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是他的白月光》掠隗

48、端倪

　　慕千月一离开，学会了天眼术的银铃便带着摄魂刃推开窗，悄无声息没入了将晚未晚的晦暗天色之中。
　　银铃并不信任慕千月，她要去试试这天眼术，如果能碰上陆曳派来的鬼灵，正好，也可以试探慕千月是不是和陆曳一伙的，毕竟那个叫系统的，实在可疑。

　　街巷之中，寒风无力地带起枯枝败叶，在地上滑擦出哗啦啦的声响，银铃感受着那异于寻常寒意的阴冷，往那条巷子深处走去。

　　此地虽偏僻，但离悦来客栈不出三里地，幽墟的鬼灵若是出来了，是决计不敢与仙门中人离得这般近的，不过，这股阴冷，分明与先前在客栈房间里入梦时的感觉无异。
　　天眼术受时间所限，每次最多只能维持一柱香，银铃不能浪费这个时间，只得谨慎地打量着过往的廖廖行人。

　　鬼灵怕修道者，这是天性，但不是绝对，法力高的鬼灵是可以和修道者斗一斗的，毕竟没有哪个鬼灵，会去张开嘴，等着符水倒进肚子里……

　　人的三魂七魄，死后归一才能为灵，否之则为无智鬼魂，游荡人间，不得往生，其中最低等的，便犹如这世间的山树花草，未生灵智，无处不在，也对世间生灵没有任何影响，只是数量多了，会使人有些许阴冷之感。
　　故而，会怕修道者的，都是鬼灵，有欲有求。这些鬼灵，或方死不久，会被引渡使者带往九幽，轮回转世；或执念太深，留于世间，其法力来自于执；或有执而无能，魂归幽墟……

　　鬼灵的目类数不胜数，死法不同、执念不同，则生出不同的鬼灵，且各有其法。
　　银铃属于失去记忆的鬼灵，不知自己所执为何，有意识的时候便在幽墟了，而她的法便是鬼道，修鬼力，以世间忧怨为源。她为鬼主时，幽墟众鬼皆行此道。而诸如孟真那种，修得便是食鬼之法，其他的，还有食人之法、积怨之法等等，此中法门诸多，其利弊也不可计量。

　　如今，幽墟易主，所修何道，银铃不得而知，但鬼灵是可以附身于人的，不同于夺舍的，附身。
　　人有三盏阳灯护体，灭一盏则可被鬼灵趁虚而入。而仙门中人，修习道法，阳灯不灭，但譬如魏慎，则需心智不坚，或心生邪念，才会被孟真附身。
　　今日引银铃入梦的，便是试图附身，却失败的鬼灵所为。

　　她不清楚，陆曳有没有亲自出来，那么就只能揪出一个能说话的，好好问一问了。

　　“……救命啊……有人吗？救我……救我！谁来救救我……”
　　远处忽然传来凄厉的呼救声，打断了银铃的思绪，她抬眼朝小巷深处看去，嗤鼻一笑，往前走去。

　　“小娘子，今儿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没有用，不如就从了我们吧哈哈哈……”

　　“……大哥你快些！我都等不及了……”

　　小巷的尽头是一堵墙，墙边破败的角落处，堆起来的竹筐旁，两个粗布麻衣的流氓，正在欺凌一位女子。

　　银铃侧身倚靠着墙壁，看戏似的，一言不发。

　　“呵——你他妈的！吓老子一跳！你是人是鬼啊！”其中一满脸络腮胡的流氓看到了银铃，捂着心口站了起来，定下神来，脸上满是令人作呕的笑意，朝银铃走近，“老大，这姑娘不错……”

　　银铃挑眉笑道：“我不是鬼，也不是人。”

　　络腮胡神色一滞，随即骂道：“臭娘们！吓老子？”

　　“救我！救救我……”

　　那个老大狠狠一巴掌将地上的女子拍晕了过去，骂骂咧咧站了起来，啐了口唾沫，上下打量着银铃，“你是什么东西？找死吗？”

　　“找死的，是你们两个。”银铃取出摄魂刃，看都没看二人，“我劝你们有多远跑多远，你们运气好，今日，我既不想杀人，也不想被冤枉杀了人。”

　　“说什么屁话呢臭娘们！”说着，那二人便要朝银铃挥出拳头。

　　银铃骤然抬起双眼，二人却是一怔，手都顿在了半空。
　　只见她双瞳之上，如覆了一层白色的半透明光膜，在逐渐暗下来的夜色中，显得诡异又恐怖。

　　二人愣神之际，银铃手中摄魂刃倏地飞出，刀光闪过二人双眼，将二人吓得后退了几步，却见这短刃，竟命中了那昏厥女子的左肩。

　　银铃见那女子一动不动，有些不耐烦地走了过去，蹲在她的身旁，握住摄魂刃刀柄，猛地拔出。
　　只见这女子虽紧闭双眼，但两腮抽动，显是在咬紧牙关。

　　“少他妈的装神弄鬼！老子弄死你……”
　　身后又传来那两个流氓的骂声，银铃手起刀落，割下两截竹片，头都不回地朝身后飞去。

　　“啊——”
　　二人痛呼着捂住下半身，已然是成了男人中孟真之流的废人了。

　　银铃继续盯着那女子，以天眼观察片刻，而后伸出手，揪住了女子一绺发丝，生生扯断后，握在手里，飞身而去，弃了那女子，也没再理会那两个流氓。

　　这女的，不是人，被银铃揪在手中的，便是附体鬼灵。
　　方才小巷中的阴冷显然是诱银铃深入的，那声呼救突兀中带着虚假。银铃在幽墟见过被欺凌的女鬼灵，那当下，只余哭喊与慌乱，就是连鬼灵，都无法清晰的吐字，更何况，这区区凡间弱女子被两个大汉拖进小巷深处，若是能呼救，为何到那时才出声？
　　银铃自然嗤之以鼻，这些鬼灵的灵智，到底还是太低了，以为她什么都看不出来，然后想趁她不备，再灭她一次吗？

　　不过，如此看来，慕千月要么便是还未来得及将银铃的消息传给陆曳，要么便是的确不识得陆曳。
　　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灭了陆曳，她也算是了了桩心事。

　　摄魂刃能伤鬼体，这鬼灵被摄魂所伤，还能装那么久，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银铃停在了悦来客栈后巷，一手拎着那绺发丝，另一手反手将摄魂刃扎在墙壁上，将那鬼灵钉在了墙上。

　　“你们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银铃凑近那鬼灵，盯着它的眼睛，“陆曳是不是以为，本尊在浮玉山，是游山玩水呢？”

　　“你要杀便杀！尊主迟早会叫你灰飞烟灭！”

　　银铃怒极反笑，“……尊主？”她伸出手握住摄魂刃刀柄，缓缓用力往下拉，在墙上划出一道深痕，也将这鬼灵的半个身子割了开来。
　　只听这鬼灵凄厉嚎叫着，吵得银铃皱起眉头，她闭上眼，轻声道：“本尊只问一遍，陆曳，来了吗？”

　　那鬼灵忽然剧烈抽搐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竟消散了。

　　银铃看着空荡的墙壁，不由气得重重砸出一拳，指节鲜血淋漓。
　　第一次用这柄摄魂刃，到底是下手太重了。

　　天眼术还未消散，银铃正准备再去找找看，却听见悦来客栈楼上有动静，抬头朝窗户看去，只见一红衣身影倏地没入了那扇窗。那是……她的房间，所以，是那个叶流萤来了？

　　银铃飞身而起，回到房间，房中异香满屋，却见到两个红衣身影，其中一个正倒在地上被另一个掐着脖子！

　　谢不言？是谢不言！那叶流萤正要杀人灭口！

　　她大惊之下，飞出摄魂刃，正中叶流萤胸口。
　　叶流萤猝不及防，带着摄魂刃便飞出窗外，逃窜而去。

　　“……谢长老，没看见岳——看见了！”
　　银铃正欲去追回她的摄魂刃，却见房门被推开，是李七斤。
　　“岳姐姐你要去哪？你不能走啊！你不能不管我和知知啊……”
　　李七斤定睛一看，见谢不言捂着脖子咳着，还想伸手拉银铃，而银铃看样子要走，当下，他也不知道哪生出来的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哭喊着，冲上去便抱住了银铃的大腿。

　　只被拖住了这片刻的功夫，银铃再朝窗外看去，叶流萤的身影已然不见了。
　　银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放开。”

　　李七斤有些胆寒，战战兢兢松了手，但仍揪着她的裙摆，嗫嚅道：“你都已经教训过谢长老了，也该消气了，可不能弃我们不顾啊……知知还病着，我又没钱给她治病，你一走，没人管我们了就……”

　　“我教训他？我什么时候教训了？而且，谁告诉你我要走？”

　　李七斤摸摸自己的脖子，又看看谢不言。

　　“咳咳……不是她……咳咳……”谢不言缓了过来，但起身时还有些咳。
　　银铃来的还算及时，那叶流萤并未能伤到他。
　　“银铃，咳、你方才去何处了？”

　　银铃不想理会谢不言，瞪了李七斤一眼，吓得他立时松开手，小心地往后挪，四下看着，干笑道：“这屋子里，好香啊……不愧是岳姐姐的房间哈哈……”

　　见他如此怂包，银铃也不屑与他计较，扶在窗边，看向了窗外。
　　眼下，只能先处理这个红衣女鬼的事，把刀拿回来才行。

　　谢不言扫了一眼地上那袭击他的红衣邪物留下的血迹，他能看见，且有血，这邪物显然不是鬼灵，它的身份还有待商榷，遂对李七斤道：“你先去请慕阁主来。”

　　李七斤自知惹到银铃，得救一般连连点头，爬起来跑了出去。

　　谢不言看向银铃“你还在生为师的气——”

　　银铃打断了他，“打住，我没有师父。”

　　“没良心的丫头。”谢不言忍着笑意，走到她身旁，伸出手，将手中的短刀悬在她眼前，而后又收了回来。

　　银铃一愣，“摄魂刃？怎么会在你这儿？不是被……”

　　“为师自然有办法，想要吗？叫声师父就给你。”

　　银铃瞥了他一眼，余光见到了他一身红衣，心中莫名升起一团火，“我不想要了！”说罢，她转身便要出门离开。

　　谢不言拉住了她，“乖徒儿，别生气了，都是为师不好，冤了你，是为师错了……这是你的东西，为师不逗你了，还给你。”说着，他把摄魂刃放在了她的手里。

　　银铃回过头看向自己的手，以及手中的摄魂刃。
　　这短刀是他送的，手腕上的储物镯子也是他送的，身上的衣服是他送的，还有……他实在对她不错，功过相抵，冤她一次也的确不是什么不值得原谅的事，何况，她何必在意他信不信她？

　　“银铃？”谢不言见她神色缓和，试探性叫了一声。

　　银铃抬眼看他，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忽然冒出一句：“谢不言，你为什么总穿一身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