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憩

4、报复

　　虞沁花了五秒钟时间思考想着能干点什么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眼神乱瞟一通后锁定了一脸黑线的某人，她朝柯衡之挥挥手。

　　“嗨，高二理科七班虞沁，”斟酌了一下，虞沁提了个调，“很高兴认识你？”

　　疑问句。

　　柯衡之眼皮突然开始跳。其实他昨天晚上明明记得这姑娘叫虞榆。

　　哦，还是高二三班的。

　　先不说这神经得令他想笑的背景音乐和莫名其妙站在这的人，柯衡之实在是想不出能做什么来回应她。

　　毕竟现状只要他不说话，尴尬的就是她。

　　反正柯衡之也没想回应她。

　　于是也没什么反应，他先是自己上了讲台把还在播放的音乐关了，又收了耳机回了自己的座位，全程没和任何人交流，只是路过汪筱的时候微微别了头，算是基本的礼貌问候。

　　大概知道了这同学的习惯，虞沁也没和自己过不去，淡定地收手，又转过身去面对全班正式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到了高二阶段的转校生是很稀奇的，底下的一片或多或少都有点激动，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直到汪筱清了嗓子，说要给虞沁排座位才突然没了声音。大家都默默看向了柯衡之旁边的空位置。

　　七班的座位蛮有个性，被分成一组有同桌一组没同桌的格局，正巧拽哥坐的角落边上还有一个空位。

　　汪筱也是个会来事的，双手撑着讲台睨视众人，淡定开口对虞沁说让她随便挑哪个位置都可以坐，然后反问大家有没有异议，结果当然是没有。

　　虞沁挺难堪的，看了一圈，但凡是她在哪个位置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那那个同学就一副吃屎了的表情，虽然没那么明显但就差要把“求你了你要是坐我这你想想我能坐哪去？”写脸上了。

　　能坐哪去，拽哥旁边呗。

　　一想到有人要和拽哥坐还会被他天天嘲讽加蔑视虞沁就莫名其妙想笑。

　　汪筱看女孩半天没动静，又施令：“你这个身高前三排太委屈了，后三排给你随便选吧。”

　　虞沁隐隐约约觉得汪筱八成是希望她去坐柯衡之旁边的，但她没理由。

　　笑笑掩饰尴尬，女孩温吞开口，下巴轻轻扬“老师，就，刚才迟到那个同学旁边吧。”

　　前者笑而不语，良久故作惊讶开口，问她会不会习惯有同桌，说太后面可能会看不到，还问她为什么要坐那。

　　虞沁倒是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实在没什么可挑。虽然拽哥在她看来很装，但分明就没人想被打破已经排好的座位，她要是不管不顾多给别的同学添麻烦，指不定还要在背后悄悄讲她。

　　她还想立超级无敌温柔善解人意女神人设。

　　“因为，”虞沁意味深长地望了一样前方，直勾勾对上了柯衡之的眼：“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看吧，不是我想，我别无选择。少女眼神飘忽，对着坐在后面的拽哥眨了两下。

　　下面的同学松了口气，又开始笑女孩的语出惊人。骚动过后，柯衡之原本懒散靠着椅背的模样慢慢坐直，清瘦却不失有力的背部线条竖起，山脊般流畅。也不闪躲，与前面的人回视，眼前赫然一汪清泉的纯净无暇眸子，但他怎么看怎么烦躁。

　　泉底像是涌动着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却被人掩藏地干干净净，可越是深陷越是觉得不对劲。

　　得，昨天骗他不成现在还想鸠占鹊巢。

　　汪筱叫他把原本的靠窗的右边座位腾出来坐到左边去，柯衡之伸手揉了揉脖子，一把捞过放在左边位子上的书包走到过道上。朝着虞沁不明意味地扬了眉，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像是嘲弄或是轻蔑：“同学，自便？”

　　日哦

　　虞沁就是开个玩笑，其实坐里面外面都一样，就是没想到汪筱还真让这哥们挪窝了。那本来对她就不多的好感这下就要全败光了。估计拽哥这会儿就要不爽了。

　　那其实她就爽了。

　　虞沁挺开朗，给老师道谢后脚步轻快地去了自己的座位。绕过柯衡之，把书包老老实实放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转头就听见旁边的人在说话。

　　“老师，作业落乐室了，去拿一下成不？”

　　“你要气死我，你还会写作业？是不是又打算在那待半天不出来。”

　　这语气也不是生气，半开玩笑道。

　　柯衡之也笑，带着无耐说真的是去拿东西，保证半个小时内回来，汪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同意了，叫他赶紧滚。

　　整个对话过程不超半分钟，虞沁倒是有许多需要消化的。

　　比如为什么这哥们可以做到迟到了还丝毫不慌，甚至有心情听听音乐什么的，又比如为什么汪筱对他的行为如此放纵。

　　于是此刻正在心里脑补了几万字狗血情节的某人就这么看似认真地盯着前方，实则眼神都有点放空了。

　　不过也就十几秒，女孩快速调整过来，晃头甩开那些有的没的，开始倾听汪筱说的开学注意事项。

　　都是高中，虞沁听了一会倒没觉得和庆川一中有什么不同，基本上也就都是要求学生仪容仪表和行为态度端正，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只是临育的高二开学期就分了文理班，但早在第一节课前的早自习大家就都已经熟络得差不多了，所以刚才只是她一个人做了自我介绍。

　　从开始上课到现在一晃就是半个小时，离下课还有几分钟的时候汪筱一句话突然跟开了扩音似的，严肃起来，搞得虞沁都来了兴致。

　　“别的老师可能不会摆到明面上讲，也许也会有同学在私底下嚼舌根，但是我认为这并不代表着有什么难以启齿。”讲台上的女人指尖轻轻划过鼻尖，瞥过脸，咳嗽了一声：“别人我不管，但是做了我的学生就得明白，不管是发生了什么老师都是最爱护你们的，但前提是我也有义务教育好你们，你们也要老实。

　　她很郑重的，很坚定地对他们说。

　　“学校在读的艺考生也很多，两个区的教学楼我们这栋离得最近，但我不希望你们频繁踏足那里，毕竟里面都是即将考试的学生。”没原由地顿了顿，汪筱继续开口：“柯衡之你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既然大家做了同班同学，也是一种缘分。别问我为什么不管他，还是那句话，临育不养闲人，大家都是各凭本事进来的。”

　　一席话讲得虞沁怔怔的。

　　其实学校里从来没有哪个老师会把柯衡之拎出来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说，一方面他这个人就很不好定义，另一方面也或多或少带了有色眼镜去看待他。

　　这种特殊的性质叠加在这个年纪而且还长了一张及其祸患的脸的少年身上，到哪儿自然都不缺话题。“柯衡之”这个名字似乎就是学生们之间可望不可及的存在，隐秘又透露着禁忌般，所以学生们对他更类似于向往和好奇。

　　但汪筱不，她豁达明朗，就事论事，开学第一天就明确自己的立场和感情，一丝不留地和同学们说我会好好保护你们但你们也别给我惹事，说白了自己对他们的约束，除此之外也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虽然虞沁没听过那些关于柯衡之的事情，光听了那几句话就想给她鼓个掌了。

　　漂亮啊，这么开明的老师上哪找。比她在一中那个清朝老顽固班主任好不知道多少倍。

　　**

　　下课铃响过莫约只有两分钟，汪筱还没走，靠在方才负责放歌的男生桌子边和他聊着什么。

　　男生无助挠头：“老大，别啊，那衡哥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汪筱气笑了：“还有你放的那个歌，我都不想说。万一吓着新同学了。”

　　“没吧，我看新同学不是挺开心的......”

　　“吴禹浩！梦中的婚礼给我抄三遍！”

　　“... ...”

　　虞沁听动静，一边寻思着这曲子也没歌词怎么抄啊一边掐着表。

　　还差43秒就到半小时，拽哥还没回来。

　　果然，不是什么诚实守信的好东西。

　　她刚想说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好像一遇到柯衡之，心里那点胜负欲就被激发出来，只要他不好她就莫名很开心。

　　教室突然没了动静，有人踏进门，踩着虞沁的闹钟。

　　寂静的那一瞬，电子手表的闹铃响起微弱的声音，被没料到骤静的女孩胡乱地摁掉。一气呵成，只花了两三秒。

　　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她皱眉抬头，便又卡上了柯衡之的视线，转瞬即逝地在她脸上停留，又很快垂下眼眸。他好像波澜不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放自己的书包到椅子上，里面似乎这会被装了东西。

　　虞沁手撑着下巴毫不避讳地转头看他，挑了单边的眉毛。这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习惯，思考或者回忆的时候就会不自觉这么做，看起来倒像是在挑逗对面。

　　面前的少年与昨天乐室的对上，虞沁只好奇这人怎么能做到白切黑又切白的。

　　柯衡之抬头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背光的少女身形慵懒地半趴在课桌上，侧身又细细的小绒毛被晕成金色渡了周遭一圈。眸中的化成一片湖泊，却放空得不着边似的明朗。被发现后鹿眼很慢很慢的，无所谓地眨了两下。

　　然后又若无其事把眼珠绕了半圈到窗外，带着秀气的小脸和纤细的脖颈，顺势把手虚捂住嘴，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王的故乡，还真别说。”闷闷的声线仍挡住不少女独有的清亮，小小的得意中带着勾人的尾音。

　　窗外树林阴翳，天光大好，但阳光属实有的刺眼。

　　于是方才还嘚瑟的某人有些痛苦地眯上眼睛，顽强地补上了后半句。

　　“景色真不错。”

　　柯衡之搞不明白她这一袭中二的傻话是出于何意，也没回应，拉开女孩同桌的椅子坐了上去。

　　这姑娘也是个没心的，就算他不说什么，她估计也能自己乐半天。

　　本来，虞沁只是为了掩饰一下尴尬，毕竟对方不是普通人，而是嘴毒NO1.得能让她语塞的Bking哥。半天没听后面的动静，女孩揉了揉太阳穴转身，顿感身边多了一丝不熟悉的气息。

　　旁边的人去了一趟回来外面多套了一件卫衣，双手交叠环胸，背抵在在椅子上。戴着的帽子帽檐遮住眼睛，有零星的碎发露在外面。

　　Bking就是Bking，睡觉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哪有人是仰着头的。

　　也不嫌硌脖子。

　　虞沁默默向窗边靠了靠，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战争。

　　直到第三节课的上课铃，拽哥还没有要起来的架势。气不打一出来，某棵挤在角落里的小榆树都要憋死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她怎么能这么怂。

　　于是正准备奋起的女孩刚要有大动作，只听见头顶传出一声嗤笑，语气嘲弄般的对她。

　　“再往里靠，墙得给你凹个洞。”

　　柯衡之一直就没睡过，只是闭着眼小憩一会，倒是被边上行为怪异的人给弄的没了休息的兴致。

　　如果某榆树真的有叶子，这会儿估计都要气得抖成筛子了。

　　明明她都准备收起怂样挺直腰板了，偏偏柯衡之一句话跟泼了一盆水一样，把她士气都给浇灭了。

　　还是盆冰水。

　　这和哑巴吃黄连有什么区别。

　　女孩闷哼一声，极其微弱地磨了下牙表示不满，却也一字未说。

　　少年见她的反应，扯了个嘴角，刚才被打扰休息的不悦也烟消云散，报复一样的，笑得挺恶劣。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