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落吴江

3、第一处尘世

　　凤知梧这场梦做了许久，仿佛过了一个洪荒一般。她再醒来时是在一张床榻之上。
　　凤知梧倚在榻上，用被子将自己团作一团，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片刻前她在睡梦之中，恍惚听见有人在哭。这人哭的实在悲戚，恼得她不得安眠。于是她从睡梦之中惊醒，睁开眼正对上个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小丫头。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小丫头瞧着她幽幽睁开眼，先是愣了那么片刻，随即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一下从床边的矮凳上站起来。
　　那小丫头约莫是过于欣喜了些，扯着嗓子便喊了起来。外头的人得了信，乌泱泱地便涌进来。三四个同方才那小丫头一样打扮的姑娘打门外进来，各个皆是带着喜意，礼数周全的紧，盈盈便拜倒。
　　凤知梧瞧着床前喜极而泣，跪着一片的丫头，只觉有些头疼。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又被拖进了不知哪一处尘世里头。
　　她还依稀记着前一刻，自己尚且在那片不知名结界之中，醒来便在这处了。再之前的事，确然是有点印象却记得不大分明了。
　　若说这结界之中的尘世，实则古怪非常。落入其中之后，她的记忆渐渐变得混乱且模糊，然后慢慢的同这处尘世吻合起来。
　　再过些时日，她会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尘世之中的人，但自己是谁，又是如何落入这处尘世之中的过往会变得越来越模糊。而这尘世之中自己所顶的这个身份所经历的过往，则会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脑海之中，越来越清晰。
　　直到最后，她甚至会恍惚间觉着，自己本就是这个尘世之中的人，而尘世外的人和事，不过是不知何时做的一场荒诞至极的梦境罢了。
　　她此番顶着的这个身份，乃是天齐国的静仪公主。而方才在床榻边上哭得几乎是要背过气去的小丫头则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小侍女苍苍。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开始过这位静仪公主的过往，凤知梧觉着有些头疼，随即一股脑将屋子里头这些个侍女都给轰了出去。
　　许是言辞略急切了些，她尚记着房门关上的时候，那几个侍女面面相觑的震惊模样。
　　要说这位公主在宫廷中的地位，算不得尊崇。乃是国君同一位美貌舞姬所生。凤枝梧还特意照过镜子，这位静仪公主遗传了母亲的容貌。便是说有倾国之姿也不为过。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姿曼妙，明眸皓齿，略有妖意，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

　　对凤知梧来说当个公主并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这位公主的脾气秉性实在是有些窝囊了。顶着这么个绝色的脸，为人处世却很是畏缩，凤知梧寻思了许久也愣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比如今日，这位公主如今可可怜怜地躺在此处，便是因为前两日里被几位入宫参加赏花宴的贵女欺负了，推进了湖里。
　　太医来瞧了两回，只说是撞到了头，怕是醒不过来了。故而苍苍哭得这般凄切。
　　“公主，公主！”苍苍莫名被自家公主轰出了屋子，如今正一头雾水。她跟着公主十几年，从未有一日觉着自家公主这般反常。
　　正这会儿派去请太医的侍女回来了，苍苍领着太医在门口候着。
　　凤知梧略思忖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得略略装一装，依着那位静仪公主的脾气秉性行事。
　　于是又躺回了床上，做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来，将门口的苍苍放了进来。
　　到底静仪公主也不是个受宠的公主，太医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十分上心。循例请了脉，开了两贴药便告辞要走。
　　苍苍在一旁瞧着心里着急，眼瞅着那太医要走，一把将太医给拽住：“大人，我家公主这…”
　　“公主既然醒了，那就将养着，当也没什么问题。”那太医收拾着药箱，并不准备多待。
　　“我瞧着我家公主自打醒了之后，言行举止都有些和以往不同，别是伤着哪了，大人要不再瞧瞧？”苍苍拖着人不撒手。
　　“唔…”那太医有些为难。来给静仪公主瞧病并不是什么好差事，既露不了脸也得不到几个赏赐。太医只略思忖了一番，随即颔首道：“公主到底磕了头，又经了这么大一桩事，脾气秉性略有变化也是有的。”
　　凤知梧躺在床上，听着苍苍同人太医谈话，头皮一阵一阵发麻。苍苍打小便在这公主身边伺候，言行举止有点异常她一瞧就能觉察出来。
　　好在这太医敷衍之词，倒是给她寻了个不错的借口。
　　“苍苍。”她伸出手，做出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来，慢慢悠悠朝着苍苍招了招手。“不许无礼，送大人出去罢，我歇一歇就好。”
　　说到这处她还不忘佯装咳嗽两声，一副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模样。
　　那太医听了这话，似是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了。
　　“公主，您怎么？”苍苍看着太医出门的背影，急得就要掉眼泪：“好容易请了个太医来，怎么就让人走了？”
　　“没病没灾扣个太医在这做甚？”苍苍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她一下起了兴致。不疾不徐地坐起身，瞧着苍苍。
　　“我听太医院里头交好的几个宫女说了，前两日昭华公主身边的桃染去了趟太医院，给几个当值的太医递了话，说给您瞧病的时候不必过分上心。”苍苍有些愤愤：“明明是手足姐妹，怎么就怎么就……”
　　“哦？昭华？”凤知梧倚在床上，只觉得昭华这名字听得耳熟。
　　“奴婢瞧的真真的，那几个把您推下去的贵女们，分明都是平日里跟在昭华公主边上的那些人儿。若说您落水跟昭华公主没有关系，我是不信的。”
　　苍苍抹了抹眼角打转的泪珠，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公主，奴婢真真替您不值。都是公主，凭什么您就日日忍气吞声。这次若不是西蜀世子将公主您捞了上来，只怕…”
　　凤知梧被苍苍那丫头闹得头疼，拉过她在椅子上坐下，又拧着眉头想了许久，终于记起来。
　　苍苍口中的那个昭华口中，可不就是这位凤仪公主的嫡姐。过往这许多年，这位昭华公主可没少给静仪使绊子。
　　她不免觉得唏嘘。虽说自己做静凤仪也不过只做尘世这短短百八十年，可瞧着静仪这般窝囊且废物，难免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你口中的那个西蜀世子，又是何人？”
　　“公主不记得了？”苍苍狐疑且古怪地打量着她，凤知梧有些犯嘀咕，脑子里依稀能浮现出个模样来，却记不真切，大抵是因她刚入这处尘世，记忆尚且融合的并不十分完全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