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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清泉寨 ...

  •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国家叫做遥苏国,传说是天帝的座骑泰熏死后落入凡间所化,泰熏死时,它的一只眼睛不能闭上,化为了一口泉眼,一些傍水而居的人族慢慢聚居到了此地,便是遥苏国遥里镇清泉寨的由来,千百年后,这口泉眼依然奔流不息,从未干涸,据说,哪怕是旱灾来袭不再日夜涌出清泉,但只要到了这泉眼处,大喊一声泰熏何在?仍有汩汩的清泉缓缓流出,后来又有人发现,此处的泉水不仅香甜可口而且酿成的酒格外香醇,故远村近郊的人们都会到此处汲水,因而这泉眼处便也成了人气汇集之处,但这年的春季过后,清泉寨却比以往更加热闹嘈杂了,尤其每日辰时,来汲水的人总是很多。
      “良子,呦,你小子也打水来了?担得动吗?”一个横倚在树干上的糙男人嘴里叼了根草枝,调笑似地对一少年言道。
      “担,担得动,我,我哥说,这个时辰的泉水酿酒最好。”那年轻人有些怯生生的结结巴巴地说。
      “啊对对对,这个时辰的泉水酿酒最好,你家有人会酿酒吗?还你哥说,我在这寨子里长了二十多年了,还是头回听说,这个时辰的水酿酒最好。”糙男人阴阳怪气地回道。
      “吣,那宏声哥你又是为啥这个时辰来呢?这水早打满了,咋还不走呢?”少年歪着脖子反问道。
      “我?你还管上我了?老子跟你说不着。”糙男人说着,伸出一只手便往那少年身上拍了一巴掌。
      “嘘,莫争了,人来了,人来了。”人群中有人赶忙呵止了他俩,刚才还格外嘈杂的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
      在清泉寨这样的地方,女人们都如同村口长着的那几棵杏树上结的杏子一般,早年青涩,初嫁时杏黄中带些绯红,勉强能看几日,有孕生娃后很快便从树上落下变作不堪入眼的烂杏了。但偏偏,嫁来了这么一个女人,似挂在树上红彤彤的一只水蜜桃,单从外观上看去,也是比杏儿养眼了许多,她不仅生得好看,而且,还光鲜了许久,唯一令人遗憾的是,那水蜜桃实在结得太高,哪怕搭了梯子也够不着,但似乎这样更好,大家都吃不上,只能远远地看着,倒也是一种享受。
      辰时的人们仿佛不是来这里打水,而是来观赏一场别具一格的演出,只是这演出既无锣鼓笙萧陪衬,亦不提早搭台粉墨登场,无人张罗更没人打赏喝彩,那唯一出场的演员从不刻意装扮,更绝不讨好看客,她总穿一件粗织无染的素色衣裳,乌密柔顺的头发上亦无一件饰物,只随意地将它们绕在脑后,用一根木簪挽起,一些碎发便自黑亮的挽发处细细密密垂落下来,像是紫藤萝上垂下的一串串花帘,微风抚过,偶可闻到似有若无的袅袅余香。
      她取水时总不急不徐如行云流水,仿佛戏台上的云步,横移不着行迹,碎步急缓相宜,从无添足之举,亦不偷工减料,但人们总似刚刚被调起看戏的瘾头,便突然听到散板的收尾了――那是汲罢水的月娘,每次来时,从不与人招呼,离去时,亦悄无声息,仿佛一阵风吹过一般,了无痕迹,她总是低头将滑落到前额的碎发抚到耳后,然后将手向下划下一个优美的弧度,握紧身后的那只桶便扬长而去了。
      月娘的脸,既不张扬亦不绝艳,甚至让人说不出哪里特别与众不同,但却似有魔法施在上面一般让人看着就是觉得哪里都熨帖,那一走一顿间的风情,更是清泉寨和附近十里八乡的女人们都没有的,怎么看就是觉得特别相宜,远看仪态曼妙卓然不群,似风雪中傲然盛开的寒冬腊梅,近看脸若白瓷肤如凝脂,似夏日里浸雾含烟的雨中芙蕖,男人们总刻意弄出动静或大声讲个笑话欲博她一笑争相示好,但每一次都以无疾而终落幕,温婉的月娘甚至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低头打完水,便飘然离去了。
      正午的骄阳似火,汲罢水吃完早饭的月娘刚到地头不一会天就热起来了,粗织的衣裳一会儿便被汗水湿透了,不一会又被风吹干了,直到隔壁田里的阿婆大声招呼儿子儿媳和老头吃饭,月娘这才惊觉早已到了饭点了,自己的肚子也记不清已咕咕叫了多少遍了,每天听得隔壁阿婆熟悉的喊饭声,她方知晓是饭点了,她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到地头的一棵大榆树下,将吊在树干上的餐饭从食盒中取出,然后缓缓坐在一根老榆树桩上。
      她早上来时便带了午饭,可烙得软硬适中的饼子上不知何时竟爬满了蚂蚁,她三下两下将那些蚂蚁赶走,快速将那块未被蚂蚁蚕食殆尽的饼吃到肚里,又大大地喝了一口稀得可照见人影的小米粥,也许是这粥太清了些,故而未曾受到蚂蚁的侵袭,所幸也不曾发馊,稀溜溜的清粥还被日头晒得温乎乎的,几口小米粥喝下去,那些黄色的液体仿佛还来不及流到肠子里,便被迅速分泌成了浓稠的乳汁,只觉到胸前一阵阵的胀痛,月娘饱满的□□里已充满了孩子的午餐。
      解下背上的襁褓,一张温柔的小脸便映入眼帘。
      “嘿,醒醒啦,我们吃饭喽。”月娘一边说,一边将孩子横抱在胸前亲了亲圆乎乎的脸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到这张粉嫩可人的小脸,月娘的眼就忍不住弯成了月牙。
      那是一个熟睡的婴孩,月娘轻轻地将她揽入怀里,解开衣衫,将孩子的午餐塞进她的嘴里。
      从双喜服徭役那天起,她便来到了属于自己的这方杀场,那时的她肚子里就已经装着这个小家伙了,松土、点种、锭苗、锄草、收割、晾晒,好在从前在娘家时自己也是做惯了的,也算驾轻就熟。
      这个孩子出生时,既无祥云瑞兆,亦无高人前来取名或点化,只是,似乎从她出生之后,来来往往的鸟儿们莫名多了起来,陈家门前的老榆树上、篱笆上、房梁顶上总落满了燕子,每天似被召唤一般,要叽叽唧唧地唱完几遍曲目,才相约着离开。
      每天一早,月娘便会被这些鸟儿们唤醒,她赶紧起身,去井边担水、做饭,把饭做好后自己匆匆吃点便赶赴田间,偶尔下雨的天气,不便出门,她便坐在床上用家人的旧衣给女儿赶制几件小衣裳,如果时间来得及,她多想给孩子多做几件衣裳几双小鞋啊,但孩子长得太快了,刚做好的一件小衣裳总是没多久便小了,婆婆嫌她生的是个闺女,除了抱怨漫骂从不援手,月娘也不奢求,只从心里求她不要说些夹枪带棒、诅咒抱怨的话便好,但事与愿违,只要月娘进得门来,总能听到那老毒蜂咿咿嗡嗡地叫着。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月娘知道自己根本撑不下去。
      唯有每天看到这张温柔的小脸和伸向她的粉嫩的小手以及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她才能忘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不快。
      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仿佛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便懂得了她的娘亲,她从不哭闹,也没有生过病,甚至在阿翁阿妪大吵大骂的时候,她也只是哼哼几声,伸展着双臂,示意自己的娘亲抱抱,不管任何时候,只要视线里出现了娘亲的脸,她便总是甜甜地笑着。
      然而,即便是这种日子,也只过了小半年。
      一日,月娘正在田间收割秋粮,邻田的王婆便匆匆忙忙地来喊自家的儿子儿媳,让他们赶紧躲到山里去,说是遥里国与诸施国的军队交战,本国的军队吃了败仗后撤,屠城的队伍抢了金银细软正杀往乡间收割秋粮,为防杀红眼的诸施国军队草菅人命,村里鸣锣赶紧通知各家各户到山上去避一避。
      月娘闻罢也赶紧背着还在熟睡的女娃往山里跑。
      山里那个最能藏人的山洞里已经挤满了人。山洞的最深处,月娘一眼便望到了躲来此处的阿翁阿娘和那个残疾的小叔,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挤在人群中,她没有走到自己的家人近前,而是跟着邻田的王阿婆找了个靠近洞口的位置坐下了。
      清泉寨的长老们让所有进来的人都保持安静,休要出声。
      但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啼哭便打破寂静。
      竟是月娘怀里的孩子。
      几近半年的光景,这几乎是月娘第一回听到自己的孩子放声大哭,起初她还不习惯地以为是坐在旁边的王家那个爱哭的大胖小子,但很快地,她从大家喊她的名子里,知道了哭声的来源正是自己的孩子。
      “谁家孩子?谁家孩子?是月娘,月娘!你不能呆在这儿了!这样会连累我们大家的,拉紧把她的嘴捂上,她哭得声音这样大,十里外都听得见了。”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妪立时不耐烦地撵她走。
      “就是就是,赶紧让这个丧门星走。”月娘听见,这声音竟是从她自家的阿婆嘴里说出来的。
      月娘起身,毫不犹豫地抱起孩子便往外跑。
      自嫁到陈家以来,月娘春日到这山里来寻过野菜,秋季雨后来这里采过蘑菇,对山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她抱起女儿紧跑了几步,出离所有人视线的时候,迅速拉开自己的衣襟将□□塞到女儿的嘴里,她已有大半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自是没有多少乳汁,刚才跑得急,连挂在树上食盒中的饼子也忘了揣一个,但有了奶水的安抚孩子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她没命地往山顶处跑,秋天的时候她曾在这里采食野果避过雨,知道山顶处有个浅浅的山洞,完全容得下一两个人的身量。
      虽然奶水并不充足,但怀里的女娃唆了会奶便安静地睡着了。
      一个人在湿冷的山洞里呆着,月娘有些焦燥,更有了种不详的预感,她将自己身上的唯一一件饰物――手腕上的一串桃核手链取下来想给孩子套上--不到半岁的婴孩,胳膊虽藕节一般胖嘟嘟圆乎乎,但比起她的腕来仍是太细,根本圈不住,无奈她只有找个大石块坐了下来,取下了两颗桃核,重新扎好,往上箍到了孩子的上臂处。
      那是双喜生前留给她的唯一念想,虽不值钱,但月娘很喜欢,这个礼物是双喜亲手给她做的,还在绳结处的桃核上刻了月娘两个字,桃核的孔尤其不好穿,月娘总想起双喜钻孔时对她含笑的样子,手串刚做好不久,双喜就去服役了,服役三个月后,便传出双喜意外身亡的消息,走了这么久,月娘竟有点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山下隐隐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弥漫上来,她隐约地有了更多不详的预感――按常理说,这些诸施国的军队主要目标除了钱财便是粮食,眼下应该都取得了,为何还要为难这些穷苦的百姓呢,青壮的男子一早便被征了兵,难道真还要取这些老弱妇孺的性命不成?
      在她思索和犹豫的功夫,山下已有滚滚的火苗和黑烟铺天盖地蔓延上来,她藏身的山洞很浅,并不能通往他处,若是烧山,她很快便会被滚滚而来的黑烟熏死。
      她不禁又下意识地望向了怀中的婴儿,双喜走后的每一天,当她感到绝望无助时,是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儿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但此刻,她的眼神里已然有了人之将死的坦然与决绝,准备同自己的孩子一起,接受老天给予她们的命运了。
      自下而上的黑烟越来越浓,抬眼望去,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竟忽然间乌云密布,骤然变化的天气瞬间像拉下一张巨大的黑幕,豆大的雨点仿佛没有酝酿的间隙便劈劈啪啪地瓢泼而下,很快便熄灭了那些不断上窜的火焰。火灭后,成群的鸟儿烦燥不安地在母女二人栖身的山洞口上下翻飞,发出凄厉的叫声,胆大的一两只甚至飞到了她近前,在她的耳边聒噪地叫着,那叫声与姿态,似乎并非要伤她二人性命,而是要将她们赶往别处,或是在告诉她,这儿根本藏不住人。
      月娘心里不详的预感更强了。
      她抱着孩子赶紧往相邻的另一个山头跑,那座山更大林更密,尽管从前她很少去往那个她并不熟悉的大山,但是此刻的她已没有了选择,她要带着自己的孩子尽快离开这里,她几乎等不到天晴,她觉得如果她继续呆在这里,她几乎可以预见还会有其它的不测。
      雨依然在下,月娘的衣服很快被大雨淋湿了,还好怀里的孩子并没有哭,刚下过雨的山上非常湿滑,不一会儿更是起了满山遍野的山雾,连近前两丈的距离都看不清了,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在跑,不停地摔倒、爬起、再跑,她跑得很急,仿佛有无数追兵在后,她瘦弱的身影在山林中迅速地移动,她顾不得害怕,也不觉得冷和饿,她被直觉指引趁着黑夜拼命奔跑,只想在天亮前跑到那个更大更深的山里去,她隐隐地觉得,她的孩子活着的希望就在那里。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在密林中一边拼命奔跑一边想着,她早年家道中落,后下嫁到陈家,早早守寡又遇到自私刻薄的公婆也许并非便是运数的谷底,可能,还有更大的劫难在等着她。
      天亮的时候,雾散了,雨停了,但孩子的呼吸不对了,她用手摸了摸,额头也很烫――她病了。
      这是她的孩子第一次生病,此刻的月娘又累又饿又怕,她颓然地坐在一根树桩上,将干瘪的□□塞到孩子的嘴里,那孩子紧闭着双眼,轻声地哼哝着,似乎并不肯吃。月娘绝望地直起身子,她到四周去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几颗可以吃的浆果,又在一个大大的叶片上吸了些许清晨的露水,她将那露水含在嘴里,含到温了的时候才徐徐咽下,她知道如果就这样冷冷地吞下去,孩子也许会病得更厉害。
      她朝前面的开阔处望了望,想去那里借着日光的温度将自己和孩子身上的湿衣快速晾干,但鸟儿的叫声却在此刻再次响起,它们在她的身旁不断低飞徘徊,似乎想阻断她的去路不让她离开那片密林,可是她和孩子身上的衣服都太湿了,她没有理会那些令人生厌的燕子,迈开步子向开阔处走去。
      月娘刚将自己和孩子湿冷的罩衫脱下,便隐隐觉得不妥,她抬起头,噩然间发现头顶上方竟有好些阴影始终盘旋着不肯离去――这里怎会有如此多的鹞鹰?
      她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做遮阳的凉棚,向头顶处望去:那些鹞鹰大概有二十来只,成群地汇聚在她头顶的斜上方,它们围聚在空中,仿佛商议着大事一般,待看清了她和她手中的孩子,很快地徐徐向她所在之处盘旋而下,它们身上的毛色并不是纯正的黑或麻色,但极有光泽。
      月娘正在纳闷这鹞鹰并非群居为何会聚集于此,那些鹞鹰却似乎已寻到了猎物一般,啸叫了几声,迅速俯身对着月娘冲了下来,围绕在母女二人身边的成群的鸟儿如扑火的飞蛾般不管不顾地冲向鹞鹰,但很快被这些空中的杀手们撕了个粉碎。
      鹞鹰的叫声堪比妖魔,正正地响在人的头皮上方,厉声的尖叫令头皮发怵发紧,半边身子好似被雷通了电一般麻酥酥地,吓得人拼命想逃,但此刻的月娘又好似完全迈不动腿,伴随着一声声鹞鹰的凄厉地尖叫声,月娘怀里的孩子躁动地大哭起来,待缓过神来的月娘发觉情形不妙,抓起衣服赶紧从开阔的地方往密林深处跑,已是失了先机,本是晴好的天空也仿佛迅速随着鹞鹰煽动的气流黯淡下来,一阵乌云过后,忽地便起了大风,月娘抬起头看天,隐约看到一张巨大而愤怒的黑脸,正在层层叠叠的乌云间紧皱着眉头,仿佛要扑下来,将她掩盖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了。
      她和孩子的外衫慌忙中掉在了地上,她顾不上捡,脚下的步伐一点点加快了,只短短的几十米距离,十几只鹞鹰不断从月娘头顶迅疾飞过,开始不断抓扯她的头发、她的脸,想将她扑倒在地,更似乎是要置她于死地。
      天在此刻更暗了,仿佛黑夜一般地,狂风迅速从山的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雨点开始噼噼啪啪地打在脸上,预示着一场即将开始的血雨腥风,她跑得很急,觉得周身的血液奔流得如同开水沸腾一般,似乎隐隐还能闻到喷涌而上的血腥的味道,她隐约觉得不妙,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深居简出的她和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凭空招惹了谁?它们好像不是一群鹞鹰,更像一帮杀手,她都还没有来得及给这个才半岁的孩子起名,是谁便这样着急地要她们的命呢?
      那自空中俯冲而来的几十只爪子毫不留情地抓扯着她和她怀里的孩子,它们抓扯她的头发、脸和眼睛,更拼命地想揪出她怀里的孩子,月娘的头、脸、手上很快便布满了抓痕和血迹,从开阔地到密林短短的百十米,她觉得竟比她生命的前十九年还要漫长,她不能分出双手去扑打那些恶禽,只能一只手抱紧自己的孩子,另一只手胡乱地挥舞着,拼命护住头和眼睛,任由它们将自己冲撞抓扯得头破血流,那些血被雨水淋着顺着她的脸往下流,不一会她就变成了一个血人,血腥的气味令鹞鹰们更加疯狂,犀利的双眼跳动着郐子手一般的血红。
      马上就要跑到有许多树的密林处了,在那里鹞鹰的飞行便会受限,自己和孩子便有了更多的生存机会,然而就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几只鹞鹰一齐扑了下来,它们狠厉地叫声在空中一齐发出,仿佛死亡之神给她和她怀中的婴儿发出了最后的通碟,然而就在月娘的心口一紧,已然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之时,与那鹞鹰的啸叫声一同落下的,却并不是来索命的鹰爪,而是一声巨大的如同天神震怒的雷鸣声和几道迅疾而过的龙形闪电,几只正在振翅行凶的鹞鹰被齐齐劈中,它们刚才还闪亮光鲜的羽毛立时冒起了焦黑的浓烟,但余下的几只并未被击中的鹞鹰依旧继续着它们的搏杀,仿佛这柔弱的母女俩并不是一对简单地用来填饱肚子的猎物,而是虐杀了它们幼崽的元凶。
      它们比刚才群攻时更加疯狂,仿佛必得速战速决,要了她二人的性命方肯作罢,她已经跑了一个晚上,两条腿已全然不听使唤,脚下的树枝又在此时钩住了她的裙摆,令她向前打了一个趔趄,鹞鹰们趁机商量好了一般一齐上阵用翅膀和爪子将月娘重重地扇倒在地,她怕压着孩子,一只手揽着孩子,一只手赶紧撑着地想站起来,但鹞鹰得了势,再次俯身冲了下来,停在月娘的身上、头上,用有力的喙部疯狂撕扯她裸露在外的皮肉,月娘的一只手和身子仍拼命地往密林深处爬,但鹞鹰们毫不留情地开始频频对着她细嫩的脸和眼睛、头部下嘴啄去,她身下的女婴拼命地哭着,那哭声凄绝嘹亮,仿佛她正在感同身受着她的母亲,被那些鹞鹰啄瞎眼睛和扯掉皮肉的是她。
      不多时,月娘便生生被这几只恶禽啄死了,但她死死护住自己的孩子,那恶禽正欲将她翻转过来,用嘴掀出下面藏着的孩子。忽然,远处不期而至的三支箭准准地射中了其中的两只,接着又射下两只,侥幸没被射中的那三只暂向后退了小半步,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待看清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便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个戴着斗笠的年青人扑了上去。
      因为戴着巨大的斗笠,穿着蓑衣,鹞鹰的巨爪用得并不称心,见鹞鹰扑了上来,那年青人并不畏惧,他从马上迅速跳了下来,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刀,对准鹞鹰便刺,年青人虽有利器在手但苦于没有翅膀,那恶禽又生了防备,并不易得手,鹞鹰虽身形矫健,有尖嘴利爪,但对付穿着蓑衣、戴着巨大斗笠的年青人也奈何不得,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讨不上对方的便宜,亦不能置对方于死地,眼看着那青年又从箭袋中抽出两只箭来对准了自己,余下那三只鹞鹰只得迅速向两边飞去,年青人趁机拨箭不偏不倚射中了其中的两只,最后的那只见此情形,只得悻悻离去。
      年青人很快奔到了月娘身边,月娘的身体尚有余温,她半蜷着身子用自己慢慢僵直的躯体下意识地护着小小的婴孩,那年青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她翻转过来,将那个已哭得声音嘶哑的小孩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他用眼睛环顾四周,找到了不远处月娘和那孩子的外衫,用那两件外衫拧成粗绳将孩子裹缠在背上,找了个深坑,将血肉模糊的女人草草埋了,闪身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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