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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珠还朝 ...

  •   谢珝下了马车,踏上谢府的石阶。

      石阶上的漆门朱瓦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她打量着这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府邸,今日竟感觉有些陌生。

      “阿珝。”一声清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谢珝回头,大兄身着青底竹纹冠服,发冠微乱,她浅浅地笑了,居然能让素日严肃守礼的大兄有一丝狼狈。

      谢瑶走上台阶,深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她,微微皱眉。

      他这个妹妹从小骄傲,什么事情都要做的尽善尽美,他瞥了一眼卫府的马车,看来卫怀玉没有放下仇恨,甚至牵连了阿珝。

      他替谢珝将鬓边微乱的发丝绕到耳后,“回过神了?”他嘴角扯了扯:“枉爹娘抚育你十几年,他们对你的爱旁人不知你难道不知吗?竟然一句解释都不听,直接跑出去。”

      谢珝双手抱胸,“是呀,我没有大兄聪明,反应不过来。”她生气的用手指着谢瑶,“你早都知道居然不告诉我!”

      谢瑶将那只对兄长不敬的手指按下去,“我也是早上刚知道,要是早知道你不是我亲妹妹,我就让你寒冬酷暑日夜读书,好过现在糊涂蛋一个!”

      哈!谢珝要被气死了,她抡起拳头就要打谢瑶。

      “欸!这是你名门淑女的样子吗?”

      谢瑶挡住谢珝的手,径直向府内走去。

      谢珝望着谢瑶的身影有些无语凝噎,什么严肃稳重,什么有礼有节嵇康遗风,在欺负自己妹妹的时候怎么没人看见?好将他这副样子传扬出去。

      她提着裙子跟上谢瑶的步伐,谢瑶的步子迈的并不大,好像在特意等她一样。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你出去找我啦?”

      谢瑶嘴角微抽,无语道:“不然呢?去逛灯会吗?”

      “啊?今天是灯会吗?怪不得街上人这么多。”

      谢瑶看着她,认真道:“你的眼睛哭红了,很肿,像核桃一样。”说罢转身就走了。

      谢珝赶紧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没有吧,她就哭了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不至于肿成核桃吧。

      “欸!你等等我!”

      两个人吵吵闹闹回到前厅,进去之前,谢珝却踌躇起来。

      谢瑶用话激她,“怎么了?不敢啊?没想到谢小娘子也有害怕的时候。”

      果然,谢珝经不得激,杏眼微瞪,“这有什么可怕的,早上是我没睡醒,脑子糊涂,现在我可不糊涂。”

      谢珝吸了口气,踏进前厅。

      厅上跟她走时并无两样,谢安肃穆的坐在上首,谢夫人眼眶红红的似是刚哭过。

      她走进去跟早上一样又行了一遍礼。

      苟夫人望着谢珝欲言又止,但谢珝平静的回望,又行了一礼,“适才是我唐突,夫人请见谅。”

      苟夫人摆摆手,将谢珝扶起来,温柔的声音如春风一般,“是我不好,不应该直接问你。刚刚我与谢夫人商量过了,若是你想留在谢府,便留下吧。”

      谢珝微惊,她虽然不能体会苟夫人失而复得的心情,但也知道这个决定苟夫人一定是痛下决心的。

      刚刚大兄给她讲了苟夫人的情况,虽然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亲生母亲,但听了她的遭遇还是心生怜惜的。

      她将苟夫人扶回座位,然后直挺挺朝谢安夫妇跪下。

      “请阿爹阿娘原谅女儿,女儿想随苟夫人回前秦。”谢珝的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砖上,这一磕是拜谢阿爹阿娘十六年的养育之恩。

      谢夫人上前抱住谢珝,柔软细腻的手指轻轻抚上谢珝磕红的额头,“傻孩子,无论前秦还是东晋,都是你的家。”

      苟夫人没想到我愿意同她回去,激动的又落了泪。

      敲定一切事情后,谢珝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将所有侍女遣散,一个人靠在椅子上。

      她揉了揉眉心,然后慢慢抚摸上鼻梁上那颗淡淡的小痣。

      事情还得从十六年前说起。

      那时,东晋与前秦正在打仗,苟夫人的丈夫是东海王帐下的亲兵,苟夫人随夫行军,协助东海王妃管理后勤。前秦刚建国不久,急需一场声势浩大的胜利鼓舞士气,那几年时节不好,多处干旱颗粒无收,军中士兵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活。

      东海王妃便带着女眷上灵山求雨,谁知上天真的感应,降下神迹,不久之后,苟夫人怀孕,人人都称赞这是神仙送来的仙胎,将一切吉利美好的话语都送给苟夫人腹中的胎儿。

      一年后,苟夫人随东海王妃再次上灵山,却在半山腰遭遇山体滑坡,她们一行人退至山壁后方,苟夫人却因为惊吓而导致早产,当时手忙脚乱的,幸好东海王妃身边的一名女官略懂接生,孩子才平安诞生。

      但是因为前后的山路皆被落石堵住,她们一行人被困在山壁后无法行动。

      等侍卫将落石清理后,她们才从山壁后移出来,但还未行多久,便又有碎石落下,还砸死了几个人。

      当时抱着谢珝的媪妪与她们失散,等苟夫人找到那老媪时,老媪已经剩一口气了,她将谢珝藏在一处天然的洞穴,那处洞穴只容纳下幼儿大小,她却被落实砸中脊背无法行动。

      她将自己贴身的玉佛戴在谢珝的身上,只求她能平安存活下来,但苟夫人她们赶去山洞时,已经没有谢珝的身影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山间的野兽叼了去。但是侍卫看出这里有人与野兽搏斗的痕迹,断定孩子是被人救走了。

      此后苟夫人与她的丈夫一直寻找谢珝,她们始终坚信谢珝还存活于世,但是在三年前,苟夫人的丈夫去世了,临走前还念叨着要找回她们丢失的孩子。

      直至年前,才有消息传回前秦,她们才急匆匆赶来会稽。

      谢珝叹了口气,造化弄人。

      她趴到床上,拿起早上放到矮凳上的游记,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这本游记的下册了,只怕此去前秦便是难有机会再回来了。

      *

      一个月后,天气稍暖。

      苟夫人和谢珝坐着马车与谢家人分别,外人只知谢家女郎要游历周国,纷纷前来相送。

      谢珝也没想到送行的人突然变得这么多,她看着前列的谢安夫妇,撩开车帘冲他们挥手。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谢珝才放下帘子。

      那日跟在苟夫人身边的公子是苟夫人收养的义子蔺臣,在军中任职。

      蔺臣骑着马走到马车旁,“长亭处有人。”

      长亭?谢珝将车帘撩起,随着马车的前进,她渐渐看清那抹清瘦的身影。

      她放下帘子,“直接走!”

      蔺臣勾了勾唇角,直接骑马离开。

      苟夫人问谢珝:“那个人是你曾经的未婚夫吗?”

      “是呀,都说了是曾经的,就不用在意了。”谢珝若无其事的说。

      苟夫人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可是你在难过。”她坐到谢珝旁边,“阿珝,十几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不然你也不会伤心了这么久。”

      谢珝当然知道,只是她谢珝放弃的东西,就绝不会回头。

      她随手抽了架子上的一本书,“阿母,你放心吧,我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如果他真的想挽回我,这一个月为何不去谢府,偏偏今日我走时在长亭期期艾艾。”

      她翻开这本书,却发现这作者竟然如此大胆,居然写的是前秦国君苻坚的风流韵事。

      “没想到前秦的国君竟然是龙阳之好。”

      苟夫人刚喝了一口茶,听到谢珝的这句话连连呛声。

      谢珝放下书,轻拍苟夫人的背。

      苟夫人用绢帕擦拭嘴角,“你刚刚说什么?”

      “啊?我刚刚说什么?”然后谢珝反应过来,她现在也是前秦人,这样议论国君很不好,“这本书上写前秦的国君苻坚的风尘往事,我就看看,不乱说。”

      苟夫人拿过书翻看了几下,“这种书信不得,都是胡诌的。”

      好吧,本来她也没信,就是看着玩玩。

      天乍还暖,天气虽然比冬日能暖和些,但还是冷的,他们一路北上,直渡长河。

      到前秦首都长安时,已经是初春了。

      距离长安还有最后十里,他们正在驿站歇息。

      苟夫人带着她单独来到一个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苟夫人美眸颤动,“阿珝。”

      “怎么了?”谢珝有些不解。

      “对不起,阿母欺瞒了你们,其实我是东海王妃。”

      什么?苟夫人居然是东海王妃?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前秦的太后,国君苻坚的母亲。

      怪不得要隐瞒身份,前秦太后亲临东晋,要是透漏出一丝消息,谢氏全族都要命丧黄泉。

      她很快回过神来,“阿母不用道歉,我懂得的。”

      苟夫人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懂我的苦衷的。只是你与谢家往来通信时,也莫要提起,否则被有心之人利用,怕是对谢家不利。”

      谢珝笑了笑,“我知道的。”

      等与苟夫人分别,她才颓下肩膀,那她一路上给侍女分享的《傲娇国君》岂不是!!!!

      真是要死了,早就知道她还有一个兄长,本来想着给兄长留下一个深刻的好印象,现在真的是深刻的印象了。

      长安城外,朝臣国君迎太后、公主归朝。

      “公主?我朝并未有公主啊。”一个靠在末尾的小官疑惑地问自己的同僚。

      “是十六年前在灵山丢的,那时你还未入长安,当然不知了。”

      “这个公主似乎是从东晋来的。”

      前面的人听到他俩的谈话,回头呵斥,“公主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在驿站的时候,就有人送来了制服,跟东晋的衣物有所不同,东晋的衣服多为拖地长裙,取婀娜飘逸之姿,而前秦的衣服要略短一些,衣料多为丝锦,更为柔软。

      谢珝坐着鸾车接受众朝臣的参拜,她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中央的国君苻坚。

      跟话本描写的一样啊,身高九尺、风神俊朗、剑眉星目,看来话本也不是空穴来风。

      苻坚走至鸾车前,低头行礼,“母后。”

      没有了?与母亲分离三个月,一句话都没有?她那“严肃古板”的兄长每次出趟远门回来都要说好多话。

      当然,冷淡的国君并没有分给她这个妹妹丝毫的眼神。

      谢珝看了眼苟夫人,苟夫人神色正常,显然早已习惯儿子的这副样子了,怪不得她偶尔关心苟夫人,苟夫人都抱着她说还是女儿好,女儿最贴心。

      跟冷淡的儿子比起来,她这个不熟悉的女儿竟然十分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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