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流白沙

1、回京

　　永安二十年，皇上私令四皇子回京。
　　官道上，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正慢悠悠地往京城中临方向驶去，路上偶尔逗留一番，真是好不自在。
　　可有人欢喜有人愁，在马车后面不远处，跟着约摸十来个身穿黑衣头戴黑帽的人，正一脸焦急地看着马车那边，他们是皇上下令护送四皇子回京的人。
　　“老大，怎么办啊？照四殿下这个速度，我们能在规定时间内赶回京城吗？”一黑衣男子一脸苦相道。
　　还没等“老大”回答，旁边的一个黑衣人阴阳怪气道：“我看急也没用，一会想吃鱼，一会儿想赏景，人家这摆明了就是想拖着，他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四皇子，好不容易被召回京了，还这么不识趣，难怪不受宠。”
　　“不受宠又怎么样，好歹明面上是个皇子，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够冒犯的。”
　　“行了，都别说了。”孟津南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我去跟四殿下商量一下。”
　　顿时大家都看向他：“老大威武。”
　　孟津南“……”
　　严重怀疑他们是故意的。
　　“殿下，这几天气温骤降，眼看就要下雪了，可否脚程快些，在入冬前赶回京城。若到时下起了雪，怕是不好赶路。”孟津南骑马与马车并驾，恭敬地对里面的人说道。
　　“大人费心了，可这一路好景不断，本宫在西北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实在想游玩一番。”马车内传出一男人清润的声音，说话不急不缓地，似是含着笑。
　　马车内的就是大秦的四皇子褚允惜了。
　　“殿下说笑了，等回到京城，什么好景看不到，何必在意这路边野景呢？”孟津南劝道。
　　“可京城迟早是要回去的，途中的山水倒是难得一见。”褚允惜语气温和，但说的话对孟津南来说对不是很友好。
　　孟津南原本也不是脾气很好的人，这些天来陪着这毫无存在感的四殿下“游山玩水”，多次要求快些都被以各种理由搪塞，心里早就压着一口气，这下他也不是很想伺候了，口气生硬道：“殿下，皇上有令十一月中旬前要赶回京，照您这个速度，别说十一月了，十二月份也赶不回去，到时耽误了面圣，殿下怕是担当不起。”
　　“呵～”车内传出一声轻笑。“原来是皇上还给了期限，大人早说啊，你们一直在催，还以为是你们对本宫有所不满。”
　　好大一口锅扣过来，孟津南在心里叫愤恨，明明他们带着皇令去西北大营宣旨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可是当时四皇子穿着个便衣坐在主位上，看见圣旨也不下跪，宣读的时候也明显心不在焉，没听清怪谁啊！
　　“殿下当时可能在想其他什么‘重要的事’，没听到也很正常，皇上下令冬至前赶到京城，所以殿下还是快些吧，要不然对我们都没好处。’’孟津南特地加重了某些字眼，语气相当不好。
　　“啊，既然如此，多谢孟大人提醒了。明辉，快些吧。”褚允惜不轻不重地吩咐了一句，像是对孟津南的态度毫不在意。
　　“是，殿下。”在前面驾车的人得了命令，终于舍得拿起鞭子打在马屁股上，慢悠悠的马车快速行驶了起来。
　　孟津南瞬间被甩在了后面，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而他却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有火也吐不出来。
　　他回顾了和四殿下最近以来的接触，就感觉每一棍子都打在棉絮上。逼得不紧，对面就在闲逛一样；逼得狠了，对方又好好的妥协。真是令人火大！
　　但看着快了很多的马车，他还是松了一口气，只盼着这位四殿下别又搞些什么幺蛾子。

　　“哈哈哈，允惜，你是没看到那个人的脸色，敢怒不敢言的，脸沉得都快赶上鞋底了。”驾出一段距离后，刚刚还沉默寡言的车夫一下子变得外向起来，有声有色地向车内的人说道。
　　“你好好驾车，都要被你颠出去了。”回答他的明显不是褚允惜，而是另一个带点鼻音的少年。
　　谢明辉连忙缓和了一下，嘴上却是骂到：“有本事你来驾车呀，抓个鱼都把自己抓出风寒来了，真是没用。”
　　“明辉，你别总是欺负小衍。”褚允惜出声打断他们，“过了平阳就快到京城了，京城可不比在西北，你们说话得注意一点，别被人抓住把柄了。”
　　“是，还没说两句你就护上了，真没劲。”谢明辉撇了撇嘴，但他对此表示习惯。
　　即使褚允惜摇身一变，成了大秦的四皇子，谢明辉对他的态度也没发生很大的转变。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谢明辉自知道褚允惜的身份起就一直很好奇，堂堂四皇子为什么会隐藏自己的身份跑到西北边境边境这种地方，就算不受宠也不至于被“流放”吧。
　　据他所知，褚允惜十四就到西北了，当时他说自己姓舒，现在看来大概是母姓。
　　谢明辉是看着褚允惜一步一步在西北站稳脚跟的，其中的艰难他都看在眼里，可他这快要及冠，皇上就下令让他回京城，谢明辉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知道绝对跟那个位置有关。
　　“允惜啊，你实话跟我说，皇上这个时候召您回京是想干什么？总感觉没安好意，你是不是很危险？”谢明辉对那些好奇是一回事，但他最主要的还是想保护好褚允惜，毕竟这可是拯救了西北的人，若不是他，西北可能早就败于齐国的铁骑之下了。
　　马车内，男人一身黑衣，没有任何花纹装饰，明明是最普通的款式，穿在他身上竟是显出了几分贵气。他的面部线条十分流畅，眉眼冷峻，鼻梁高挺，乌黑的头发没有刻意打理，随意梳在脑后，靠近耳朵的脸上有一颗明显的小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的脸有些过于漂亮了。
　　他靠在马车内，安静的时候显得很有距离感。
　　旁边还有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右眼缠着黑色的带子，因为发热，白皙的脸被烧得泛起了红晕，身上盖着一床被子，正靠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男人就是大秦的四皇子褚允惜，而旁边的就是宋衍了。
　　“我还用不着你来保护，你们跟在我身边就好，皇上不会把我怎么样，倒是有其他人一直想要我的命。”波澜不惊的语气说这话，倒是惊到了另外两人。
　　闭目养神的少年顿时睁开了眼，一只眼睛直直地盯着褚允惜，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是谁？”我去杀掉他们。
　　褚允惜听着他嘶哑的声音，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笑道：“就是不清楚啊，我要是知道，不用你，我早就把他们弄死了，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听到褚允惜这么说，谢明辉也没再继续问了。
　　“我会保护你的。”宋衍喝了口热水，喉咙倒是好多了。
　　“呵～你们可真暴力。真要有人来暗杀，你们可要记得保护好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啊！”谢明辉对他们说道，“鄙人只是进京赶个考，可不想丢了性命，我还想着考个状元光宗耀祖呢！”
　　宋衍听到都不想理他。
　　可出乎意料的是，褚允惜竟然接话了：“你要是过三年再考，状元也不是不可能，可今年的话，怕是有点悬。”
　　谢明辉听到却是不乐意了，“就算我才十七，年轻了点，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吧？”
　　“倒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个更厉害的人罢了。”
　　“是谁？”居然能得褚允惜这么高的评价。
　　褚允惜嘴角微扬：“永安侯嫡长孙沈识淮。”
　　“永安侯嫡长孙？听你的语气，你和他认识？”谢明辉疑惑道，“据我所知，您到西北后应该几乎没回过京城，这么久不见，就算从小就认识了，也该生疏了吧？”对他还这么自信？
　　“不是从小就认识，来西北前见过一面，后来在扬州的时候偶然碰见了，一来二去就有了点交情。”褚允惜状似无意中提起，“你们也许挺合得来的，到时候我带你认识认识。”
　　“好啊，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得你的肯定。”谢明辉充满了斗志。
　　褚允惜但笑不语。

　　一个时辰后，夜幕将至。
　　冬天的夜晚似乎来的极快，刚刚还有些金色的夕阳，转眼就快被黑夜吞噬了。
　　“前面就是平阳城了，你们醒醒。”谢明辉出声提醒道。
　　褚允惜睁开双眼：“嗯，赶紧进去吧，城门快关了。”
　　三人进城以后先是去找了个客栈，安顿了正在病中的宋衍。
　　谢明辉用手背摸了摸宋衍的额头，顿时被它的热度吓了一跳，“得找个郎中来看看，怎么烧得这么严重，你这孩子，怎么不跟我们讲。”
　　“不用了，我吃点药就好。”宋衍迷迷糊糊道。
　　“这位少年，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殿下，我先去让小二找个郎中。”说完便推门出去了。
　　谢明辉出去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褚允惜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压了压被角，对床上的少年说道：“谢明辉对你挺好的。”
　　“我知道。”床上的人闷闷地说。
　　“那你觉得他可以被你信任吗？”褚允惜温柔地看着他，就像普通人家的兄长一样。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
　　“人只要活着，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总会留下这样那样的羁绊，逃不掉的，你知道吗，小衍？”褚允惜也没等他的回答，接着说道。
　　床上的少年还是没有动静，褚允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到了京城，他不一定能时时刻刻看着宋衍。
　　“知道了。”就当褚允惜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宋衍带着厚重鼻音的话给了他一个惊喜。
　　“那说好了啊，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褚允惜看着他因发热微红的脸，“你既然选择跟我来了京城，就要做好长期留着这里的准备，京城其实也挺好的，到时候你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你的世界不能只有我一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