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生瑰》长松旧时绿

4、成婚

　　送亲队伍一路舟车劳顿，长途跋涉，途径人间万里河山，玫曦只觉得似山水画，所有的美都精巧得恰到好处，可惜她只是格格不入的画外人。小桃整日在她耳边咕咕叽叽说着外面的风景多新鲜，陶然沉醉，又蹦又跳，似一只外出被遛兴高采烈的小犬。

　　行至水境，数万条渊流奔腾不息，纵横交错，烟波浩渺，树影婆娑。水自天上来，九曲蜿蜒，树自水中生，盘虬卧龙。

　　云雾缭绕，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好一副鬼斧神工的水墨丹青。

　　隔着喜帕前的珠帘，她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城主大婚，人们盛装而行，彩旗迎风招展。两个圆头圆脑的小童，路都走不大稳，摇摇晃晃撒着红艳的花瓣，笑声脆若银铃。

　　下船时，一只白皙、骨节修长的手伸向她，握上去冷如寒玉。

　　“我乃水族城主，过月，特来迎接新妇，一路奔波，各位辛苦。”青年的声音似珠落玉盘，清泠泠似山间清溪，冷冽，带着磁性。

　　玫曦心中咯噔一下，从前只道父王是胡诌，如今玫曦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是天人之姿……双瞳剪水，一个大男人，叫她竟然想到楚楚动人。秀挺的鼻，弧度流畅，标准的雅致瓶形，乌发红唇，身形修长，一身耀眼的新郎红装。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风玫瑰族公主，玫曦，今日入城和亲，期两邦万世为友，共襄盛世。”

　　风拂起喜帕一角，露出玫曦嫣红的唇，唇峰分明，唇形纤薄秀美，一张一合，露出白瓷样排列整齐的细牙。过月想起，这张唇怎样紧抿着，怎样在情郎耳边，似妖似魅地吐露，我要你永远记住……

　　水族长辈嘘寒问暖，玫曦一一礼节周到地答复，按下心中对送亲队伍归去的失落，努力挤出几分喜悦。众长辈望着自家神清骨秀的郎君，迎娶了美艳若桃李的新妇，心中都暗叹，好一对玉人。

　　过月年幼时母亲早逝，不久前又逢父亲新丧，二人高堂上对着灵位下拜。夫妻对拜时，玫曦觉得一丝古怪，自己怎么就在这里，这么就和这个陌生的男人成亲了呢……

　　酒宴热闹，人们言笑晏晏。过月让宾客尽情欢饮，以玫曦身体有恙为由道了声失陪，请长辈宽宥，代他招待宾客。

　　看他举止有礼从容，玫曦心中的古怪散了些，这人还是处事得宜的，知道赶紧带自己去解毒。她浑身酸痛，脑中眩晕一阵接一阵，头痛欲裂，刚刚差点摔倒时也是这人及时稳稳扶住了自己。今日大婚为了不失礼，她逞强装作无事，在风玫瑰族强装完又在这里强装，玫曦暗叹自己是个忍辱负重的料子。

　　过月领着玫曦穿过山水环绕的小榭，一路沉默，步子放小了些，手虚扶在玫曦身后。流水潺潺，山山水水姿态极似又有微妙不同，弯弯曲曲如同迷宫。

　　玫曦明白，这毕竟是圣泉，族里的密地自然不能一目了然。

　　入了幽深洞穴，行至天光散落的罅隙，圣泉散发着热气，咕噜噜泡着泡泡，除了莹莹奶白的光辉与普通温泉有异，其余皆同。

　　“把衣服脱了，解毒效果好需得水充分贴合肌里。”

　　虽然没说脱光，但显然是这个意思，玫曦头皮发怵。

　　“能不能穿着衣服，我多来……泡几次……”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矫情，太麻烦。

　　青年微微一笑，和煦若春风。“我可以背过身不看你，但我们是夫妻，坦诚相见，也要慢慢习惯。”

　　坦诚相见？这人怎么把这下流话说得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玫曦紧张得咽了口吐沫，步子走不稳了，眼更冒金星了。

　　“你说的对，我……我快不了，我只能慢慢慢慢习惯！”说完露出一个讨好尴尬的笑。

　　确实是个小孩子，有趣，紧张得话都说不清了，讨价还价的样子倒还是像滑不溜秋的小泥鳅。过月想起化蝶时她躺在树荫下的娇憨之态，那时抚摸自己，好一顿上下其手，张牙舞爪的小霸王在别人的地盘上倒是乖了许多，讨喜了许多。

　　“这样，夫人请宽衣，为夫只在一旁等候。”他慢条斯理抖了抖衣袖，转过了身子。

　　玫曦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僵硬的手不知是如何撸下了团团衣物。像是剥了壳的蚌，露出了柔软与羞怯，软趴趴地抱着身子，隐入水中，不经意呛了一点儿水，吐出几个泡泡来。

　　温热的水拥抱着身子，抚慰了心中的惊慌、疲惫、煎熬，玫曦喘了一口长气，感觉像是活过来了，脑中的剧痛不一会儿也消散了许多，这圣泉果然名不虚传。

　　过月坐在石头上，从宽袖中掏出小小书简，认真瞧了起来，一言不发。玫曦起初紧缩得像个虾子，见过月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儿，才慢慢放松下来。此人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某些时候还是懂事的，玫曦宽慰自己。

　　泡完圣泉后，过月从石柜里取出衣物递给玫曦，黄色纱裙，点缀着刺绣的小野花，穿着柔软清凉，轻盈似无物着身，极其舒适。风尘仆仆出了汗，喜服本就有些黏腻，现下换过衣服才通体舒畅。

　　过月细细打量了一眼玫曦，这么穿显出了她刻意隐藏的少女俏皮之气，毛茸茸的额发蜷曲了一捋儿，乌黑的水洗葡萄眼懵懵地望着他，有些天然呆。

　　两人回到了住处，临安轩，此处草木丛生，淡淡的木质香味飘散，典雅秀致，亭台楼阁，精巧非凡。

　　侍女们鱼贯而入，安静布菜，手法利落，规矩知礼。

　　“夫人，这是清蒸鲈鱼，桂香贝肉，凉拌青笋，香辣蟹，南瓜小米粥。食物以清淡为主，您近日身子不好，利于滋补。”说话的侍女眉目柔和，像仕女图中雅致的古典美人。

　　水族嘛，肯定吃的不是鱼啊就是虾啊蟹的，玫曦点点头，分外满意。白瓷盘里的菜色香味俱全，荤素搭配，青笋清新爽口，小米粥温凉中带着南瓜淡淡的甜味，难得的是不全是清淡菜，蟹又香又辣，符合自己的口味，吞咽后回味得舌头都蜷曲了。

　　“这是与梅，临安轩里的事宜一向由她打理，以后照顾你的日常起居。”过月笑着向她介绍。

　　这样一个古典美人，人美名字也美，天天瞧着真是赏心悦目，过月真是艳福不浅。玫曦一向喜好美色，牙牙学语时看见长得好看的宫人，不分男女，总是吧唧一口。

　　夜间雕龙舞凤的红烛高燃，小桃说城主吩咐要完成成亲仪式，又给玫曦穿上了喜服，梳妆打扮了一番，盖上了喜帕。

　　“才来第一天你就这么听他的话，忘了你的主子是谁啦？”玫曦气鼓鼓的。

　　小桃笑眯眯，弯成了月牙眼，“新婚图个吉利，怎么能半途而废，公主是天上的仙女儿，仙女儿应该拥有完美的婚仪！”

　　“数你嘴甜！”玫曦拧了一把小桃的脸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