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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平安侯 ...

  •   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燕灵真带着楚芒躲藏到城中废弃的贫民窟里,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挨家搜查的官兵,一颗心给提到了嗓子里。
      再扭头一瞧,楚芒虽然脸色苍白,但神情淡然,毫无被捕中人的紧张感。
      燕灵真当下气急,心想自己这么劳神伤力地想对策,这厮却什么也不干,一副郊游的闲适。
      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想不出好对策,干脆也不想了,就地一躺开始眯觉。
      可真是一夜逃命,累坏她了,这眼皮子刚合上人就睡死了。楚芒看看她,也跟着躺到她身边,肩要挨着肩。
      天晓得,这两个家伙注定不该灭亡,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废弃的屋里,一墙之隔是训练有素的官兵们,捉出了好多个偷跑出宫的宫人,可硬是没往这破屋扫一眼。
      也是,这破屋都坍塌得差不多了,上面积满了灰尘,不仔细看跟个土丘似的。虽然离谱,倒也合理。
      一夜过去,朝堂上闹翻了天。
      想想那些把自家女儿送进中宫的世家得知这么个消息,一口老血涌上,差点没就此驾鹤西去。
      楚轩坐在龙座上,看着朝臣们指鼻子大骂,无奈扶额。尤其是齐生,被一众世家大臣包围到角落里,集体痛骂,楚轩想了想,还是歇息了救人的心思。毕竟这些人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整个朝会就像菜市场里群殴一样,吵闹不休。但也有几个人没参加争执,那就是置身事外的世家大臣和肇事主谋。
      宋祈笔挺地立在龙渊殿中,听着群臣里的痛呼,轻叹一声。
      中宫之祸牵连几千人,无论宫女太监,还是妃嫔皇子公主,一夜间都死绝了。这场惨绝人性的幕后主使竟然是当今天子,宋祈只觉脊背生寒。
      突然,龙座上那人重重搁下一物,朝堂的争执立即休止。
      “诸位爱卿,请些息怒。寡人之所以如此决断,乃被迫之举。”
      “放屁!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连畜牲都不如!”
      “上官少卿。”楚轩蹙眉,声音威冷,“荧惑灾星降临中宫,天下将要大乱,寡人这是为天下着想!”
      宋祈昏昏噩噩地参加完这场朝会,跟随父亲宋上卿出宫。一路上,父亲的脸色微凝,宋祈轻声道:“父亲身体可有不适?”
      宋上卿微摆手:“上马车再说。”
      一到马车上,宋上卿再也藏不住担忧的脸色:“诶,陛下今日作为真是伤人臣之心。去除灾星不假,可是也不该一把火烧了中宫,那么多条性命。何况,这中宫里头也有许多皇子公主,他们背后的世家可都是来头不小。如此冒失行事,手段不近人情,必然会让那些世家离心皇室。”
      宋祈只管默默听着,待父亲说完,不忍道:“但看陛下的心思,中宫里的人是一个也不能放过。只怕城里要乱一阵子了。”
      “嗯,此事陛下心意已定,我等还是袖手旁观,免得惹火烧身。”
      宋祈一愣,颔首:“是,孩儿定当谨记教诲。”
      一路上,官兵骚扰民坊的声音不绝,宋祈只得默默掐紧手掌,保持脸上的镇定。到了宋府内院,才霍然如释重负。
      红芍从房里出来,看见宋祈快步小跑来:“公子,水已热好,要去沐浴吗?”
      宋祈微笑答应。
      “中宫里住着六皇子、七皇子等一些小皇子公主,这次却都死了。”宋祈靠在浴盆沿上,神情微微发愣,“红芍,你说灾星就不该降临吗?”
      红芍正在给浴盆里洒花瓣,闻言,果断摇头:“灾星当然就不该来到世界上!”
      “可是陛下所为,难道不比一个未出世的灾星更可怕?”
      红芍不解:“可是灾星就是要害人的,它现在不害,以后也要害人。”
      宋祈望着红芍,突然叹声。
      红芍道:“公子,既然在家里,裹胸布就缠松一些吧,不然不舒服。”
      “嗯。”宋祈轻轻应一声,忽然问她,“红芍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我是该给你寻门好亲事,免得误你前程。”
      红芍脸颊微微一红,羞恼道:“公子,你可别说这话打趣我!要是没了红芍,您日常生活多不方便。外面可有很多人盯着呢!”
      宋祈一听,神色当即转冷,不止是府外面,就是府里的几房人马也在虎视眈眈盯着她手里的当家权。
      想她宋祈在母亲的指示下,假装了二十年的男子,为的不就是宋姓世家的当家权吗?只要她过了及冠之礼,她就是宋家的未来家主。
      “大公子,三皇子来信。”窗外一阵异动,是暗卫总长的声音。
      宋祈对红芍使个眼色,红芍赶紧替她整理妥当。
      宋祈推门,对跪在地上的黑衣蒙面青年伸手:“不知事,城中情况如何?”
      不知事微微欠礼:“回公子,四大城门皆已关闭,官府正在城中挨户搜查逃犯。”
      宋祈轻轻颔首,接过信打开,神色一瞬默然:“去找帝人钰?”
      不管宋府里是何种光景,躲在废墟里的两人在一阵闹腾中惊醒。燕灵真猛地坐直上身,额头直冒冷汗,四下里观望一阵这才松口气。她方才梦到自己被活捉了,绑着送上断头台。
      “啊,啊痛——”身旁响起一阵压抑的□□,似是梦呓,燕灵真微惊,侧身去摇楚芒的肩膀。
      可他睡得深,像是陷在泥潭里无法自拔,秀气的眉头紧皱在一处。
      燕灵真担心他的声音扰来官兵,猛地一巴掌落下,将人给打醒了。
      楚芒猝然睁眼,瞪着黑压压逼仄的屋顶,突然身体绷紧发力纵跃,燕灵真眼疾手快,一个扑上把人压下地,低声喝道:“你发什么疯?”
      楚芒愣眼看着她:“灵真姑姑?”
      燕灵真松开他,轻道:“做噩梦了?”
      “嗯,”楚芒低下头颅,“又梦到小时候的事。”
      说罢,突然身体前倾,扑进她怀里。
      燕灵真眼神闪烁,右手一招,阿薄和阿笑从土里钻出:“你们两个上街看看情况。”
      两个小孩高的傀儡手牵手又钻进地里。
      楚芒看的新奇,问道:“这是灵真姑姑、姐姐新作的傀儡?”
      燕灵真轻应一声,看他神色好了许多,便起身拉开距离:“楚芒,我估计城门已经关上,不能出去。我们要么待在城里等风头过去,要么想办法找人送我们出城。”
      楚芒盯着她的衣袖挪开,眼神微黯:“我们可以找外祖父家帮忙。”
      燕灵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办法,可是中间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才敢考虑这个法子。
      “来吃点水和东西,等阿薄阿笑回来,再作决定。”燕灵真想了想,从广袖中拿出一个水囊和一沓薄饼,小心翼翼地分了些。
      楚芒接过薄饼,啃了两口,拿过水囊灌了几口,突然脑子一晕栽倒在地。
      燕灵真赶紧把饼一收,凑上前扶他,触手一摸额头滚烫,是发烧了。这可真不是个事。
      楚芒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胸膛的伤又裂了开,疼得神经抽搐,可躺在燕灵真怀里,那点伤好像又可以忍受了。
      “如果我不行了,灵真姐姐,你就自己一个人跑吧。”楚芒轻轻道。
      燕灵真沉默。
      楚芒昏昏欲睡,强撑着精神从大袖里摸了好久摸出一枚玉玦:“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送你。”
      燕灵真伸手接过,只看那玉玦成色极好,温润细腻,上面镌刻着古朴的符文。而这一句话说完,楚芒已经受不了疼痛晕过去了。
      “真是娇气。”燕灵真轻吐一句,心念微动,招回自己的两个傀儡。
      “阿薄你去潜伏进东极府,把这玉玦交给平安侯,让他一个时辰后去城北老树林子等我。”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走这步险棋,得赶快找大夫替楚芒医治,不然本来就傻,要是烧得更傻了可怎么办。
      燕灵真打定了主意,便背着楚芒小心爬出废墟。
      大街上一队官兵刚走过,她趁此机会偷溜进另一条街巷,好在昨夜换了身衣裳,蓬头垢面,旁人只当是乞丐,并未多留意。
      一路东躲西藏,有好几次燕灵真差点引起官兵察觉,只好装疯卖傻糊弄过去,等官兵走过,她才敢把藏在路边废缸里的楚芒背出来,继续往北赶。
      城北老树林子其实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但楚轩为显示自己好客大方,常年不设禁止,任凭达官贵人或是猎户进去游猎。其中地形复杂,有不少避难藏身之所,要是平安侯把两人活着的消息告诉官府,自己也可带着楚芒躲进老树林里。
      一路上,燕灵真疾驰,左右张望,警惕得如同一只落入孤境无援的野兽,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肌肉紧绷。
      楚芒醒过几次,发现自己正被人背着,有谁会愿意背他呢?这么多年来,只有燕灵真一个人愿意靠近他。风流过他发烫的面颊,楚芒神色迷离,望着那绺随风飘荡的乌发,又陷入沉睡。
      扑通一声,燕灵真听见身后响起了追兵的喊声,难不成她们被发现了?或者说平安侯告密了?
      一瞬间的功夫,燕灵真想了很多,听那脚步声越来愈近,她搂紧背上之人慌不择路地钻进老树林子。
      砰!不想,脚下踩到滑溜溜的一物,燕灵真来不及收势,一个重心前移,两人就接连腾空了出去。
      扑通扑通,像饺子一样,两个人滚落陡峭的山坡,一头扎进荆棘丛里。
      楚芒吃痛轻呼,头顶上面响起追兵的声音:“奇怪,方才明明看见两个古怪的人出现,怎么又不见了?”
      “我看只是两个乞丐,不作多管,城里还有许多地方要一一搜查呢!”
      听得两个追兵交谈,燕灵真和楚芒不由相视,皆屏声静气。
      等了好久,那两个追兵没有去而复返,燕灵真这才拉着楚芒爬上山坡。
      日光浅淡,照在身上几乎没有一丝暖意,燕灵真觉得冷,伸手握住楚芒的脸,笑道:“你这个温度都可以烤红薯了。”
      楚芒微微歪头:“什么是红薯?”
      燕灵真努嘴道:“吃的一种薯类,玖皇朝可没有种植。”
      “灵真姐姐难道不是一直待在皇宫吗?”“我十岁入宫,距今有十年了。”此前,她是一名现代科学社会的社畜青年。
      楚芒笑道:“灵真姐姐的家乡是哪里,我们可以去那儿。”
      燕灵真觉得好笑,但不戳破他孩子气的畅想,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得赶快找到平安侯,替你退烧。”
      楚芒亦步亦趋跟上她:“灵真姐姐,如果阿芒死了,你能不能带我的骨灰去姐姐的家乡。”
      “不能。”
      “灵真姐姐是讨厌阿芒吗?”楚芒停下步子,看着前面倩丽的身影。
      燕灵真扶额:“我自己都不能回去,还能带上你?”
      楚芒跟上,笑:“那灵真姐姐会和阿芒一辈子在一起吗?”
      “不会。”
      楚芒又停下了。
      燕灵真再忍不住,回头恶狠狠道:“楚芒,你有完没完?”
      楚芒看着她,却道:“我生病了。”
      “大人说发烧会很难熬过去的。”
      燕灵真无语,忽而叹一声,向他伸出手,像是在妥协:“如果你能活得久,那我准许你跟着我走。走了。”
      即便是老树林子里,燕灵真还是不敢松懈,生怕会掉入敌人的陷阱。可是她也明知,要是平安侯有意害她二人,想要逃出去的机率也很低。
      前面稍显空阔的林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车外守护着三个成人大小的傀儡,一看见燕灵真两人逼近,傀儡们立刻警惕地拔出一截剑刃。
      “涵卿?”马车里钻出一个博衣宽带腰悬宝剑的苍发老头,一看见楚芒,脸色大喜,又急急叫了一遍,“涵卿!”
      涵卿是楚芒的字,虽说他还未到及冠之礼,但家里早就替他想好了字。楚芒当下见到自己的外祖父,眼神一喜,就要拔腿冲上去。
      燕灵真一把扯住他后衣领,对平安侯道:“这里可只有你一人?”
      傀儡已经把附近的情况全部告诉她了,燕灵真也只是明知故问,想确认平安侯的真心。
      平安侯冷哼一声,袍袖一振,一道微白的气流急射向燕灵真,她不敢硬接,急忙侧身避让。
      这一分神的功夫,楚芒就被他外祖父捞走了。燕灵真看着那边两人认亲的热闹,有一丝无语,只好闭嘴等待。
      “涵卿,老夫得知中宫惨案,又听闻禁卫军从你寝殿中找到皇子的玉佩,还以为你就此不在,可幸上天垂怜,让我东极家女儿保存一点血脉。”平安侯牵着楚芒的袖口,哭哭啼啼,一点也不像个征战沙场多年的万户侯。
      楚芒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呆茫的眼中流出几许悲伤。
      平安侯打量自己的外孙几眼,忽然眼尖地发现他受了重伤,而且还高烧不退,当下急切的眼神变得愤怒滔天。
      他一把扣住楚芒的肩膀,沉声道:“盘膝坐下,我替你运功。”
      眼看楚芒身上的烧已渐渐退却,平安侯收势调息,转头,目光若冷电般射来。饶是燕灵真见多了人,心中也不由起了一丝畏惧。
      “你是何人?”平安侯质问道。
      楚芒正欲开口,却见燕灵真一个转身就要离开,不由大惊失色,追着跑上去,口中叫道:“灵真姑姑,等等我!”
      燕灵真的傀儡阿薄从土中钻出,一下拦住他去路,大眼睛反射出冷漠的光芒。
      “楚芒,你还是跟着平安侯藏起来,我先走了。”
      “我不要!”楚芒却不依不饶,倔强地盯着她背影,想要绕开傀儡。可是怎么也绕不开,眼见燕灵真的衣角已没入林子里,就要找不到了。
      楚芒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戾气,向那傀儡狠狠一推,傀儡翻向空中,他突然出手执住傀儡的脖颈,几乎要捏碎那精铁铸造的结构。
      平安侯走近,劝道:“涵卿,你跟着外公回府,外公会护送你去东极岛,那儿不受皇权管辖,没人能伤到你。”
      楚芒不应。
      平安侯以为他是担心这个同伴的安危,又劝道:“我看她是个聪明的人,定然不会有危险,我暗地会助她离开。”
      谁料,楚芒忽然掉头,眼神一片空茫,像汹涌的海面上氤氲着浓郁的白雾:“所以就要抛下我?她明明答应我的!”
      被楚芒握在手中的傀儡扯动身子,似是听到主人呼唤,想要逃走。
      楚芒忽露出一笑,眼神天真,又夹带着几分喜悦:“只要你坏了,她一定会回来。”
      随即手中力度一狠,傀儡啪嗒一声被扯掉左胳膊,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
      不远处,心口蓦然一痛,燕灵真摔倒,噗出一口血。在感知到傀儡发生了什么事,她当即气得又吐了一口血,这小王八蛋焉坏。自己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是这么报恩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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