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黑书》碱金属

2、第 2 章

　　雪的第一想法是：神金。

　　但在某种微妙意义上，乱步的话给无聊的雪提供了些许乐子，所以雪大度地原谅了对方。

　　因为少女一转之前不耐烦的态度，反而朝自己投来带着几分揶揄的同情视线，乱步不自在地嘟囔起来：“......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为什么要紧张？”雪一脸平淡地反问乱步，“如果路上突然有人冲过来抓着你说「哇哇！你不就是那个连环杀人案件的凶手嘛！」你会怎么做？精神病院or警察局电话二选一？或者......你是那种？”

　　“在得出正确结论前，喜欢虚张声势的大律师？”说完，雪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不过这能给她带来的快乐也是极其稀少的，更多的是寂寞。

　　没人懂梗的世界，谁懂？

　　“......呜。”少年侦探像是被戳了个洞的气球，肩膀也塌下来，委屈极了。

　　“我承认，我并不认为你是真正的犯人......”说到这，他又气鼓鼓地表示：“我只是第一次用这招，不太熟练而已！平时的话，我可以一眼看穿真相！”

　　没错，这次的事件是古怪到连乱步大人都无法一眼看穿的诡异案件！

　　“哦。”

　　对此，雪一点不在乎。

　　雪的态度让乱步很是气愤，他几乎现在就想走人了。

　　但他没有。

　　这不是他找到的第一份工作，甚至都算不得是一份工作。

　　仅仅是一对老夫妇，在自己碰运气上前搭话时，因为太过于思念孩子，看着饿肚子的自己，笑着请了自己一顿饭而已。夫妇并没有要求乱步的回报，而是把他的承诺当作是孩子的温柔的戏言，一笑而过。

　　久违地，江户川乱步感受到了名为「家」的温度。

　　明明当初被赶离警校，之后的一份又一份工作，乱步都没能长久地做下去。因为自己看不起那些把他当成笨蛋的大人，大人们也无法接受总是有话直说的他。

　　但是现在，他却想要探寻真相，为了一碗拉面的承诺，为了早已忘却的温暖，更因为——他，江户川乱步，现在是侦探（临时）！

　　“......线索全都断掉了，就在这里。”即使站在他对面的雪看起来一点不想听，乱步决定，他也要这样继续喋喋不休下去！

　　江户川乱步，开始质询——

　　“死者藤井多惠，死亡时间已经是20天前了，但是真正的死亡原因却没有查清，不仅身体并无明显外伤，而且...她目前的常居地是横滨，为何尸体会出现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海道？”乱步摸着下巴，说出自己的疑惑。

　　在乱步看来，具体案发地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只有从关键证人的口中，获取遗失的拼图，才能展现全貌。关键是，对方会配合吗？

　　雪：“那人自己坐车去或者坐飞机去的，不行吗？”

　　虽然被用新的问题抛了回来，好在对方愿意回答问题，这就是好的开始。乱步在心里松了口气。

　　“当然行，时间上也完全说得过去。”乱步皱着眉点头，他继续道：“然后她就在到达这场旅途的终点的时候，意外死亡了？提前知道藤井小姐的行程，还要是如此完备的手法，最后再抛尸到她父母的家门口？”

　　雪双手环臂，垂眸审视乱步：“熟人的话，可以吧。提前告诉对方自己大概要做哪班，以及到达的大致时间。”

　　江户川咧嘴一笑：“连父母都不知晓的行程...也说得通。藤井小姐和父母的关系说不上好，正因如此，她才不会告诉父母行程。”

　　“——才怪。”做足气势吐出这两个字，乱步终于有将了对方一军的感觉，他骄傲地同雪分享他的调查：“根据警方给那对夫妇的透露，除市营巴士外，藤井小姐没有任何公共交通的搭乘记录。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她是被人或诱骗，或拐带到老家小樽，将其杀害。其二么...”

　　“她在死前根本没有出过横滨，死后再被人把尸体带回小樽。”

　　雪不耐烦了，眉头紧缩：“你能长话短说吗？我不喜欢思考。”

　　“唔......”可恶的家伙！脾气世界第一烂！乱步气鼓鼓地想。

　　他瘪着嘴，瞪着雪，下了最后通牒：

　　“作案手法姑且不论，如果不能突破究竟「何为第一案发地点」这个议题，再多的讨论都是无用的，因为凶器，证物全都不存在！

　　而你，是唯一还有可能知道她死前发生了什么的人。我说的没错吧，鸠占鹊巢，寄居在原本属于她的出租屋的你。”

　　江户川乱步冷冷地看着雪：“——你到底是谁？”

　　这是乱步最后的，也是最大的疑问。他有预感，只要知道了这个，自己就会知道一切，故事的最终谜底也会就此解开。

　　然后雪扫了他一眼，回答道：“我是寄居蟹。”

　　“............哈？”

　　乱步懵了，他没见过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听过这种荒谬无比的答案。被他说中的人，多是恼怒的，狂躁的，因为他们想要隐藏的部分被挖出来了。但是这个人......

　　雪继续迎着他的话：“这不是你说的吗？对啊，我发现了一个失去主人的空壳，然后寄居在这里。”

　　乱步抗议地跺脚，冲雪叫喊道：“我想知道的才不是那个！我要知道的是——”

　　然后乱步感觉到周围变冷了，并不是单纯的气温，而是一种从脚底升起的凉意。乱步能听到雪在说话，那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正是这丝寒气的源头：

　　“......我和她的故事就是，在这横滨，一个没人在乎的人死了。但我在乎，毕竟这多浪费啊。”

　　说到「浪费」这个词的时候，雪的表情扭曲着，连笑都透露出一股子恶意。

　　“然后我顺手捡走了她的钥匙，住进了她再没可能住的房间，仅此而已。至于剩下的——侦探，你还不配知道。”

　　“我......”乱步耷拉着脑袋，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挫败。就连平日引以为傲的才智都不能看穿真相，难道自己还经验不足吗？

　　然后他的肚子里传来了叽里咕噜的声音。

　　江户川乱步：............为什么啊？！

　　雪：“......你不是说你吃过拉面了吗？”

　　“呜......前天？”说实话，乱步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了。

　　老夫妇二人不过是出身北海道的农家，没什么积蓄。找不到真相的情况下，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吧。所以接了委托后，自己一直到处跑来跑去收集线索，因为根本没有时间给他耽误。

　　想到这，乱步理直气壮起来，自己跟这脾气坏到爆的大恶人可不一样，是善良又正义的人，不会对人坐视不管！他继续说到：“没、没办法啊！我又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人给我吃饭......”

　　雪：“......”

　　雪想，面前的人真的是傻逼啊。令人感慨。

　　“你不会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给你饭吃吧？”雪眯起眼紧盯着乱步，后者一抖，神色有些尴尬。

　　“......没有啊。”乱步含糊地应了一句，表情几番变化后，吃了苦瓜似苦兮兮的说：“好吧，我确实有点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你是这么冷血的人！......等等，你不会真的不管我吧？！我会饿死哦！饿死在你家门——”话到最后，像是用尽了气力，乱步连词都没喊完。

　　然后他就晕倒了。

　　雪：草（中日双语），遇上碰瓷的了。

　　雪一脸嫌恶，但真让她把人丢在门口，她还是膈应的。于是，拖尸体一样，雪毫不留情地用手臂夹着乱步的双脚，让人直挺挺躺在地上被一点点拖进来。

　　将乱步扔在玄关处，雪进了厨房。房间里没剩多少食物了。雪看了看厨房角落，躺在牛皮纸袋里的番茄土豆们，最终还是没选择动，从冰箱里拿出点没用完的蔬菜，配着电饭锅剩的白米饭，全倒进小锅里，兑水煮熟，加了点盐和味精搅拌。

　　看着自己做成的大概可以算是菜泡饭一样的东西，雪对乱步的未来产生了一毫克的不忍。

　　但是也只有一毫克。

　　凑合吃吧。雪想。

　　也许是屋内的热气让人稍稍回温，乱步晕乎乎地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有些不对劲，不满地出声：“......为什么是玄关，难道不应该让我躺在床上吗？”

　　雪一手握着锅把，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你好，你是？”

　　“是江户川乱步，之前不是说过了嘛！”

　　乱步一副「你是不是记性不好」的样子。不过从刚才看到锅开始，他的眼神就亮闪闪的，一直追随着锅的身影，变得纯良多了。

　　“我是说「你以为你是谁」。”雪挑眉，“我们一般把这种人称呼为，乞丐。你会让乞丐睡在自己床上吗？”

　　“唔唔......”

　　乱步大人是侦探！......虽然想这么反驳，但是要是饭被收走了......江户川乱步大人又一次忍住了，他真伟大！乱步想。

　　“饭。”雪随手拿了个隔热垫，把小锅架在上面，冲乱步道：“吃。吃完赶紧走。”

　　乱步迟疑地看了那团...呃，饭？颤抖地挖了一勺，看着和菜叶纠缠在一起的黏糊米粒，他不太想把这玩意放进嘴里，可是他太饿了。

　　“好难吃。”这是乱步先于感受的想法，但实际上没多难吃，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这是很久不曾进食的他，能够接受的食物。可话都出口了，乱步也不打算收回。

　　因为它确实不好吃啊！

　　听见这话，雪盯着不停挖着饭的乱步，乱步也毫不退让地看过来，边看边吃。

　　雪：“你可以不吃。”

　　乱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