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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有个师哥 ...

  •   飞鸟鸣啼,雪散尘土里,七日眨眼便过。昆明城热热闹闹,锣鼓喧天,今日便是百花节了。

      姜明月实属是被昆明城的花匠师傅吓到了,姹紫嫣红的牡丹玲珑,娇艳欲滴的芙蓉清客。叫不上名字的暗香疏影,认不出的寿客更生。

      他自觉先时在书院也算是博文强识了,可这目不暇接的百花盛况还是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学海更在书山外。

      残雪虽小,但神女还依旧未来,此时的昆明城还是有些寒意的,不过再有三五日,城东墙的梨花就会再度一树一树的花开。春天也会像远去的风筝绕个弯再次回来陪伴着这座南城。

      如若不是鱼潮一定要来,姜明月本是打算去竹青山里找些材质好些的竹子的,他虽然早就离了学宫,但始终还留着一截竹器——是师父亲手做的竹笛。

      君子藏器于身,但竹笛已经好久好久都吹不响了。

      不过既然来了,姜明月就打算好好欣赏一下这百花节,感受一下好久没有体验的盛大节日气氛。顺便再看看所谓的山崖书院采生是怎么回事,毕竟他以前就是山崖书院的门生。

      不过他真的很怕遇到熟人,不过还好自己以往极爱苦读修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飘渺学宫,书院知道自己名字的可能很多,但是见过自己的应该没几人。

      姜明月安了安心,转身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身边的鱼潮此时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一大早就嚷着要来城中看盛典,虽然在他的坚持下,鱼潮还是磨蹭完了药,但一路上怏怏不乐的,一直都不愿意搭理自己。估摸着这会可能正在哪里吃好吃的吧。

      姜明月从不高看鱼潮,因为她只会比自己想的还要没出息。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京城最好吃的佛跳墙。使劲了想,卯足劲儿了想,更大的愿望也就是吃一个月的佛跳墙。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鱼潮的愿望从来只建立在亲眼所见之上,而佛跳墙那东西,她只是听过。

      姜明月掐指算了算,还剩下两年,鱼潮就满十八岁了,他真不知道这样的姑娘,有没有哪家的公子能够瞧的上。

      胆小怕事却又爱惹是生非,事事好奇却总是半途而废,大大咧咧也爱胡思乱想。

      姜明月自那时后便从来不考虑什么将来了,只是对这依赖自己太深的鱼潮,他还是放心不下。实在不行,天下男子供她挑选,自己好好努力争取给他蒙头绑来。

      姜明月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自己离开学宫其实也不算太久,浪迹江湖也才不过两三年间,自己竟然已能生出这种鸡鸣狗盗的心思。

      怪不得当初师姐极力劝说自己不要下山去,更别管江湖事。

      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人潮呼声,原来是百花节正式开始了,昆明城主登上了广场正中的高台,向着全城昭告:

      “昆明城——百花节——正式——开始!”

      不得不说昆明城主确实是气度雅凡,一身绛紫色的华服,头戴青玉冠,轻轻拂手,人海便声浪起伏。姜明月更加讨厌了,在他的脑海里,永远有个看不起面容的男人——不配称之为父亲。

      姜明月感受着人潮的喜悦,不过他并不怎么喜欢凑热闹,于是默默的退到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里。独在异乡为异客,与其说是昆明城容不下他,更像是他的内心容不下一座陌生的城池。选择山上居,是最低级的远离尘嚣,他并不讨厌热闹本身,只是欢颜笑语,纷纷扰扰会让他觉得自己变了,是对过去的背叛。

      明月隐于高楼,寂寞躲在人潮后。

      百花节的人们并不会注意到这个无言的少年剑客,而更可悲的是,神灵也不会。

      姜明月看着眼前的一切静静出神,突然察觉到一阵目光,他迎了上去,居然是远处站在城门上的虞婉儿。

      此时的她正笑意盈盈,不过煞风景的是,旁边站着位锦衣少年——挤眉弄眼,一脸欠揍的虞长川。

      姜明月笑着摆摆手。

      “明月,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有个声音在喊。

      声音隔着人群听得并不真切,但姜明月知道是鱼潮。

      此时的鱼潮就在虞婉儿的身后东躲西藏,像是在自顾自的和少年玩捉迷游戏。

      姜明月瞄了她一眼,便望向了别处,就当是没瞧见。

      只是城门那边喊得越来越大声,在这样热闹的大街,饶是是性情沉稳的姜明月也还是耐不住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

      他只得背起了剑,向城门那边走去。

      “明月,给你!”鱼潮见了面就从身后拿出什么东西递给姜明月。

      姜明月定睛一看,居然是只被咬了一口的鸡腿!

      姜明月有些蒙了,他不明白鱼潮这是搞得哪一出。

      “明月,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吃吃看呀,可好吃了呢。”

      面对着三个人投来的目光,姜明月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他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鱼潮甜甜的酒窝搞得姜明月有些头大,他询问式的看了看其他两个人。

      虞婉儿脸颊通红,手足无措,发现姜明月投来的目光反而更加扭捏起来,穿着好好的罗裙被两只手纂的皱皱巴巴。

      而虞长川则是满脸的期待,他甚至好像在背后搓了搓手。好像满不在乎但语气有点幸灾乐祸:“吃啊,不敢吃吗?胆小鬼罢了!”

      “为什么被咬了一口?”姜明月有些狐疑的看着鱼潮。

      “我不尝尝怎么知道这鸡腿好不好吃呢?要是不好吃的话,不是显得我故意坑你吗?”

      鱼潮的思路向来没什么问题,姜明月一时间没挑出来什么毛病。

      可他还是觉得那里怪怪的,不过鱼潮没有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她半推半就的推搡着让鸡腿进了姜明月的嘴。

      “好!好!好!鱼潮你太强了,我封你——嗯......——做我的——嗯....义妹!”

      虞长川鼓掌鼓得停不下来,嘴巴咧的老大,兴奋极了,像是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自顾自的哈哈笑了起来。

      “你放心,昆明城有我罩着你,随你横着走,倒着走,斜着走!”

      虞长川一拍胸脯,老气横秋,活像个打完胜仗的大英雄。而站在她旁边的虞婉儿此时脸色异样极了,红的发烫,腿也隐隐有些站不稳了。

      姜明月默默的啃着鸡腿,有些不明白,这三个人撺掇着什么呢?为什么每个人的神色都不一样的?

      鱼潮挽着姜明月的手,眼睛眯眯。

      “好吃吗?”

      “味道还行,鱼潮你搞什么呢?”

      “我还以为要么太咸,要么太辣呢。”

      一脸坏笑的虞长川忍着憋笑,不紧不慢道:“那是当然,城主府的厨子对味道火候向来是精益求精的。”

      姜明月有些不明所以,干城主府什么事?他看了看鱼潮。

      鱼潮心虚的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

      “姜明月,你知道吗?你这个鸡腿是婉儿刚刚咬过的!哈哈哈哈!”

      “亏你还是个剑客,吃女孩子吃过的东西!不害臊!”

      随着虞长川又一阵的哈哈大笑,一直默不作声,如坐针毡的虞婉儿终于是呆不住了,颤颤巍巍的跑了。

      鱼潮这时才终于解释了起来。

      “虞长川说他不信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更不相信你对我言听计从。”

      “我就与他打了个赌,赌注是一个月的大餐,要城里最大,最贵的酒楼。”

      “我就抢了虞婉儿的鸡腿,给你吃了喽。”

      姜明月翻了个白眼,他觉得三个人还是吃了怎么读过书的亏,为什么可以这么幼稚。

      姜明月狠狠的赏了鱼潮几个板栗。什么言听计从,什么救命恩人,丫头片子坑蒙拐骗,就是讨打了!

      “你怎么就能笑得这么开心呢?”

      “因为有大餐可以吃啦。”姜明月有点信了。

      “带你一起去吃。”少年不置可否。

      “还有就是,明月哥,你真乖!真听话!嘻嘻。”瞧着鱼潮笑靥如花,姜明月怔怔。

      原来今天鱼潮穿的是自己前几日送她的白色襦裙,姜明月看着她和虞长川打闹的样子,有些恍惚。

      这三年来,与其说是他陪着鱼潮行走江湖,不如说是鱼潮陪着他浪迹天涯,什么苦都吃过了,好的时候,俩人能为一只鸡腿争夺好久,不好的时候,一碗米粥都会推给对方先喝。

      他们一起走的时候,才刚刚认识五天,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姜明月仔细回忆着,却发现这一路上好像真的没有过什么争吵或是纷扰。

      他其实天性别扭,很多人都不怎么喜欢和他交朋友,娘亲以前也总说是她把自己给惯坏了,可是他现在才猛然发现,原来鱼潮给的不仅仅是陪伴,还有隐藏不说的迁就。

      年少里,两人哪会这么合拍,不过是一个散漫的恣意,一个甘心的迁就。姜明月觉得自己对鱼潮已经非常非常好了,可是以后一定要更好才行。

      正午的阳光总是晃眼,灿烂的阳光下,姜明月惊讶的发现:鱼潮好像已经长成个俊姑娘了。
      ...................................

      雪后初霁,昆明城美的很,此时如果从城门高处眺目远方,会看到有一条无比恢弘宽阔的彩色缎带,花团锦簇,美不胜收。而这千万花堆砌的缎带自中央的广场蔓延到四面八方,绕过拐弯处的扶风细柳,拐进迷宫一样的街道,一直向里处延伸,直至看不见的尽头。

      神女发簪,花神绶带,这世上没有比这更美的事物。

      天晴日朗,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花朵植物的清香与芬芳,这世上有大美,在松山林海,在九曲川流,在良人归陇,在灯宵酒后,也在眼前处。

      姜明月放松极了,在城门之上闭起眼睛,他能听到世间千万语。

      “是不是在想,这百花节比我们海月祭差的远了?”一声温柔的调笑在姜明月的耳畔乍起。

      姜明月瞬间就缩了缩脖子,这一定是听错。一个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尤其是那戏谑到极致的腔调。

      老天爷总是爱捉弄人的,鹊桥相会即使忙到爆炸,也总有闲心去搞些冤家路窄。

      一个从天而降的折扇突然出现,气势汹汹,直奔姜明月身后而来。姜明月挺身出剑,堪堪接住了这“非常友好”的招呼。

      倒挂在姜明月眼前的是一张儒雅温和的脸,一道身影自城门百尺之上翻天而降,几声玉石叮当响,一阵微风后,有位似笑非笑,额前挂着几缕长发的书生便赫然出现在了姜明月的眼前。

      “想我了吗?小月亮?”

      姜明月有些头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是有一些预感的,可是千想万想也没料到会碰见他。山崖书院是无人了吗?这世道都是不读书了?

      他把剑稍稍放好,对着书生硬着头皮道:“自然是时常想起。”

      “可都见面这么久了,怎么不见你向师哥问好呢?”书生一拂扇。

      “师——哥——好。”姜明月有些无可奈何。

      “在学宫那会,真是白疼你。”书生一扇子拍在姜明月的头上,尾音故意拉的有些长。

      书生没有继续难为姜明月,因为他早就注意到旁边那个蠢蠢欲动又怯懦极了的少女了。

      “你是何人?就是瞧着不大聪明。”书生打量着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敢动的鱼潮。

      “怎么?你想为他说话?”书生挑了挑眉,与姜明月不同的很,他的眉毛犹如细柳裁。

      “没有的事,师兄说师弟,天经也地义。”鱼潮连忙摆手,没命的心思她从来都是想都不想。

      “怎么感觉病怏怏的,这可不好。”书生自顾自的抓住了鱼潮的手,把起了脉。

      鱼潮眼神可怜,向着姜明月求援。祈求的眼神里也包含着认错。

      姜明月悄声说道:“这是我师兄,名为顾卷长,脾气虽然不是太好,但还是个好人。”

      鱼潮放下心来,只是马上就听见那白衣书生低着头,边把着脉边认真的纠正道:

      “是师哥,脾气极好,但不算个好人。”

      鱼潮赶忙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

      她不管脾气怎样,好人坏人,她只知道千万不能得罪此人。

      不过她也有好多疑问,小月亮?师哥?学宫?

      为什么自己哪个都听不太懂,明月说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以前父母在时,读过几年书,之后拜了个学武的师父,后来师父没了,也就散了。

      当初救他的时候,听到他的遭遇,自己可心疼他了,好多馒头都紧赶着他吃呢。

      她决定秋后算账,审问审问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书生很快就察完了脉象,只是一手摸着下巴,一手轻轻拧转着折扇,眉头紧锁。

      “师哥,你知道鱼潮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吗?”

      “我们已经找过很多郎中了,都说没什么病。只能开些祛风寒,化湿热的方子,但总不见好。”

      书生眉头紧锁,他拿捏不定的说道:“实时虚势,虚是实时,她的病瞧着像是初得,但仔细着脉象却又像是蛰伏极深,起码十年之久。“

      “病不见于肌理,也不像是源于五脏六腑,实在是奇怪。“

      “我元气寻脉摘络,贯于周天,居然查不出什么异样来。“

      “简单了说,就是——。“

      “师哥也束手无策,要不就是她在装病!“姜明月提了老半天的心,扑通掉落。

      “师哥自会帮你想办法,待我回了学宫,我去藏经阁那边好好翻翻,也会帮你问问——师父。“

      姜明月有些难为情,因为当年的事,他其实还是很难面对师父,即便他知道师父并没有错,错的是自己。

      顾长卷拍了拍姜明月的肩头,轻声安慰道:“当年的事情,你也不用再自责了,你更不可再去怨师父。师父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你走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信儿,师父有时也会对着你的洗笔台沉默好久。”

      “替我向师父问好,就说我一切都好。”姜明月迟疑了一下。

      “你还不肯回去吗?”顾长卷语气有些不悦。

      “何为回去,我早已自逐于学宫了,我现在就只是一江湖游侠儿!”姜明月晃了晃身后的剑。

      “你不管长洛了吗?她可是会时常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姜明月没什么反应,顾长卷看着他有些失望。

      “算了,反正你一直也是不搭理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师父呢?他离开了学宫,更是不冶学问了。平日里就在山崖书院栽花种草,当个闲云野鹤。”

      姜明月眼神松动,他其实也想见一见师父,可是见到了又说些什么呢?

      顾长卷看着倔驴一样的少年,他再次问道:“你真不想回书院看看?那些我们一起种的松柏,一起刻过的山石,一起养大的猫宠,这些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可是姜明月仍旧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仍由着身旁的白衣书生急得跳脚,骂的瘆人,好像完全不是读书人。

      鱼潮轻轻的拍着少年的背,她知道姜明月难过的时候就喜欢自己一个人,谁也不许靠近。他是怕吓到自己,但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岂会不是心心相依?

      她是没见过他发脾气,可是她知道,这个只有名字温暖的少年人生并不温暖。

      在没人看的时光里,他的眉间锁着不甘,眼中囚着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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