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乾归

76、墟六

　　时卿阔步走近床榻边站着，双手抱臂看他，脸上就写着质问二字。

　　“说说看，你还瞒着我的其他事情。说出来，我听着高兴了，就饶你不死。”

　　檀玠：“……”

　　时卿着重强调了一点，“特别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现身是为了躲谁？我希望，这个人不会是我。”

　　“我……”

　　但他不过吐出一个字，时卿就抬手阻止了，没好气道：“行了，你别说话。”

　　檀玠抿了抿唇，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出去一趟，你自己斟酌，一刻钟之后，我回来要听见实话。”他也不等檀玠说一句，就就匆匆离开了屋子。

　　檀玠想要伸出挽留的手，也终究还是没有伸出去。

　　或许是在逃避什么，时卿的脚步有些匆忙，这个时辰子衿还没有休息，正在屋中摆弄着他的傀儡。

　　叩叩叩——

　　听见叩门声，他谨慎的将傀儡收起来，然后高声问道：“谁？”

　　“是我，时卿。”

　　听见时卿的声音，他赶忙快步走到门边，打开门警惕的将人带进了屋。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闭关了吗？这么快就修成大道了？你刚回来的，还有谁发现你了？你……”

　　“没有。”时卿没等他继续发问，就开口打断，“只是下山游历了几日，没有踏入闭关的机缘，我就回来了。”

　　子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那大徒弟天天一副死了媳妇儿的模样，活像我欠他的。没见他对谁有个好脸色，你不会是为了避他，才故意说自己要闭关，就出门了？”

　　“不是，只是出门去求证了一些事情，没有避着他，他比你早知道我回来了。”时卿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扯谎，道：“我下山也碰巧寻得了些机缘，魂魄已得修复，你撕裂的神魂在我体内，虽不相融合，却也是护住我多年的性命。如今魂魄相斥，我得将你的神魂还给你。”

　　“还给我？”子衿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的，当即就先阻止，“等等，时卿，你……”

　　时卿却不待他反应过来，双指并拢，点于眉心之处，凝聚灵力慢慢引出那一缕不同的魂魄。

　　“时卿，你做什么？停下……”

　　似是察觉到时卿与往日不同，他陡然警觉起来，却也无济于事。时卿已经用以灵力引出他的魂魄，然后不听他继续多说两句，直接双手结出一个繁杂的法印。他脚下登时出现了一个闪着金光的法阵，而他所处的位置，就是法阵的中心。那缕没有被束缚的魂魄，突然像是有意识一般，寻着子衿的方向快速飞去，然后直直撞入他的眉心。

　　霎时，他脚下的法阵快速转动，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汇聚此处，时卿得以脱手，收敛了自己的灵力，在一旁驻足观看。

　　魂魄被修补的同时，他也隐约显现出他原本的兽形，身后飘着六条尾巴的虚影。然后，那尾巴又凭空多了一条，两条，三条，直至他身后的尾巴变成九条虚影，成了原本的九尾狐。眉心的印记就此显现，发出的红光格外刺人眼，周身散发着大妖的气息，隐约间透着其他。只静待片刻之后，那法阵的光芒才渐渐散去。

　　缓缓睁开眼，竖瞳中散着妖冶的紫光，他稍稍感知一□□内的灵力，才抬头去看时卿，眸中仍是疑惑不解，“时卿，你这是做什么？！”

　　“魂魄相斥对我不大好，索性就抽回给你。”时卿嘴角带着浅笑，态度相较于以往就如同遭人夺舍一般，还要叫人后背发凉。

　　他这一反常态的模样，反倒让子衿心里多了几分提防的意思，警惕地拧眉看他，“你，真的是时卿吗？”

　　时卿：“……嗯？”

　　“何出此言，我哪里不像了？”

　　脑补他话中的歧义，子衿当即就沉不住气，眼眸一凛，快速抬手，五指成爪朝时卿的面门而去。

　　时卿反应迅速的抬手，在半路将他的利爪截下，反手捏过他手腕上的命门，按住不动了。

　　“怎么我一回来，你就动手动脚的验证什么？”时卿挑眉，轻松笑道：“担心我被人夺舍了，还是担心有人用傀术操纵我？！”

　　被一语道破，子衿也仍然蹙眉道：“你真的是时卿吗？”

　　时卿没吭声，只是点点头。

　　“你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以往，你都是冷着脸的。出门游历也是时常有的事情，从未有过像这样反常的回来。且不说你一回来不去看你徒弟，反而跑我这儿来说，将我的神魂还给我，难不成，你还觉得一点问题也没有吗？！”子衿惊愕。

　　时卿：“……”

　　“你这模样就像是被夺舍了的，但是这举动，又是时卿无疑。你……真的没碰上什么大变故才成这样的吗？”

　　时卿：“我……”

　　子衿抬手打断，“别说了，我大致能懂，你许是心中疑惑得以解开，才这样豁达了，我都懂。我绝对不会觉得你是疯了，要与这个世道同归于尽，才如此反常的。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

　　“我就知道我说对了，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子衿颇有义气的拍拍胸口，满口道义的劝说他。

　　他点点头，“好。”

　　“？？？”

　　“还剩三日宗门大比，这三日内我要带檀玠下山一趟，为时三日。三日过后，我就回来一切还是按照预料进行。至于子宁魂魄一事，现在抽取不算是好事，等到大比那一日，可以借助外力所为，顺理成章。”

　　时卿自然也不客套，当即就道明自己的来意，要子衿点头答应。

　　子衿：“所以，你需要我留下看着虞柏？！”

　　“确是此意。”

　　子衿先是蹙眉，随后脸色变幻莫测，一会儿白，一会儿绿，一会儿红的。候了半晌之后，子衿还是蹙眉点头同意了。

　　又寒暄几句之后，时卿就告辞离开了。

　　子衿看着他里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猫腻，但是左思右想的不能究其根本是什么，所以还是小坐了一会儿，就熄了烛火休息。

　　嘎吱——

　　檀玠趴在床榻上，闭眼休憩，时卿进门的声音不大，轻手轻脚的，就怕惊醒了他。

　　“时卿。”

　　却是不尽人意的，人还是醒了过来，眨了眨眼看着刚进门的他，蹙眉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是去找子衿了？”

　　“既然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时卿忍不住蹙眉，阔步朝床榻的方向而去，看着已经从困倦中坐起身的檀玠，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我出去没多久，你却睡了一觉，想必已经是想好要如何告诉我了？就此先说说吧，我听着。”

　　“我……”

　　就知道他要吞吞吐吐的，时卿抬手先打断一下，警告道：“先说一句，不要吞吞吐吐的说你个没完，我要听的重点。所以，你最好解释解释往生镜的事情以及不过短短几百年，你就转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期间遭了什么大变吗？亦或是你被人夺舍了？！”

　　猜测是大胆的，不过落在檀玠身上，还是十分合理的。

　　“时卿，我想要你活。”

　　“……什……么……？！”

　　檀玠看他，“你感觉到了，不是吗？”

　　时卿蹙眉，他不太懂檀玠说得感觉到是什么？

　　“我前后变化太大，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眸子，去看别处，“记得我说你的结局有许多种，你却偏偏为自己选了一个死局吗？一入死局，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时卿回想了一小会儿，他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其实那些结局你都亲历过，只不过每一个最后都成了死局。”

　　时卿闻言，愕然看他。

　　“我分不清这是我的劫数，还是你的劫数。”檀玠说着，又抬眸望向他，眼中的哀伤渐浓，疼惜难以消磨，“同样的结果，就是你生祭神墟之境，而我焚寂神魂之后，一切又重头开始，或是从某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节点重新开始。”

　　“……”

　　“我就如此看着你，一次又一次的在我面前魂飞魄散，神形俱灭。你从往生镜看到的每一世，其实都是你上一个死局的回忆，不会是你如今的结局。看着心悦之人就此赴死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即便是我献了祭，一切还是会回到原处。你又要经历一遍噬心的疼，所有人又要重复一次被屠杀的下场，一切的悲剧又要重演一遍，我真的看得太多了。”

　　“时卿，神爱众生，众生也包括你的。”

　　他脱口而出这句话，让时卿心中一疼，又想起了在往生镜中，看见的那个面如死灰的自己，还是难以释怀。

　　“我领悟不了大爱是什么，即便是用了好几百年的时日，遍寻世间人情冷暖，可我还是无法明白。”檀玠双眸泛着可怜的光，“时卿，我将你的两魄还给你，修补好你的魂魄，你能告诉我，大爱是什么吗？”

　　这话问得时卿喉头一哽，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一个字。

　　“我想要有神性的你，带我看看这世间的一切，让我领悟我所不明白的大爱是什么？时卿，你愿意告诉我吗？”

　　答非所问的，时卿一时间也没再去追究了，只是望着他那双满是希冀的眸子，沉默无言了。

　　半晌过后，他才是匆匆忙忙地搪塞一句就走，“明日，我带你下山看看，今日先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