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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走马月下折芙蓉(上) ...

  •   宜华宫的玉兰树又一次开花了,一年比一年开的要少些,逐渐有颓靡之势。除夕家宴后,皇帝给各个年满十岁的公主拨了傅母,也顺便给了及笄的沈待霜一个,说是养于宫中,总不要失了教养才好。
      沈待霜的傅母住进来了,还带着几个宫女太监一起进来了,沈待霜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好在他们在傅母的管教下,对自己还算恭敬,傅母任妧年逾四十,丝毫不因为她的地位而嫌弃苛责于她,不仅认真教着她诗书道理,在礼仪上也格外看重,任妧来了以后她便与望潭和小佑见得少了,小佑有时来探望,也在她的陪同下,两人说不了什么太亲近的话,沈待霜就只好让他认真读书,照顾好身体,有事就去找望潭帮忙。就是这样,任妧都要唠叨两句皇子公主的不同,从前那样睡在望潭床铺上与他彻夜长谈的事,她从不敢和任妧说,任妧听了一定要晕过去。
      不像望潭和母妃向来阅览群书,百无禁忌,任妧对于沈待霜要读的书总是要细细审阅一遍的,她总是说读书不在多,要有利于女子之德,不能有邪风歪气影响了。
      沈待霜从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教养,对于这样温和又面面俱到的照料,虽然觉得无聊乏味,但是心底又温暖得很。
      她想着,这些日子活得真像一个双耳不闻窗外事的金枝玉叶。
      直到有一日,沈待霜在练字,听见墙根底下两个小宫女在嚼舌根,说这些日子宫里多了些传闻,似乎是说六皇子沈君佑当初不满八月就落地,不是大宁皇帝的儿子,倒是太医院一个小吏目的孽种,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沈待霜还要再听时,傅母赶了过来训斥了一通,说他们言语污秽,污染了公主清听。
      “我没这么高贵的,任嬷嬷,她们,她们在说小佑的什么事,我这些天见不到小佑,都不知道他受了委屈呀……”沈待霜从门里探出头来,拉住任妧的手,瘪着嘴朝她求情,只想再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公主是女子家,这些谣言有他的由头,总归是皇子们之间的勾当,公主又何必趟这趟浑水。”任妧紧锁眉头,脸上的纹路一条条的,看上去忧心的很,她心中皇子之间从小就是你争我抢,互相坑害,沈待霜搅和进去,就是在站队,将来哪一方最后做了皇帝,都是难做的事。
      “别人我当然是听嬷嬷的,不管也不听,只是我看小佑如亲弟弟一样,他在外面被这样污蔑,我总要过问一下……”话未说完,任妧就把沈待霜推到了书案前,摊开一本《女则》,又沉默地磨起墨来,意思不言而喻。
      沈待霜就这么抄了一下午的《女则》,抄的头也重,手也麻了,没有力气和任妧掰扯了,才被任妧放过,让人把她安置在阁楼上看远处的花火,这几日民间都在放烟花,一到夜幕降临便来一波,很是热闹。
      花火璀璨,却总被亭台檐角遮挡,框在四四方方的天幕里,沈待霜觉得实在没有意思,想着在外面不知如何伤心的小佑失神。
      突然间她看见一颗花火不是从远处升腾,而是从墙头落进来,直直掉在树丛里头,弹射开来,她疑惑地睁大眼睛瞧,却发现被溅到的草地慢慢烧了起来,开始蔓延着,好在不大一会儿就有人发现了,连忙叫着走水了,便四散着去拿水桶去救火。
      沈待霜看着火势不大,也没有太紧张,只定定看着那个奇怪的地方,瞧见那落下烟火的墙头攀上来一个人,他不急着爬进来,而是四处看着,直到与自己对视一眼。
      互相看清了是谁,沈待霜急忙调转轮椅往楼下去,只是上来时有两个小太监将自己抬上来,如今自己要下却全无章法,她冒冒失失地往下栽,只想在傅母发现她之前快点见到。
      她从轮椅上摔下去时,害怕地闭紧了双眼,只是仍旧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看见望潭好像又长大了些,这么短短的一段日子没见,她似乎真的明白了究竟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望潭戴着一个黑色的遮面,打扮的像是一个滑稽的偷盗小贼,冲她淘气地眨眨眼,一鼓作气搬着她连着椅子一起奔下楼去,期间路过了在院子里打转的傅母,她睁大眼睛看这一幕,忘记了叫出声来。
      一路上烟花声声,和心跳一样剧烈灿烂。
      望潭推着她在前往宫门的路上快速走着,那里停留着两顶要出宫门的轿子,他带着沈待霜走向那顶小一点的,忽然有一队侍卫举着灯笼经过,就快要看过来,望潭情急之下把人塞进了旁边停留的轿子里。
      轿子里空间够大,足够里头的沈待霜和沈君稷大眼瞪小眼,沈君稷吓得拽着穆游的胳膊,伸出颤抖的手指:“你做什么?”望潭片刻也挤了进来,沈君稷眼睛瞪得更大:“你们要出宫,自己没有轿子吗?”
      望潭把衣裳往膝盖上一铺:“我们有通行令,你姐姐没有,你要不要带一下我们出宫门去?”
      “你是谁姐姐啊!”沈君稷不出他俩意外的大叫起来,望潭和穆游眼疾手快地一起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半刻钟后,沈君稷把轿帘子掀开小半块,面无表情地对前来的车夫说:“走吧。”车夫坐稳后显然没有想到轿子的重量,直接当地与马拉扯了一通。沈君稷幽幽地露出脸:“本皇子吃撑了,小心赶马。”
      沈君稷的马车路过那辆在宫门口待了许久的马车时,沈君佑刚好推开帘子下来,满腹心事,没有看见飞速而过掀着帘子敲轿壁的望潭。
      他抬头看看越来越深沉的夜色,低下头去。
      自从那个令他不堪的谣言传出来后,父皇逐渐繁忙起来,不再见自己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种默认,对自己避而远之,他回到了那个无人问津、人人都能踩一脚的时候,他没有沈待霜的乐观,没有望潭的冷静,他只觉得惶恐又无助,母亲极力倾诉的清白于他而言是杯水车薪,绝望之外,他仍旧觉得自己没有被放弃。
      可是今夜他发现他终于被完完全全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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