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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 禁足 ...

  •   东宫那边自打梅擎霜被不明身份的人劫走之后,晟帝大发雷霆之下,便直冲太子而去。

      彼时太子正在殿里饮酒,他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意识不清趴在桌案上,丝毫不知外头风雨欲来。

      梅境和不知道他那父皇早就抵达东宫多时,还当自己再过个两三日,便能解除禁足,重归朝堂了。

      昏昏沉沉之间,他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正在靠近,梅境和不曾抬头,还以为是东宫的下人,便含混的吩咐道:“酒……孤的酒呢?”

      晟帝看着眼前烂醉如泥的梅境和,忍怒道:“禁足是为了让你静思己过,谁允许你这样酗酒的?”

      梅境和歪歪斜斜的趴在桌案上,闻言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口无遮拦嘟囔道:“孤是当朝太子,孤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敢置喙……这天下迟早是本宫的,小心本宫御极之后治你的罪!”

      醉的如此厉害还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话,可见是心中所想了,晟帝压制着胸中怒意,寒声道:“御极?太子此时便肖想此事,是否为之过早了?”

      梅境和在半睡半醒间轻笑了几声:“此言差矣,三司那些老废物查不到本宫的罪证,再过几日,父皇自然会放孤出去,眼下父皇虽然春秋鼎盛,可人么,都有行将就木的时候,等父皇龙驭上宾,这朝野自然就是孤说了算,届时若有谁敢置喙孤的一行一动,孤便杀了他!”

      他此言虽算不上清晰,却也三三两两的传入了晟帝身后之人的耳中,众人今日已经听过不少石破天惊之语,再听太子此番大逆不道的话,已然是麻木无感了。

      而站在他身前的晟帝再也忍不住,发指眦裂之下,一脚便踹翻他身下那张桌案,梅境和被桌案压倒在地,吃痛之余醉意散了一小半,他喝骂着坐起身,努力眨眼辨别着眼前人的身影:“大胆!你……”

      影影绰绰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仿佛遮在眼前的透明琉璃逐渐撤去,目光落向之处再也没有那些模糊又闪烁的毛刺,晟帝的面容渐渐显现出来,梅境和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瞳孔猝然骤缩,震恐之下甚至连起身行礼都忘了,他此时已经清醒了不少,就那么歪坐在地上,喃喃的唤了一声:“……父皇?”

      晟帝目眦尽裂的看着梅境和,抬起手颤抖着指向他,本想教训几句,片刻后,竟“噗”的一声直直喷了口血出来。

      他身后的百官见状大惊失色,一个个的上前扶住晟帝,但反应最快的还是梅枕霜和梅隐霜,他二人立马跨到其身后,接住了往后仰倒的晟帝。

      东宫顿时乱作一团,梅境和在恍惚和茫然中,只能看见晟帝倒下的身影,和众人手忙脚乱、以及不知谁急唤太医的嘲哳之音。

      他觉得自己像是“咚”一声落入水中,眼前的画面透过水幕而来,变得模糊又不真切,周遭的声音越来越沉闷,他却在水中不断坠落,连起身上前的力气都没有了,感官被逐渐淹没,面前的一切离他越来越遥远,透过水域,只觉得一切都变成了虚幻缥缈的蜃景,而他却无力挣扎向上,直至自己坠入漆黑又窒息的深渊。

      完了,一切都完了,梅境和如是想。

      晟帝被人七手八脚的抬到了东宫偏殿,太医仓促间找来了药箱施针,约莫一刻钟后,晟帝才幽幽转醒。

      众人都跪在殿中,晟帝动了动手掌,梅枕霜见状会意,膝行上前,扶晟帝坐起。

      晟帝倚靠在梅枕霜身上,扫视了一眼群臣,见众臣跪在塌前,有气无力道:“那个逆子呢?”

      梅枕霜道:“父皇,儿臣不敢轻举妄动,太子还在正殿,由禁军看押着呢。”

      晟帝听后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梅枕霜心道父皇该不会还念着父子情,不舍得处置梅境和吧,疑心之下不免生出一丝操切,斟酌道:“父皇可要三司的人将其押回去,连夜审问?”

      不成想晟帝却摇了摇头。

      梅枕霜心中一急,刚要开口落井下石,就听得晟帝心力交瘁道:“太子勾结北狄换取突火枪之案,已水落石出,为保皇家颜面,此案不再细审,即日起,废黜其太子之位,幽絷于宗正寺内,终生不得踏出一步,若有欲前往探望者,与废太子同罪!”

      听晟帝这意思,便是只处置废太子一人,不追究常皇后和康王的连坐之罪了。想必是怕安王以后一人独大,要留着康王制衡安王。众臣面面相觑,在心中感慨帝王之心实在深不可测之余,齐齐叩拜:“臣遵旨!”

      梅枕霜虽不甘愿这么轻易就被那梅境和逃过死罪,但晟帝已经给了朝臣一个交代,他若再不依不饶,怕是会惹得父皇反感,因而只能勉强说了声:“儿臣遵旨。”

      至此,突火枪案彻底了结。

      晟国史书上对这一惊天大案只有寥寥几笔:废太子梅境和,勾结外敌,以粮草换取北狄突火枪,突火枪送入晟京,先经由鬼市主妫胤之手,假借买卖之名交送至卫尉寺卿张典处,再由张典以冰敬之名送入东宫,虽后查明突火枪为假,但废太子图谋不轨之意为真,加之其禁足期间荒诞不经,口出狂言,晟帝大怒,遂将废太子囚于宗正寺,终生不得出。

      其余与此案相关者及其家眷,皆依法发落。

      常皇后闻言于晟帝殿前伏跪三日,意图为废太子求情,晟帝未曾召见。

      太子被废黜的当天,群臣从东宫散去之后,兰松野一副惊吓不已的模样,带着楼东月和燕识归二人回了质馆。

      一到馆内,兰松野便换了副样子,仿佛在外头那个畏畏缩缩的昭国质子另有其人一样。

      兰松野舒展了一下臂膀,疲惫道:“这一天,累死我了,好在没出什么岔子。”

      楼东月也觉得轻松不少:“是啊,主子筹谋有方,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中。”

      兰松野轻捶着自己的肩颈:“林怀故和其他人呢,可安全脱身了?”

      燕识归回道:“主子放心,他们从刑部离开之后,便转身没入了街头巷尾,在咱们的铺子里换掉衣物和蒙面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路人中了。”

      “嗯,”兰松野点了点头:“传信给林怀故,让他近几个月不要再在晟京露面,他今日虽在脸上做了伪装,可毕竟与禁军的人交手过,殿前司的人不可小觑,晟帝虽然不下旨追查,可难免殿前司和皇城司会惦记着此事不放,让他先回我舅舅那边,若有事,我会再召他。”

      “是!”兰松野的话提醒了楼东月,他问道:“主子,今日林怀故当众挟持五皇子,后来禁军前去追捕,又遇到了咱们的人,在晟国人眼中,这些人身份可疑,可晟帝为何不下旨彻查,甚至连太子通敌一案都不深究,只是禁足了事?”

      兰松野叹息道:“晟帝虽是一国之君,但也是一位父亲,梅境和之事让他失望至极,人证物证俱全,此案已经水落石出,若是再查下去,谁知还能牵扯出什么丑闻来。历来坐这龙椅的人都是最要面子的,此案到此为止,算是亡羊补牢,避免皇家颜面扫地。”

      兰松野身子往后仰倒,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悠哉道:“至于林怀故等人他为何不追查么……想来是觉得这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为虑吧,毕竟林怀故一剑射杀了呼延噜,众人自然把他归为梅境和的人,梅境和这个太子都被废了,剩下一群侍卫,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况且就算他们查,也查不出什么。”

      二人点了点头,燕识归心有余悸道:“不过今日实在是太险了,呼延噜开口的时候,我都捏着一把汗,生怕他说些不该说的出来。”

      兰松野无所谓的笑了笑:“不会,北狄人性子直,不似我……”他说道一半生硬的改口:“不似梅擎霜那般城府极深,他们的心思就跟鸟的直肠子一样,呼延噜被林怀故的话牵着走,自然不疑有他。”

      楼东月和燕识归互相对视一眼,眼神很是微妙。

      一提到梅擎霜,兰松野旋即想起来今晨给他下毒的事,自言自语道:“呦,怎么把他给忘了。”

      二人听见他小声嘀咕,燕识归便问道:“主子说什么?”

      兰松野转头看向看二人:“那糕点里的毒,不要紧吧?”

      他猜出梅擎霜有铲除自己的心思,便提前吩咐楼东月和燕识归,让他们通知那个扮做摊贩卖果子点心的暗卫,在糕点里下毒,自己设计让梅擎霜吃下去,好掣他的肘。

      但兰松野肯定不能直接毒死梅擎霜,不然他的计划就乱了,因此只能吩咐暗卫,准备一种诊断不出的慢性毒药即可。

      兰松野不擅用毒,故而没有指明到底用哪种毒药,只让燕识归吩咐下去便没再过问了。

      燕识归听他问起,如实道:“不要紧的,毒是我备好的,伤不着他的性命。”

      “嗯。”兰松野微微一颔首,今日忙乱了一天,就只有早晨的时候吃了几块糕点,眼下腹中空空,饥饿难耐,兰松野揉了揉肚子,对他二人道:“去买些饭食回来,今日当好好庆祝一番。”

      这事儿向来都是燕识归去做,他欢快的应了一声“好嘞”,而后出去了。

      颜松落早已率人暗中围住了质馆,见燕识归出来后便领着人跟上前去。

      燕识归买饭之处从来不固定,主要是怕被人看破喜好伺机下毒,故而他向来是漫无目的的走,见到什么好吃就买什么。

      他今日突然想吃炙子骨头,在这寒冷时节里,吃上一块烤羊肋条,再配上一壶热酒,实在是再惬意不过了,燕识归冷不丁生出这么个想法,便兴致勃勃的去寻那卖炙子骨头的铺子了。

      说来也巧,他刚转过一条街便寻到了自己想买的食物,买了三份儿,又要了些别的吃食,便脚步轻松的往回走去。

      然不知来路上发生了什么事,路中央菜叶瓜果撒了一地,还有人在争执,燕识归没起疑,更不欲多管闲事,想都没想便抬脚绕行了。

      许是在兰松野身边多年,燕识归身上早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直觉和机警,他绕行的那条路人少,不似方才那般热闹喧嚣,一踏进这条巷子便觉得不对劲,刚要转身返回,便见四周围上来几个手持刀剑之人。

      燕识归顿时全身戒备,他放下手中饭食,抽出腰间长鞭,做出一副随时出手的样子。

      颜松落却在此时从拐角处走出,对燕识归道:“燕小兄弟,寡不敌众,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燕识归年纪虽小,人却机灵,他绝不会干这种以少敌多的蠢事,便对颜松落道:“敢不敢与我比试一场?我赢了,你让我先逃十步,我若输了,便乖乖跟你走。”

      颜松落不似江吟时那般,一副正经模样,行事作风都很磊落,他身上有种随性不羁的痞气,这股子痞气让他多了几分狡狯和活络,有时候连江吟时都能被他戏弄几分。

      颜松落闻言后嘿嘿一笑,二话没说,抬了抬手下令道:“都给我上,将他用麻袋套了带回去!”

      “诶你这人!”燕识归见状气急败坏,拔腿转身就跑,奈何颜松落一方确实人多,尽管他将手中长鞭挥舞的虎虎生风,一招下去便抽翻了对方三五个人,却还是力有不逮,最终真的被颜松落的人用麻袋装起来,扔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的麻袋扭来扭去,里头传出燕识归破口大骂的声音:“你们这帮小人!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颜松落一脚将他抵在车窗之下,佯装恫吓道:“老实点儿,不然我将你囫囵着扔到河里去。”

      燕识归才不吃这一套,挣扎道:“你敢!你扔一个试试,你们殿下的毒这辈子都别想解了!”

      “嘿——你小子——”颜松落估摸着他屁股的位置狠狠一蹬:“你若再不安分,我便废了你的功夫,将你卖到鹌儿市去当小倌儿!瞧你这幅皮相也不错,若哪一日我想起来了,便去照顾你生意,到时候你可要将我伺候好了,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此言真的有用,燕识归或许真的害怕他这样做,登时就不说话了,车内一人和一麻袋相伴,场面有些诡异,还带着几分滑稽。

      燕识归就这么被掳到了梅擎霜府上,马车停下之后,颜松落直接将麻袋抗在肩上,大步走了进去。

      倒悬使得燕识头昏脑涨,他吱哇乱叫的喊道:“你个土匪!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刚喊完,颜松落还真就一把将他扔到了地上,猝不及防的一摔,痛的燕识归“哎呦”叫唤了一声。

      颜松落蹲身将麻袋口解开,燕识归憋了一路,眼瞅着见到了光便赶紧往外钻,只是刚露出一个脑袋就浑身一僵,歪坐在地上不动了。

      因为颜松落和江吟时正分立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而梅擎霜就坐在他对面,这三人凑在一处的压迫感,如同夜间被烛火照映在墙上的幽幽鬼影,让人无端心慌。

      燕识归觉得在这三人面前,自己像一只孤立无援的幼鸟,可怜,无助,弱小,还饿着肚子。

      反正都落入敌人的陷阱中了,一瞬的惊吓过后燕识归反倒镇定下来,他先将梅擎霜在心里骂了一遍:要见我主子非得先把我掳来,别人讨心上人的欢心,用的都是金银玉器,你倒好,逮着我这个不费钱的当诱饵!就这德行,我主子肯给你压才怪!

      什么人呢!

      燕识归十分气愤。

      颜松落见这小子不哭不闹,便开口问道:“今日公子兰给我们殿下喂的什么毒?快将解药拿来!”

      燕识归磨磨蹭蹭的从地上爬起,铁骨铮铮的一扭头,桀骜道:“既都说是我主子喂的毒了,还抓我做什么!我不知道!要见我主子直接去请他便是,何必装模作样的半路劫我!”

      “诶你……”颜松落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反驳。

      梅擎霜听他这样不服气,便不疾不徐道:“这你就不必惦记了,你们主子自然是要请的。至于你……”梅擎霜轻轻的睥睨了他一眼,无情讥讽道:“你的功夫怎么还是如此不济,为何轻而易举就将你掳来了,你自己没想过原因么?”

      燕识归闻言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气冲冲一指颜松落:“他带着十余人将我堵在巷子里围攻,如此卑劣的手段,你反倒说我功夫不济?分明是你们欺人太甚!”

      梅擎霜懒得与他辩解,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话留着对你主子说,他一会儿就来了,等他来了之后,我便让你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欺人太甚。”说罢抬了抬手,让颜松落把他带出去了。

      与此同时,质馆那边,兰松野和楼东月还在等燕识归买饭回去,结果等了许久也没等回来人,正当二人以为燕识归是因为贪玩误了时辰,就听见外头的大门“铛铛铛”响了三声。

      楼东月还以为这小子出门太兴奋,忘了拿钥匙,便走出去给他开门,结果打开门之后却只瞧见放在门槛上的食盒,不见燕识归的人影。

      楼东月心下一沉,先是在质馆四周查看了一番,没见到什么可疑之人的踪迹,这才提起食盒返回屋内,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对兰松野沉声道:“主子,小燕被人劫走了。”

      兰松野皱了皱眉,起身走过去打开食盒,见第一层除了饭食之外,还摆着一小截鲜艳夺目的梅花枝,当即心下了然,于是坐下来从容道:“咱们先吃饭,吃完了再去接他。”

      楼东月也瞧见了那截梅花,便知道是梅擎霜干的好事,但他放心不下,因此没什么胃口。

      兰松野见他面带愁容,出言宽慰道:“放心,梅擎霜的毒是小燕准备的,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他若真要对小燕下手,除非自己不想活了。”说罢将其中一碟炙子骨头推到他面前:“先吃,吃完了才有力气去算账。”

      楼东月闻言这才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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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章 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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