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作游》骸西山鬼

1、追杀

　　“喂！”

　　她睁开双眼便对上一双深红色的眼睛，对方离得很近，赤红的长发扫在她脸上，漂亮的瞳孔里倒映出她雪白的脸。

　　“你是谁？”见她醒了，对方站起来。精壮的身躯肆意裸露着，浓密的红发垂到地上，满不在乎的任她打量。

　　召唤仪式……成功了？

　　子乌半信半疑，她强撑起身，念到，“我以契约之主的身份命令你……”话还没说完，一股巨大的绞痛便从心脏处传来，随即呕出一口黑血。

　　浓黑的血液泼洒在地上，和原来召唤阵的血迹重合斑驳。

　　见状，男人唇角翘起，颇有些嘲讽的说道，“本座可不是你们这些弱小的人族可以随意驱使的。”

　　子乌一手撑在山壁上，缓解着心口的绞痛。另一只手扒开衣领，低头一看，胸口处的召唤契约发出微弱的红光。

　　“这就是你召唤出本座的阵法？”男人好奇的看了几眼，随后评判道，“画得不好看。”

　　“不过看在你把本座从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叫出来的份上，可以满足一下你的愿望。”说完一掌拍在子乌肩膀上，拍得她一个踉跄。

　　“说吧。”

　　子乌拍开他的手，合上衣服，定了定神问道，“你是凤凰？”

　　对方傲慢的抬抬下巴，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子乌也不在乎他究竟是谁，只要能帮她就行，“带我进归墟。”

　　听到归墟二字，对方斜眼看她，不可置信道，“你进去必死无疑。”

　　“与你无关。”

　　“谁知道怎么去那鬼地方！”

　　子乌沉默了一会，便说，“那你走吧。”

　　一听她这样说，对方俊美的脸便沉了下来，暴躁的往外走几步，他又折了回来，“你觉不觉得你快死了？”

　　子乌靠在粗糙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快死了？可能吧。

　　若不是被邢家一路被追杀到这里，如此举步维艰的地步。离禁地只剩一步之遥，她也不会铤而走险，几乎放光全身的血，去举行一个模糊记忆里从来没有成功过的召唤仪式。

　　没想到她居然成功了，子乌嘲讽地想了想。

　　既然她还没有死，她就得活下去，活下去弄清楚真相。感觉到契约的痛感开始减弱，子乌睁开乌黑的眼睛看着眼前仿佛一团浓烈的红的男人。

　　“你若不想回去，那代表我们的契约继续，直到我进入归墟为止。”

　　“如果我拒绝呢。”对方看着她，一双凤眼里写满了有趣。

　　“我死了契约消失，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回到原来的地方。”从他刚刚折回来这个举动来看，子乌判断他是受契约制约的。

　　对方眨眨眼睛，略微思索一番，好奇的问她，“你去那里要做什么？”

　　山洞外突然传来鸟兽的声音，子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凤凰……”
　　“我叫凤朝。”
　　“邢家的人很快会追来，我要先离开这里。”说着子乌捡起地上的刀，收回刀鞘绑在身后。

　　凤朝对她没有自报家门的行为有些不满，“喂，人族，你叫什么名字？”

　　“子乌。”

　　“子乌？”他轻轻重复一声。

　　正要跟着子乌离开山洞，凤朝突然问到，“你们现在的人都怎么穿衣服？我们去哪？”

　　子乌回头，才意识到凤朝此刻像是刚刚化形的妖族一样，没穿衣服。不过她并没有合适凤朝的衣服，便道，“随便。”

　　瞪了她一眼后，凤朝施法给自己变了一身样式古老的衣服，赤红镶金的颜色在阳光下过于耀眼。

　　子乌眯起眼睛看了一眼。

　　凤朝注意到她的眼神，扬起下巴，“怎么样？好看吧！”

　　子乌没说什么，径直朝前走去。

　　只是刚走到洞口，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山洞在半山腰，山底下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视野极佳，能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正从远处掠来。

　　邢家的人已然追上来了。

　　子乌跃下山洞，轻盈的落在其中一株树冠之上，等着来人，她已经认出了是谁。

　　人未至，声先到。

　　“嗷———”
　　尹虎发出一声足以振山撼海的虎啸，啸声所过之处，树木花草皆被连根拔起，来不及逃走的鸟兽皆被震爆内脏而亡。

　　子乌张开手掌，指上戒指的红宝石发出幽光，一道浅色屏障展开，轻松挡住了声波攻击。

　　“凤朝。”子乌转头道，凤朝正悠哉悠哉的盘腿坐在一枝树梢上看她，并不在她的屏障之内。但这足以振山撼海的虎啸对他也没有丝毫影响。

　　子乌有心试探凤朝实力，便说，“尹虎是白虎后人，身负白虎印，我不是他的对手。需要你去打败他。”

　　“白虎后人。”凤朝看起来兴致缺缺，“还用试？他肯定不如本座。”

　　顷刻之间，尹虎已近在咫尺。他没有立即上前攻击，而是在看了凤朝一眼后站在子乌对面，声音浑厚，“子乌，你现在交出家传戒指，束手就擒。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

　　“没想到你会来。”子乌卸下长刀，她和尹虎的情分说深不深，不过相识一场。

　　“小影同我说过，若是我抓到你，便由我来处置。我不会杀你。你的同伙也可以从轻发落。”尹虎道，“你若信我，就同我一起回去。”

　　“不必废话。”子乌摇头横剑，面无表情道，“这是我与邢家的恩怨。”

　　“你！”尹虎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邢家养育你长大成人，我不相信你真的是为了家传戒指杀了邢老！”

　　子乌淡淡道，“是又如何。”如果不是邢老眼看着时日无多，她也会动手报仇。至于养育之恩，她被当作死士养大，几番死里逃生，谈何恩情。

　　见她如此冷酷，尹虎大失所望，“你执意如此，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亮出爪子，白色的白虎印在他额上闪着微光，让他原本就不够和善的面容显得更加凶狠。

　　子乌一跃退至凤朝身边，想让他出手。凤朝却面色怪异的看她一眼。

　　“嗯？”子乌不解。
　　“你……召唤本座的时候……有没有出现一点问题？”

　　“嗯？让开！”

　　尹虎已经掠至身前，子乌推开凤朝，砍出长刀硬接下尹虎一爪。

　　交界处瞬间爆发出激烈的火花。

　　尹虎这一爪力逾千斤，将子乌一路压到地面，又往后退去数十步，交戈带起的气势直掀起周围一圈树木。

　　子乌只觉虎口发麻，加上旧伤未愈，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只是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须臾之间，子乌用长刀驾开尹虎的爪子，一个翻身躲开他另一爪攻击，同时从腰侧发出数十枚暗器。趁着尹虎躲避暗器之际，连退数十步，拉开距离。

　　子乌无法修行法术，只能在武术方面苦下功夫，也练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低级术师若被她近身便是毫无反手之力。可尹虎并非普通术师，他是四象之一的白虎传人，又身负白虎印，有刀枪不入之躯，力拔山河之能。她和尹虎自小对战过不下十次，深知对方能耐，知道自己哪怕近身也难以伤到他。数年来，她只在尹虎不使用术法，单纯与自己比拼兵器时赢过对方。

　　子乌看到凤朝在一旁看热闹，得出结论，眼下只能跑。

　　尹虎躲开几次暗器后，再次挥爪而上，他的法术通常一力降十会，子乌也刺出长刀迎上，对比尹虎她的招式更灵活多变，反应也迅速凶狠。

　　两人比拼几个招式后。子乌注意到尹虎的白虎印开始蓄力，于是故技重施丢出几枚暗器后翻落到看热闹的凤朝身边。

　　就在尹虎发出虎啸的同时，她看准时机一个佯攻后立即拉着凤朝跑！

　　“跑！”

　　在尹虎足以振动山海的啸声中，子乌提着凤朝这个累赘飞掠而去。她对上尹虎的唯一优势就是速度。
　　但现在在凤朝的拖累下，这点优势也没了。

　　“他追上来了。”凤朝事不关己的回头同子乌说道。

　　子乌带着凤朝落地，尹虎的声音也被他的术法送到耳边，“子乌别跑了，前面是禁地。”

　　子乌看了一眼前面的悬崖，没有丝毫犹豫地对凤朝说，“跳下去。”

　　“什么？”凤朝吃惊，“我的法力消失了，而且……”

　　子乌往后一看，尹虎已经追了上来，她一脚将凤朝踹了下去，接着自己也跳了下去。

　　“你……”凤朝被一脚踹下，极速坠落中激发出他的本能，一双羽型完美的宽大双翼在他身后展开，乌黑的羽毛在日光中闪烁，堪堪停在空中。

　　接着落下来的子乌一把抓住了他的翅膀。

　　凤朝感到身上一重，他愤怒的转头看着子乌，“你踹我！”接着挥动双翼试图将她甩下去。

　　子乌丝毫没有顾及他的情绪，爬到他的背上，低头看了一眼邢家禁地。底下的雾气弥漫，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把一切都遮挡得干干净净。

　　这是她的目的地。

　　“下去。”

　　凤朝哪里还能听她的，他只想把子乌丢下去报刚刚的一脚之仇，于是去掰子乌抓在他肩胛处的手，“你自己下去吧！”

　　子乌另一只手握着长刀搭上了他的脖子，喝道，“下去。”

　　凤朝气死了，这人踹了他，居然还威胁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毫无顾忌的去抓子乌的长刀，掰她的手，回身倒飞，想尽办法甩开子乌。

　　然而此地狭窄，眼看就要撞上崖壁，凤朝也毫不顾忌，子乌只好用长刀掼进崖壁，接着跃上长刀露出的部分。

　　凤朝身上一轻，也就停了下来，他飞到子乌不远不近的地方，微微俯视她，神情得意道，“现在开始，我和你的契约结束了。”

　　子乌没理他，干脆在刀上打坐调理内伤。

　　凤朝也不理她，振起华丽的双翼往上飞。结果一头撞上悬崖口的结界，被狠狠弹下。

　　“这里是邢家禁地，你上不去。”子乌淡淡道。

　　凤朝不听她的继续撞。要不是他法力莫名消失，也不至于这种结界都能困住他。

　　该死！

　　凤朝一次次冲击结界，子乌冷眼看着他折腾，不再说话。熬鹰需要耐心。

　　在凤朝又一次冲击结界时，他的翅膀突然消失了。

　　“等……”

　　凤朝来不及反应迅速坠落，子乌一甩长鞭捆住他的腰将他拉住。

　　凤朝落在下方，被鞭子拉着，狼狈极了。

　　子乌俯视他，问道，“要放你下去？”她神色平淡，一点也看不出是在恶劣的耍弄人。

　　凤朝瞪着她，“哼！”了一声。

　　子乌毫不客气的收回鞭子，她也想看看，召唤出来的凤朝究竟会不会摔死。

　　没想到凤朝竟然借着她收鞭的力，扑了上来。

　　眼前突然冒出一团火红的身影，子乌猝不及防被凤朝一推，往后倒去。她只下意识去拿刀，竟将长刀从悬崖抽了出来。

　　于是在和凤朝大眼瞪小眼过程中，两人迅速下坠。穿过那片诡异又熟悉的白雾，一同掉进涯底。

　　好在悬崖底下是一条河，子乌从水里冒出头来，开始打量四周环境。

　　崖底只有一条河，两侧是陡峭的悬崖，从下往上看，只觉得垂直的山壁高不见顶，却望不见白雾。看上去是一幅平常景象，没有什么特别的，要离开只能先沿着河水走，走上游或者下游。

　　这里和她多年前来过的地方不一样。

　　子乌接着下水把有点晕乎乎的凤朝捞了出来扔到河边，她在凤朝身边坐下，半靠着崖壁。

　　看着安静昏迷的男人，子乌认命自己确实是召唤出了一只没什么用还不听话的鸟。只是无论如何，这个累赘也是她花了大代价召唤出来的，究竟要不要丢她还没想好。

　　她下意识转了转左手食指处的戒指。

　　没一会凤朝醒了，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闪耀着他发色的赤红，一双深红的眼眸望着陡峭悬崖留存的一线天，看上去有些忧郁。

　　他似乎不生气了，语气散漫的问子乌，“你的召唤阵是不是画错了？”

　　“不知道。”

　　“不负责任。”他说道。接着两只手支在后脑勺处，“那只假老虎为什么追杀你？”

　　子乌摘下了戒指，没说话。

　　邢影——尹虎口中的小影，她的指控也不算完全错，她没有杀了邢老家主，但确实拿走了邢家传家戒指。

　　“这是什么？”凤朝目光被她戒指上深红色的宝石吸引。

　　子乌随手递给他，“邢家的传家宝，之一。”

　　“你偷了他们的东西。”凤朝接过，扣了扣上面的石头，没掰动。

　　“不是偷，是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