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祸国殃民》一叶倾回

3、披麻带索瞻死尸

　　杨府，满目布条惨白，丧幡矗立。

　　两旁的道起开一条路，顺着这径，那头端着手来了二人。

　　玉面着着与众人同样的白布衣裳，却仿若着的是华服，衬得白皙的脸越发洁净。

　　“尚书大人。”一人唤，众人闻声看来，看清来者的纷纷行礼，没看清的也跟着行了，脑中寻思着来者带着儒雅的气质，皮肤白皙胜雪，乍一看相貌不俗，仔细一看简直国色，当真生了个好皮囊。

　　“这位就是吏部尚书李大人？”

　　众人闻这惊叹声，才见是新上任的京兆府少尹。

　　李良珂看过去，这一对眼，那惊呼声转为连连赞叹：“早就听说吏部尚书大人年少成名，样貌姣好，如今见着，果真貌若潘安，冠如宋玉，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李良珂浅笑问：“嵇大人初来京兆府可还习惯？”他这些年在泾都听的最多的就是夸赞他容貌的词，起初还会开心一二，久而久之也寻不到乐趣了，但笑脸总会挂上，即便是不开心的时候。

　　嵇然笑容完全扬开，看起来就真切得多，喜道：“习惯习惯，大人的尚书府，下官一早就想去拜访，近来事物繁多也没得空，下次一定登门赔礼！”

　　二人絮叨间，玉面身后之人已到了牌位前，揽袖抹着眼角。

　　玉面身旁人朝牌位方向说：“逝者已矣，魏大人节哀顺变，多保重身体。”

　　他刚这样说，魏文钦就摇摇晃晃，被身旁的几人搀扶了一把，力竭哭道：“大人您在下面别再俭省，该用的都用上，冬日衣裳多穿点，被子记得加厚，炉子烧得热些！”

　　他颤颤巍巍退至一旁，李良珂才上前点了几炷香。

　　方才慰问魏文钦的人悄然近了嵇然，嵇然耳边便传来一句低小却极为清晰的话：“伯懿为官数十载，如嵇大人这般智慧，当个小小少尹果真太屈才了。”

　　嵇然侧过脸从李良珂身上移了目光，语话的竟是薛太尉。

　　薛景若说完用余光瞥了瞥他，他才确定果真是在同他说话，惶恐问：“薛太尉何出此言？”

　　李良珂上完香就立在了魏文钦身侧，冷不丁两束生冷的寒光刺过来，他也没躲，反而是回望去颔首笑了笑。

　　魏文钦道：“这薛景若生了什么大病，平时上朝都没见着他几次面，杨老头的吊唁会他倒来了？”

　　“看来他们关系匪浅啊。”李良珂站姿挺拔，自然端着手，虽挂着笑，通身仍是一副特有的高岭之花的气质，格外清冷。

　　魏文钦这才恍然大悟，道：“这也太贼了，我竟不知。”

　　李良珂困惑问：“杨梓铭连你也防着？”

　　“老狐狸，这下好了，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得让我替他查个清白？”

　　魏文钦小声骂骂咧咧，声音大小勉强让李良珂听清，李良珂只当听个笑话，识趣道：“你稍后试试把他从棺材里拉出来，让他自己查。”

　　魏文钦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才起抬眼又见那边两束寒光朝这边盯来，问：“良珂，你怎么惹到那位薛老贼了？他看你看得这么勤，都这岁数了还不懂不近男色，这般不知收敛？”

　　李良珂生得俊俏，多看几眼也是常人所为，可那薛景若的眼神却像欠债不还，或是结了大仇。

　　这场合本就晦气，李良珂也懒得费工夫细想何时惹了那位太尉，仍旧挂着浅笑道：“沉疴宿疾，改不掉吧。”

　　末时，满天纸锭渐息，众人被请去了后院。
　　魏文钦拖着沉重的步子，仿若身心俱疲。

　　嵇然路过时，想到对方与杨梓铭协同管理礼部多年，定是痛心疾首，不忍他如此伤神，慰问道：“魏大人切莫伤心过度，人死不能复生，杨大人泉下有知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魏文钦掩面轻拭泪痕，哭哭啼啼说：“他既狠心走，也断然考虑不到我们。”

　　嵇然见他步伐不稳，关切问：“要不下官还是扶大人您去休息吧？您这样下官实在放心不下。”

　　魏文钦闻言连忙添了几分生气，道：“怎敢劳烦少尹带路，少尹您去吃酒，我自己去厢房补个觉就行。”

　　“还是下官扶大人去吧？”

　　嵇然才上任没几月，对凡事都格外认真，生怕落个不好的名声或得罪了人，平常在路口见到过路的老人孩子都要上前扶上两把，这次遇到大官更是粘着不肯松手，魏文钦拖着的步子逐渐平稳，推搡的力度也越来越大，直叫道：“不必劳烦少尹，我自己去就行。”

　　他手脚极为利索，在不觉中朝前走了好几步，嵇然只得作罢。

　　厢房东边的窗子外，纯白绸缎层层铺盖，魏文钦甩了嵇然就绕过门槛，出了窗外。

　　“良珂，这儿守着的小厮都打发了？”

　　李良珂婷婷立在纯白绸缎前，着着洁白无瑕的衣裳，腰间束着一段白色的流苏，平常穿的官府色泽艳丽，他穿着虽好看至极，可他生来长得清秀可人，着此白裳比平日更添一股清冷劲儿，就是与他走得最近的魏文钦也被逼得不敢贸然靠近。

　　“薛太尉找不着路，给唤走了。”
　　魏文钦离了几步路疑惑问：“薛老头不去吃酒要去何处？”

　　李良珂端着袖子移了几步，悠悠到紫檀棺木前踱着步，道：“薛太尉爱民如子礼贤下士，定是对韩亲王十分敬佩吧。”

　　魏文钦上前挪动棺盖，一阵尸臭味扑鼻而来。

　　“薛老头与那位忠臣良将还有关系？难怪近日频频在人前蹦跶。”

　　李良珂遮着口鼻说：“薛景若的侄女早些时日被陛下指婚给了韩亲王世子。”

　　“韩桐？”魏文钦一向慎重，早些年也没听说薛家和韩家的关系，听他这么一讲思绪都杂乱起来，道：“这韩薛两家要是联姻，可别把梅家弄得失心疯。”

　　李良珂不禁觉得好笑，“梅建引下狱，梅家已经……”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你那夜去牢狱，确定人是死于你手？”

　　魏文钦这才发现端倪，问：“你是说，很有可能在我下手之前就已经有人去过了？”

　　李良珂沉思细想，望着棺盖道：“一定是有人去过，但去的是谁、听到了什么话，就不得而知了。”

　　棺盖掀了小部分，露出了里头人的脖颈处，魏文钦伸手扯了衣领，只见干巴的皮裹着骨头。

　　“这不是被勒死的！”魏文钦连忙收回手，在衣角狂擦着，猛地松了一口气。

　　李良珂又疑惑起来：“真是病死的？”可早些年也没听过说杨梓铭身体不好，怎么突然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找人医治？

　　魏文钦联想到薛景若平日不怎么出门，比这本该卧病在床的杨梓铭都难见到，今日竟然来了这儿，没好气道：“有病的日日见着，没病的难得见几次。”

　　“咚咚”，就在这时，门响了。

　　魏文钦立即合了棺盖，李良珂开了门，外头是守门的小厮。

　　“二位大人怎么在这儿？”小厮闻到一些怪味，揉了揉被呛到的鼻子。

　　魏文钦心道这小厮一定是知道里头有人才敲的门，一时回答不上来，转了话题责问：“不老实守门，跑到哪儿去了？”

　　小厮回：“薛太尉找不着路，唤奴才指路去了。”

　　魏文钦越发不给好脸色，厉声问：“周遭无人？怎就偏轮到你？”

　　小厮被堵得说不出话。

　　李良珂顺着问：“那薛太尉要去何处？”

　　小厮显得为难：“这、这，小人……”若是杨府主人问这话他就回了，他第一次遇到客人问客人的行踪的，不知当讲不当讲，何况方才薛景若还特意叮嘱一些话，有勿与外人说的意思。

　　魏文钦一呵斥：“你这刁奴，以为薛太尉常卧在府中，以后都是见不着几次的，就逮着机会把责任往他头上推，谁借你的胆子！”

　　小厮两道眉蹙在一起，终于道出：“薛太尉要去我们大人的卧房。”

　　“卧房？”李良珂忽然想到，杨梓铭不正是死在卧房中的？

　　后院，两束寒光又不偏不移射过来，李良珂顺着看过去，薛景若正坐在席上。

　　“尚书大人！”

　　李良珂一转眼，见着嵇然正朝他招着手，随即耳旁便传来阴森森地呵呵笑，“走吧，许久不见，你那位粉头一定相思成疾了吧。”

　　李良珂眉目清冷，陡然驻足问：“魏大人方才似乎有话要说？”

　　魏文钦铆足了劲道：“我掀棺前，你说一定有人先我动手之前去过牢狱，你是如何确定的？”

　　李良珂朝那两束寒光又颔首笑了笑，留下一句“魏大人，这也算问题？”就走了。

　　薛景若被这两束光照得深受刺激，立即转头望向了靴面。

　　“太尉”，魏文钦老远唤过来：“逝者已矣，节哀顺变，您慰问我的话，自己怎么倒先忘上了？”

　　薛景若低头扫靴，口中不急不缓地念着：“才出来一日，这靴子就脏得不成样了。”

　　李良珂踱着步子过来，恍然明白似的说：“太尉不舍得出府，原来是怕弄脏靴子。”薛景若身旁正好空着位子，他就顺着坐下了，继续笑道：“太尉怎么不早些说，逢年过节，我们也好给您送靴子。”

　　几人哗然笑出声来。

　　薛景若冷脸又扫起袖口，道：“尚书大人，这丧幡还立着呢，说什么过节，高兴早了吧？”

　　李良珂悠闲四顾，朝着众人笑，扬声道：“去杨大人房里问问，杨大人一定也是想着送靴子吧，他魂魄说不定这会儿还留在那儿呢。”

　　这开的是玩笑，场面却格外冷，堂上顿时雅雀静默，方才嬉笑的几人也不觉合起了嘴角，薛景若则止住了动作，袖口半抬悬在半空。

　　“太尉”，李良珂看他停了动作，身子不由地微微向前倾去，一手往他肩上搭，盈盈笑问：“您说呢？您说杨大人的魂儿是不是还留在他卧房里呢？”

　　他目光从薛景若的胸前扫至薛景若的脸，浓眉大眼也正对视上对方的眸子，隐隐可见这人额角在冒着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