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0 命运之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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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服务员把甜点端上来之前，三人没再说上一句话。名为江户川乱步的侦探把玩着餐具，七惠以困惑的眼神向另一位调查员寻求解释，与谢野无奈一笑，似乎也不理解他的意图。
她抿着嘴，各种问题缠在一起，刚抽出线头又打了死结。所幸与谢野见她一脸纠结，主动说明了他们找上这里的缘由。
“我们受吉村悠里的家人委托，来调查她的下落。”她递出一张照片，“一年前，她在社团活动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照片上的少女确实是悠里，站在校园门口，阳光穿过樱树的间隙照在她的脸上，分外明媚。悠里身边面容相似的两位，应该是她的双亲。
这张看起来是升学时拍摄的照片，少女人生的一个节点定格于此，将她活过的痕迹展现在七惠眼前。
如此鲜活的少女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尚未知晓，并且仍然心怀希望。
“抱歉，我不认识……以前的悠里”她说不出事实，只是从照片上移开视线，“为什么你们会来这里找她？”
“前段时间有家乐器店闹鬼，还上了电视。虽然没有流出录音，但现场留下了一份手写曲谱，和吉村悠里的笔迹完全一致。”侦探得意地亮出预先调到视频界面的手机，背景乐是七惠熟悉的曲子。
“占卜活动这些天，有人录下了店里的钢琴曲传到网上，其中有一首刚好就是那份谱子的钢琴版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七惠胸口一紧，她意外地没有因秘密被触及感到排斥，只是心酸的同时，竟有一丝欣慰。
悠里要是在这里，怕是会高兴得当场哭出来。她想。
“二位觉得世界上存在鬼魂吗？”她正视对面的两人。与谢野没有说话，似是陷入沉思。
“假设吉村悠里没有异能，这就是唯一的可能性。”乱步则正经起来，让这言论显得不那么荒谬。
“那不是异能，否则不会被我看到。”七惠叹了口气，“多亏这种体质，我才认识了作为幽灵的悠里。”
“也就是说……”与谢野皱起眉。
“嗯。”见她还有疑虑，七惠从钢琴上取来悠里写的谱子，“我和悠里约定好在咖啡馆演奏她的曲子，不过，她从没提起她生前的事。”
与逝者回忆生前会勾起太多伤感，她自己其实也有意无意地在回避这个问题。
“你能不能把她，呃，请过来？”
“她最近都没来这里，我也不知道她平时会去哪。”
“你四笨荡吗。”乱步嘴里含着蛋糕，咽下去后，他在社交媒体上翻出某个账号，“这是她现在用的小号，今天也在更新。”
七惠划拉了几条动态，基本是些随手拍和碎碎念，其中一条说到想来咖啡馆围观占卜，但她还是没有出现。
“你就去找她问个清楚吧，不管是你们之间的矛盾，还是她死前发生了什么。”他说完又开始嚼点心。
突然被外人指点的七惠有些窘迫，她看向与谢野，对方还在惊讶竟然真的要通过幽灵查案。
“她父母那边，你们打算怎么解释？”
那双酒红色的眼睛暗淡下来，她神情凝重道：“他们应该也预想过最坏的结果，但无论如何，至少要找到她的下落。”
七惠沉沉点头：“有线索的话我会联系你们的。”
“嘛，作为咨询费，这个就给你了。”乱步抽出套餐附赠的占卜券推给她，“反正名侦探不用这种东西也能预测未来。”
“唔……那就多谢了。”她仔细看过与谢野给的名片，武装侦探社的业务范围很广，看来即使员工都很年轻，依然有着相应的实力。除此之外，“武装”一词也很让人在意。
与谢野刚接受了超自然的说法，汗颜道：“既然幽灵都是真实存在的，感觉占卜也可能有真货呢。”
“那都是少数啦。”至少电视上和留言里很少有真的。
没坐多久，七惠又回到钢琴前，她翻了翻店里的谱子，还是决定演奏悠里留下的曲子。手指放到琴键上时，她突然发现——她一次也没听过悠里自己的演绎。
明明是演奏过多次的曲子，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
*
在锈湖居住期间，七惠曾做过一次占卜。她去岛主的书房还书，发现柜子角落有一个落了灰的铁盒。它布满锈痕，但仍能辨别出上面雕刻着一个不认识的英文单词。
“ta…rot?”
她向岛主问起此事，对方有一瞬诧异，随后淡淡道：“那是过去的一位夫人用来占卜的，已经很久没人用了。”
女孩的眼睛兴奋得亮起光：“什么都能占卜吗？”
不知为何，岛主总是对她偏爱有加，这次自然也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你想试试吗？如果是简单的牌意解读，我可以教你。”
“谢谢您，劳拉女士！”
她对那次占卜的解读相当模糊，如今再看，却不可谓不准确。
如果当时就理解其中深意，当下的处境是否会有所不同？若结果不可改变，占卜就只是剧透了结局，让人在不安与麻木中等待它的到来。
想来想去，七惠选择暂时将它归结为心理作用，然后推开了占卜屋的门。
这里原本是咖啡馆的杂物间，员工们把它收拾出来布置成了适合占卜的封闭环境，七惠也帮了忙。杂物间的老旧灯泡被套上灯罩，昏黄灯光将靛蓝色桌布和波斯风格地毯晕染圈起来，在水晶球上晕染出迷离的色彩。
占卜师用面纱隐去容貌，端坐在小桌另一侧，桌上有模有样地摆放着象征四元素的物品：蜡烛、水晶、海螺，以及羽毛。
“这位客人想要尝试水晶还是塔罗牌？”
活动原本的灵感是土耳其咖啡占卜，将喝剩的咖啡渣倒置，通过它的形状来解读运势。店长考虑到这对客人来说选择太少，改成了咖啡渣、水晶球、塔罗牌三选一的形式。
“塔罗牌，单牌就好。”这样不管对方是不是真货，她还能自己解读。
对方将牌码成一列，邀她坐下：“那么，请告诉我您想占卜的问题。”
“我……”七惠看着牌背的环形花纹，莫名紧张起来。
她想知道的事很多，却一个也问不出口。即使占卜只是心理作用，但它确实会影响人的期望，甚至演变成自证预言效应。
她在寻求答案，同时却害怕着靠近答案的瞬间。
“拿不定主意的话，不如看一下运势？”
“嗯，就这样吧。”七惠松了口气，遵循直觉挑出一张牌。牌面触感光滑，和她以前用过的那副老旧卡牌很不一样。
距离那次玩耍般的问卜将近三年，在不同经纬不同星象的这个坐标上，相同的回答再度降临于此。
——10号牌，逆位的命运之轮。
嗡鸣声在脑中炸开，让她听不到占卜师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劳拉女士的低语。
“命运变幻无常，又周而复始地颠覆它自身。你的未来将是过去的重演，而过去亦是通往未来的道路。”
*
凌晨一点，七惠仰躺在床上与天花板深情对视。最近作息太不规律，入睡也变得困难，但这次失眠另有原因。
命运之轮，那是张象征转变的牌，无论正位逆位，轮盘都会不断翻转。单牌牌意非常模糊，很难深入解读，只是两次都抽中它的逆位，她不得不担心它指向的未来是否是一种重蹈覆辙。
上一次转变中，一枝离开了自己，那这一次……现状还能差到什么地步？
几度辗转反侧，她还是坐起身，准备接着看之前的炼金术典籍。尽管轻易示人的出版物多半是无效尝试，好歹也能提供些思路。
台灯还未打开，手机屏幕先一步亮起，提醒她关注的博主更新了。
她的账号是今天才注册的，只关注了悠里的小号以及她生前用的大号——来自小号的关注列表。
那个账号记录的事情有大有小：带狗狗去打疫苗，发现了有趣的主题餐厅，高中交响乐团第一次演出……每一张照片都充盈着活力，她上传的原创曲demo下面还有粉丝催更。最后一条动态在去年六月，她跟随话剧社去山里合宿排练，还和社员拍了合照。
那之后过了两个月，小号上有了第一条动态：
[不想再让大家为我伤心了。]
七惠点开她的最新动态，是在河边拍的夜景，苍白月光下，河水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就正常的青春期少女而言，这个点还在外面游荡着实不安全。但对幽灵来说，唯有夜色能让他们忘记身处人群时的孤独。
七惠套上常服，戴好帽子，夺门而出。树影和楼房都跃入身后的黑夜。
早知道上次回来就该买辆自行车。她想。
拍摄地点正好是距离她家四站公交的河道，她抄了隔壁小区的近道，连跑带翻墙。上次这么匆忙，还是差点被外国特务找到藏匿点的时候。
赶到河边，远远地看到桥洞下抱着吉他的身影，七惠才扶着膝盖停下：“悠里！”
悠里愣在原地，扫弦的手也停下：“小七惠，你怎么在这里？”
她反复深呼吸，顺过气来便问：“为什么你都不来咖啡馆了？”
“小七惠一连几天没有去，我、我以为你在躲我。”说完，幽灵少女的眼眶止不住地溢出泪水，“对不起，都是我之前太缠着小七惠了……你肯定觉得我很烦人……”
纵使平时维持着开朗乐观的形象，悠里其实也有着敏感的一面。七惠刚认识她时就见过这一面，可仍然没能顾及她的心情。
“那是因为——”她想要解释，话却在嘴边卡住，只道出模糊的原因，“因为熟人之前出了些事，我才顾不上这边。”
“没关系、我确实给小七惠添了麻烦，你讨厌我也很正常……”
“没那回事。”她拭去她的眼泪，落到手上却没有湿意。能够实体化的幽灵到底也没有现实的凭依，连泪水都只是悲伤的投影。
悠里还在哭，她的不安源自自身存在的不确定——能够接触却不能沟通，就算用乐曲证明自己的存在，也无法以真实的身份被知晓。那巨大虚无的根源，被生与死的河界划分至对岸，一两句客套的安慰跨不过那段距离。
因为她没有看清，没能抵达，原本待在身边的人都离开了。
无力感席卷而来，七惠扶着悠里，同时支撑自己。渐渐地，倾泻的哭声逐渐转为啜泣，她才从身体中发出自己的声音：
“就算很麻烦，我也不会讨厌你的。”那声音有些别扭，极力与害羞、愧疚和解，“毕竟悠里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嘛。”
“第一个？”少女一颤一颤的肩膀顿了下。
“那个，我以前没怎么和同龄人接触，在正常社会生活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她眉毛拧在一起，纠结不已。除开那次意外，悠里短暂的人生其实平凡而幸福，自己的经历对她恐怕就和奇幻小说设定一样，很难解释清楚。
“七惠？”悠里慢慢平复了情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可能有点复杂，你能听我说说吗？”
“嗯。”那张脸终于有了点精神，“不过这么晚了，你在外面不太安全。”
“我们可以边走边说。”七惠轻拍她的背，刚好摸到吉他背带，“对了，这是哪来的？”
“是我以前用的，妈妈把它从房间收进仓库，我又取了出来。”
“还是我来拿吧，免得变成什么新的都市怪谈……”
悠里又是难过又是好笑：“什么嘛。”
月光裁剪出少女孤单的影子，她稍稍侧着身，好像在和身边的某人说话。河面之上，真实的光源依然照亮了倒影中虚幻的光景。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10 命运之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