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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真话 ...

  •   刘照君只是心中有疑惑,并未问出口来,殷庆炎也没在这个话题上有过多的展开,好像只是气氛到了,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俘回来的那些“天劫”人员都由玄鹤卫在审,隔壁房间中的奇寒练正在抢救……刘照君低声问殷庆炎:“为什么要骗玄鹤卫,说黑丸是自裁药?”

      “玄鹤卫为了保守秘密会选择自裁,这是忠心,应当给忠心的人留一条活路。”殷庆炎笑道,“如果有人贪生怕死,为了那百日的性命甘愿当叛徒,不吃那药,就真的一点儿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

      刘照君明白了,在不知道那黑丸是假死药的情况下,可以检验一个玄鹤卫是否忠心。

      假死可以逃离一些必死的境况,比如这次的奇寒练,因为吃药而被“天劫”的人当做真的死了,给扔了出来,才得以被正好蹲守在周围的夏禾给捡到,带回来救命。

      刘照君又问:“你没见过‘天劫’头子,怎么就能确定那颗脑袋真是对方的?”

      殷庆炎道:“玄鹤卫审了啊,就算‘天劫’的那些教徒不说真话,也可以通过一些语言漏洞或是微表情来判断那颗脑袋的主人在‘天劫’中的地位。更何况这是个邪/教组织,他们的大主教死了,魔怔了的信徒总得掉一两滴眼泪吧?”

      刘照君没想到这一茬,怔然道:“说的也是……”

      他上一世没少见新闻里播的那些被传销组织给洗脑了的人,一个个被救出来之后还对传销组织深信不疑,对着执法人员又是哭又是闹的,好像别人砸了他的饭碗一样。

      发展到封建迷信已经被大众排斥的时代,还会有一些被洗脑到半疯半癫的人,更何况如今这个发展还较为落后的古代世界?

      殷庆炎继续理所当然地说道:“而且奇寒寄在天劫里又是当身份重要的替死鬼,又是像奇寒练在消息中说的那样在奋力往上爬,怎么可能见不着天劫的老大?他点头说是,那多半就是了。”

      ……

      客栈中不断有人在走动,但都注意放轻了脚步,交谈声也压的极低。

      奇寒寄靠着木板墙壁,坐在奇寒练所在的那间房外,两条胳膊搭在膝头,埋首其上,那两只曾经用来提笔写诗的细手如今粗糙不堪,手掌心上全是厚茧,有几处指甲残破劈叉,指甲缝里窝着黑泥,脚上穿的两双草鞋也破破烂烂的,脚掌上还有因为长途跋涉而磨出来的血泡。

      他的头发潮湿地披散在背后,身上穿着一身破布似的灰衣,就那么坐在门口,不出声,也不挪动。

      有凌剑阁的婧子路过,给他递了一碗姜汤,他才抬起头来,说了一声谢谢。

      那凌剑阁的婧子见这人满眼的红血丝,于是劝说对方去找间屋子休息。

      “这整座客栈都是我们的,你随便住哪间房都可以。”

      奇寒寄摇摇头,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房间,哑声道:“不用,我等我弟弟。”

      他喝了姜汤,继续埋首在双臂间。可能是一路劳累所致,又或是骤然杀人后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松懈下来,竟是就坐在那里睡着了。

      梦也不安宁。

      他梦见这两个月在“天劫”里的日子,梦见自己为了取得“天劫”的信任,不择手段地做了很多事。那双从来没干过粗活儿的手还开始学着握柴刀、挑水——他得练练力气,不然提不动很大的刀,也砍不动活人的腰。

      他梦见自己穿着一双草鞋到处奔走——那草鞋还是郭皓意教他编的,他以前没好好学,想着反正自己从天行逃出来的时候带了很多钱,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去穿草鞋。可是他要演啊,要装作自己是个穷人,不能穿上好的布面鞋。

      草鞋好,虽然粗糙,但造价低,穿坏了可以随时换,无论是在泥土地上走,还是在水里走,都不怕脏或湿。他一开始编的不好,穿着穿着就坏了,时常需要赤着脚去找编草鞋的材料,长此以往,脚底被草鞋和土地磨出了泡,疼痛过去后便成了茧。

      他和每一个弯着腰在田间劳作的庶民一样,手上脚上都是厚茧。以前逃过的苦都在如今吃回来了,他从前不习武,就得现在补,不然没能力杀掉那些令他不得安宁的存在。

      其实毁容后已经没人能认出他来了,他完全能逃离这些破事,找一个无人认识他的小地方生活终老。但他忘不了半截尸体流在他腿上的血,忘不了天行中的行刑场上亲人落地的头颅,忘不了自己和奇寒练是因何而沦落到如今这等地步。

      段意馨的死像一支利箭,破开了他的乌龟壳,让他出来正眼看看那些死不瞑目的人。

      梦里的画面一转,他像个游魂一样漂浮在半空中,见自己缩在门后,从门缝里偷看弟弟被人绑在屋里严刑拷打,眼睁睁地瞧着“天劫”的那些教徒用长针扎穿了奇寒练的眼。

      奇寒练从小就很安静,说话声音很低,有时候不凑近了,几乎要听不到这小子在说什么。

      但那时的惨叫声不一样,声音很大,几乎要将他的耳朵给捅穿。

      “啊——!!!”

      奇寒寄被一墙之隔传来的惨叫声惊醒,连忙起身,推门进屋,见床上已经被换上干净衣服的奇寒练将自己蜷缩起来,想要去碰被绷带遮住的右眼。

      他两步过去,一把抓住了奇寒练的手腕,不让奇寒练去碰眼睛。

      奇寒练也就叫了那么一声,随后就紧闭着眼睛,缩在床上哆嗦,紧咬着下嘴唇,额头上肉眼可见地沁出汗珠来。

      奇寒寄伸手一摸,全是冷汗。

      他把奇寒练的两只手腕抓在手里,将被子塞进奇寒寄嘴里,以防这小子再霍霍自己的嘴唇和牙齿。

      外面的天虽然还是一片昏暗,但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听到奇寒练的惨叫声,一群人端着饭碗往楼上跑,刘照君手里还抄着筷子就被殷庆炎给牵起来去凑热闹,奚平事进奇寒练的房间时,嘴里还叼着一块面饼。

      奚神医一把夺过旁边易然的汤碗,吨吨吨全部喝掉,冲下自己嘴里的面饼,然后将空碗放回一脸呆滞的易然手上,去床边问奇寒练的情况。

      易然看看自己空了的汤碗,再看看还缩在床上的奇寒练,忍下了所有,就当是为了奇寒练。

      干玄鹤卫这一行,活着就行,残点病点都无所谓。夏禾见奇寒练醒过来了,奚平事脸上也没有沉重的神色,于是大松一口气,站在床头,边看奚平事检查奇寒练的眼睛,边嗦面。

      奇寒练饿了快两天了,此时被眼上的疼痛和腹中的饥火双重折磨,闻到饭香,本能驱使,也顾不上眼睛疼,扭头一脸痛苦又渴望地看着正在吃面的夏禾。

      见状,夏禾赶忙夹起一筷子面,往奇寒练嘴里送,“快吃快吃……”

      “行了,眼睛按时换药,不要碰水,可能会疼一阵子,没什么大问题了。”奚平事给奇寒练检查完,走到殷庆炎旁边,低声问,“什么假死药这么厉害?给我一颗研究研究。”

      殷庆炎也低声道:“回头去玄鹤刀宗找我要,现在身上没有多的。”

      “多谢殷掌门……”

      见确实没事了,该放心的人都放心了,殷庆炎拉着刘照君回楼下吃饭,易然跟着下去重新打碗汤,端着汤回去继续凑热闹。奇寒练那屋凑了很多近卫,都同步消息,七嘴八舌地给才醒过来的大功臣奇寒练讲这些天的事情。

      “大燕太子让肃卫来给我们开道,江南境内随便跑,无官府阻拦。我们这一路杀杀杀杀!特爽!!”

      “你小子,平时话憋不出一句来,没想到这么能探消息啊!你给的那几家商铺所在之处可帮了大忙,我们追着他们的账目往下查,把江南能揪出来的天劫商铺据点都给拔了!”

      “主子英明神武,用围猎的战术逼出了好些‘总坛’所在,不过我们都觉得他们肯定还有据点,你还知道些别的吗?”

      “他这才刚醒过来,你就急着跟他探消息啊?快先让他缓缓吧……”

      面条下肚,奇寒练的意识不再执着于饥饿和疼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可他不是吃了那个用来自杀的黑色百日丸吗?还能活?

      奇寒练开始茫然地怀疑人生,一会儿以为自己在阴间跟同僚们团聚了,但是看看这屋里热闹的环境,又不像是阴间能有的氛围。

      而且没了眼珠子的右眼眶,实在疼,疼的他脑袋里的经脉都在突突地跳,好像确实是还活着。

      “……”奇寒练看看他那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哥,觉得他哥可能啥都不知道,于是转头看向夏禾,唯剩的那只眼里满是疑惑。

      这里这么多人,他到底还是有顾虑,没有直接问出口。

      “活着就行了,其他的别去好奇,你就当奚神医起死回生。”夏禾用筷子抵住奇寒练又下意识想去摸眼睛的手,“管不住手就给你绑起来了啊。”

      夏禾能在玄鹤卫里当副官,不是因为他武功有多厉害,也不是因为他爹娘的官有多大,而是因为他脑子转得快,知道看人眼色,也能听得懂殷庆炎的言外之意。

      他给殷庆炎当替身,就得摸清楚殷庆炎说话做事的习惯,知道这位世子爷在什么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决策,而做出的决策都有些什么含义。

      殷庆炎从来不会在别人的生死大事上开玩笑,瞒着玄鹤卫,不告诉他们那黑色的百日丸是假死药,可能是为了测试忠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夏禾收回拿着筷子的手,垂眸看着碗里的面汤汤底,面粉絮都沉在碗底,上面的一层汤水清澈。

      奇寒练若是卖主求荣,就算“天劫”放过奇寒练,那没有解药的百日丸也不会放了奇寒练,时间一到,奇寒练还是得死。

      但如果心够硬,吞了那黑色的百日丸,还能有一线生机。

      比起看似只把玄鹤卫当刀的殷庆炎,夏禾的理想和梦想都更浪漫一些,他想要这世界上有一处地方,只需要带着一颗忠心来,就能有相亲相爱的同僚,有无需担忧的衣食前途。

      到了年纪不入仕,是因为他不喜欢官场那套做派;身怀武艺却不入伍,是因为他不喜欢军队里把人当牲畜的规训方式。

      夏禾比较幸运,他的叛逆思想在这个时代碰上了一个同样叛逆的人,两人一起从前任玄鹤统领那里接下了玄鹤令,在天行里创建了一个同僚之间不需要奉行官场那套做派的新组织。

      但无论说的怎样好,玄鹤卫都是为天子做事的鹰犬,有些规矩不能废,有些真话不能讲。

      殷庆炎相信他,所以告诉他了黑色百日丸的真实效用,但他不能告诉别人。

      这可能也是殷庆炎对他的突击测试,测测他的嘴是否真的严实。

      想到这里,夏禾没忍住,极为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担心自己带的新人还没出师就要去走黄泉路了于是手抖了一会儿吗?殷庆炎至于怀疑上他的职业素养和业务能力吗?

      但鉴于殷庆炎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夏禾就算不爽也只是在心里吐槽两句,这并不耽误两人的合作共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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