟,可惜就是太过逾矩。

      那是他们的初见。

      “你舞剑给我看好不好?”

      这请求真是越发的得寸进尺,元望舒准备起身离开,衣袖不慎碰倒了木桌上的茶水,了弱樱衣裙泛起白雾,这茶水滚烫,但了弱樱却毫无感觉。

      拍了拍,打掉多余的茶水,明显深了一块的布料是茶渍浸染,元望舒错愕,“你……”

      了弱樱笑得纯真,甚至有点傻气,拍拍扶手,转动滚轮从桌案前“走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了弱樱完全出现在他面前。

      她不能走路。

      那夜,白月当空,黑色的裘袍随风飞扬,剑影灵动如银蛇流转,英气飒爽,每一个动作铿锵生威。

      原来男子舞剑,也是极美的。

      了弱樱舍不得让他献祭,她有私心了。

      “长境,我们可是对着你的故土许下琅岐面花的约定,是生生世世要结为夫妻的,你要生生世世守护我,否则我们将永远死不同穴,孤冢难逢。”

      “好。”元望舒点头应允,虽然他并不清楚什么是琅岐面花,只是听幼青说时至今日,南境花签宫还从未有过成功的案例。

      了弱樱看不出他的情愿与否,琅岐面花是她作为放走他的交换条件,这么好的人,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即便往后世事难料你我生生不见,你也要岁岁平安,吾之所爱,即便生生不见,我也会日日想念。

      那是他们的诀别。

      所谓南境妖宫,不过是南北两境自欺欺人的幌子而已。

      “七年前,殿下险遭屠戮,是商境王妃起事反宫为殿下制造机会,后来殿下逃出后并没有在约定的地方见到王妃,以为王妃被杀所以才举兵围剿花签宫,再后来花签宫被灭,现如今也是王妃暗中相助殿下,天卑书亢才得意回到北国。”

      小皇帝:“那祁家?”

      “了弱樱就是祁樱,祁家早已知晓,只是为顾及天家才隐忍不说。”

      在起事前,了弱樱曾随元望舒出游路过洛川,在洛川任职的祁家长公子凭借念珠认出了弱樱就是祁家失踪多年的嫡长女。”

      了弱樱就是祁樱,是先皇定下的商境王妃,“那王婶为何不说,如果她说了朕……”

      “陛下。”麻泉摇摇头,“已经来不及了。”殿下和王妃都知道,祁家长女被掳去南境当妖女,任凭谁来辩解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若是此事公之于众,置祁家如何?置殿下如何?置整个北国皇族又如何?

      所以祁樱只能当了弱樱,而祁家长女祁樱,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祁家不认,殿下不说破,了弱樱也不追究,如此,应当是最好的,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不如意。

      “王婶不说,那王叔他……”

      从殿下在花签宫看见了弱樱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与山阴祁家的婚事是他当年亲自向先帝求来的。

      “长相知,不相疑,不相疑,长相知。”麻泉复念了当初殿下的回答,当时他也由此生问,殿下就真的没有怀疑过王妃可能因此生怨,利用南境复仇吗?

      当时,殿下握着书卷遥望窗外佳人抚花,怡然自悦,浅笑他的多虑。

      “自是长相知,不相疑,不相疑,便当长相知。”

      了弱樱死了,已经是商境王妃的她还是死了,普天之下,除了天子太后,还有谁能做到。

      “陛下,臣恳请将商境王妃还给商境王殿下,臣求您了。”

      现在祁家闻知当年真相愿意隐忍,可陛下竟逼死商境王妃,祁家上下悲痛欲绝,可奈何天子社稷难以抗礼,所以举族南迁,有生之年绝不归北。

      小皇帝咬紧牙关,握住身侧围栏,眼眶渐渐圈红。

      “……要么留,要么死,太傅——朕没有回头路可选择。”小皇帝的眼神已经变了,或生或死,对祁家而言如此,王叔亦如此。

      他终于知道那日他见到的商境王妃像谁了,像王叔,枭桀坚强之气溢于颜面,而词句不亢不卑,绝不作摇尾乞怜语。

      真是伉俪情深啊。

      “若贱妇应天意,不知可否斗胆请求陛下留吾夫君一命?”

      “他是朕的王叔,普天之下与朕最为亲近之人,朕自当护他,何来伤之?”

      “……多谢陛下。”

      眼尾长珠落下,跪拜叩首。

      青石草满,白木欣然,长阶尽头,那身青绿一步一步,从英姿卓然、谦逊有礼的少年将军到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北国商境王。

      “传朕指令,商境王以下犯上,诛之——”

      孑然一身的元望舒污浊加身但不改素面,凄色厉厉,路过高墙,遥望长廊上的小皇帝,他征途在外拼死护住的人。

      苦笑,“吾妻喜净,陛下不该让她睡在污池里,她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遥望明月高悬夜空,转眼天下春,白石宫外,血未尽,路远遥。

      了无牵挂者忘生,心有所爱者忘死。

      祁家大院,祁家主母抱着牌位哭得死去活来,她没想到儿子带回给她的竟是女儿的牌位,死死揪着儿子的衣襟声声控诉,“你为什么不救回你妹妹,为什么不把那你妹妹带回来,为什么把你妹妹一个人留在那,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嫂嫂抱着孩子在旁边暗自抹泪,洛川一遇,了弱樱在她产子时救了她,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两人因此成了好友。

      得了空便邀她一起抱着孩子到庭院闲逛,她当时把孩子交给了弱樱,让她与陪行的商境王一起学学,凑巧赶上多日不归的夫君回家,夫君看到人的那刻脱口而出,“小樱儿?”

      “兄长好。”

      她当时还调侃夫君忙糊涂了,叫孩子小婴儿,都是哪里的话,太生疏,如今想来,那是兄妹之间的重逢。

      了弱樱没有多言,次日便离开了,她没有多想,哪知那是因为她不想拖累祁家,她向祁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萧瑟落叶归根,爱意向死新生,哪怕会双双淹没在这雪色的深宫怨墙里。

      他回来了,受了伤,满心欢喜伸手要回她,可他们却不肯把她还给他,他哭了,抹了胭脂花了妆,像个孩子一样。

      孰能浊与止,静之徐清,孰能安与久,动之徐生,不过妄念,耳边回响这两人的耳鬓厮磨般的窃窃私语。

      长境,你知道琅岐面花的真正含义吗?

      是什么?

      她坠入深渊,拥抱虚无的幻影,笑得纯真:“吾之所爱,向死新生,即便生生不见,愿汝岁岁平安,吾必日日想念。”

      呼——

      白月寒翻到记载这段史事的最后一页。

      民间传闻,宫内请来做法事的寺僧和宫女通奸被一稚子撞见,僧人杀之,后来事情败露,为掩盖罪行就胡言与宫内三十多名女子有染,其中包括当日被召见的商境王妃,陛下把在册女子都抓起来审问,商境王妃为保她人清誉主动与僧人对质,问其身痣,僧人不知,谣言不攻自破,僧人处死,而商境王妃陈情后因失了清誉羞愧难当,于冷宫莲花池自缢身亡。

      得胜归来的商境王得知此事,因太后进言祖有先令不得杀僧,商境王愤懑难释,皇城境内,伤心欲绝,抱碑长辞,后陛下废除此令。

      商境王与商境王妃共葬帝陵右侧,留有二人壁画置于帝陵墙上,画师幼青殉葬,立下太子,升祁家大郎为左丞相与麻泉右丞相共同辅君,自己则携与太后一同坠入空门再未出世。

      “故事挺伤感的。”白月寒放下书籍,这书里还有点没写完,这南境北国后来被一异族人反手覆灭,自此正史上再无南境北国。

      白月寒从柜子上跳了下来,旭风泽苏好奇她怎么好好想问这些。

      “哦,是阁里来了位一只客人,嗯,也算不上客人,毕竟没有委托请愿书,她让我帮她找人,身上有琅岐面花的男人。”

      正当白月寒准备下楼,旭风泽苏伸手拦住,回头看了眼钟,“已经三点了,你应该困了,我替你去吧。”

      这么主动?

      “好,德普,你跟着一起帮忙做个笔录,我先上楼了。”

      德普:“是。”

      大厅等候室坐着的鬼妖听到脚步声立马警觉,进来的只有旭风泽苏,旭风泽苏给楼里小家伙们看牙的时候不小心弄疼他们,结果现在被群殴,德普过去帮忙了。

      “望——”

      咔,鬼妖双脚离地拼命挣扎,看到旭风泽苏手上的戒指不可置信,“你还……活……活着……”

      你不该找来这。

      “我要……杀……你……”

      旭风泽苏挥手把鬼妖扔到沙发上,多年不见,她还是那么倔强执拗,都说主仆一心,她却跟当年那人大相庭径。

      “幼青,了弱樱是她,但她不是了弱樱。”

      咳咳,幼青猛烈咳呛,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满眼猩红,憎恨地瞪着眼前的男人,“我当然知道,不必商境王您提醒,毕竟当年是你亲手杀了她。”

      旭风泽苏闭上眼睛,不与争辩,她是了弱樱,是祁樱,但她不是她们,换句话说,她们只是她的一部分。

      而杀她,也是他亲自动的手。

      “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明明那么爱你!”

      “因为她们,都不是完整的她。”

      “那现在这个呢,月寒殿下,一样的脸,一样的性情,一样的不能生育,一样的非神、非鬼、非人,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吗,她就是完整的她了吗?”

      “如果不是,你还要再杀她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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