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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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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主,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云裳阁掌柜自认已是开出万分优厚的条件。
他见沈午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咬咬牙,说道:
“云裳阁抽成,您可拿八成!”
掌柜也不想把这块肥肉拱手让人,要不是三殿下命令,傻子才让出八成利益!
沈午很好的掩饰眸中诧异,不可否认,这个的确让他动心。
他清了清嗓子,说:“那么……”
就快要答应时,沈午眼前突然浮现出自己跪在地上的画面。
眨眼即逝,他一吓,话头止住。
云裳阁掌柜就等他同意,不免焦急催促:
“沈家主,这八成,您可想好了?”
沈午再看向他时,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冷了。
掌柜的脸在他眼里是扭曲的。
“不了,您一进来就跟我说,云裳阁背靠皇室,想来不缺我名下小小布庄。”
沈午不想多留,直接起身。
他真是被猪油蒙心了,竟真的想应下,却没想到其后端倪。
背靠皇室,靠的是哪位皇子?
商人远国事,沈午不再去细想。
脚步一错,等回神之际,他便站在羽衣楼前。
沈午瞧着头顶的牌匾,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日问鱼的话。
“重生?”
他摇头哂笑,暗道是犯痴病了才信这些。
“呦,这不是沈家小子吗?”
声音浑厚,带有打趣意味。
沈午循声看去,扬起温和笑意,说道:
“季叔。”
男子面白无须,四十岁左右,见到沈午欣喜之余多了感慨:
“如今过的如何?可娶妻了?”
沈午淡笑,一脸恭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有一夫郎。”
男子呵呵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季叔可是回来不久?”沈午问道。
“跑商跑累了,回来歇歇,这不,刚看过你父亲。”
男子一愣,沉默片刻,看向沈午的眼神欣慰。
“你爹知道,肯定开心。”
沈午眼尖,注意到男子身旁多了位女子,不知该不该问,犹豫的表情被季叔看在眼里。
季叔一拍脑袋,“你瞧我,都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方姨。”
“方姨好。”沈午对她点头致意。
方姨看上去年轻,听季叔说是江州人士,特地请做绣娘的。
“是啊,听京中人说,这羽衣楼做工精细,名气最甚,你季叔我年纪大了……”
说到这,他摇头叹息。
沈午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大概是准备在京城开家绣坊。
他思虑一瞬,便道:
“季叔,羽衣楼是小子名下产业,您若感兴趣,现在就可进去观摩。”
“那感情好啊!”
季叔欣喜的跟上沈午脚步。
沈午带两人进入里间,拓格正黑着脸,教训做的不满意的绣娘。
“这处不行!这处也不行!都拿回去改,花纹要流畅自然!”
听到脚步声,拓格回头,有些奇怪。
“老爷。”他道。
沈午:“这是外地回来的熟人,来观摩的,你不用紧张。”
方姨两条柳眉倒竖,碍于沈午面子,没说出口。
“怎么了?”季叔见她脸色不好,担忧道。
“自古以来,北衣苍劲,南衣柔雅,这儿的纹饰,不刚不柔,不伦不类。”
方姨话出口,就引来拓格的反驳。
“我做出来的衣服,哪轮得到你——”
拓格触及沈午不赞同的神色,怒气憋了回去。
沈午一时为难,道:
“方姨言重了,传统服饰固然好,但终归不免于教条。”
季叔跟着点头,他就觉得衣服挺好看的,蠢蠢欲动准备买几件。
被怼了一道,方姨面色不佳,不再开口。
相反,拓格一忍再忍,忍不下去了。
“你觉得我做的衣服不伦不类,那自己去试试不就行了。”
方姨活三四十年,绣了二十年衣服,被针扎了二十年,还是头一次受到挑衅。
于是气不顺,心也乱,扭头就走。
季叔辞过沈午,忙跟了上去。
“哎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咱是来观摩学习的,不是吵架的。”
方姨顿住,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去学。”
季叔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她那洗到发白褪色的衣角,将视线移开,缓和语气。
“我只是想咱日子过得好点。”
寒风乍起,吹皱了他们眼角的沧桑。
“世世代代都这样绣过来的,怎么就成了教条。”
“总归要变的。”季叔劝说着。
“变不了,哪怕再过几百年也变不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朝落日余晖处去。
沈午在他二人走后,并不着急走,他同样在思考。
羽衣楼追求华贵美丽,但不可否认,忽视最重要的一点。
这一点是传统,衣服虽美,却无骨支撑。
“拓格,能跟我讲讲,乌波人穿衣是什么样的吗?”
沈午站在云锦旁,问道。
拓格挠了挠后脑勺,不理解沈老爷为何问这个。
“我们乌波……没有固定的衣着,想穿什么,喜欢什么,随便呗。”
沈午换了个站姿,拓格看他一脸沉默,又说:
“衣服嘛,人喜欢,就是最好的。”
拓格觉得,世间万物,只要人们喜爱,那就是它最好的灵魂。
“老爷,乌波不比中原,中原文化博深,世代遵循,但乌波不同,乌波人都有自己的规律。”
沈午没出声,拓格也不知那番话是对是错,老老实实的忙活去了。
沈午掀开帘子出去,被羽衣楼的华光刺了双眼。
满目琳琅,金衣玉带。
站在其中,隐隐有一种飘忽之感。
这样的衣服落在厚重的砖瓦上,是否合适?
沈午怀着疑问,回到家中。
“主君可用过膳了?”
每回回到府中,不管何时,都会问一句。
潜移默化的,他竟变了许多。
“主君吃过,现已睡下了。”小童回答。
沈午点头,心情舒缓几分,吃过便好,就怕他不吃东西。
“对了老爷,今日沈二夫人来找过您,主君说您不在。”
小童想起事情,如实告诉沈午。
沈午疑惑,姨娘来找自己干什么?
他在沈家一向淡薄,除却祖母,谁也不亲近。
“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童依言退下。
沈午留在书房练了几篇字,方才歇息。
翌日一早,他坐在书房看账册,想起季叔的事。
季叔与沈父年少相识,是沈父为数不多的友人。
京城开销大,季叔跑商也没落多少钱,作为晚辈,应当照料些。
可当沈午要叫人时,却发现根本不知他们所住何处。
沈午:“……”
好罢,他相信季叔。
“诶诶,沈二夫人!没有老爷允许,任何人不得进书房呀!”
门外,传来小童焦急的声音。
“什么允不允许,我是他姨娘!是长辈!还不能去找他了?”
女子声音十分尖酸刻薄。
姨娘?
沈午眼中不解,收起账册,起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