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愿》北山茶

3、前世今生

　　姜扶鸢如愿获得了荣华之命，从甘棠的一番话和自己的打扮，便猜到自己是姜国唯一的嫡长公主，传闻中的惊才绝艳的病秧子，生来便聪慧过人，有倾城之姿。
　　出生时天降祥瑞，紫霞映照在王宫上方，国君大喜，虽是公主，却极为宠爱，百岁宴时更是彰显了姜启对这位嫡公主的看重，不顾群臣反对，封号朝宁，并将朝陵郡分封给她，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公主。
　　然朝宁公主天生顽疾，心神衰弱，国君为其找遍了天下名医，都称此病无解。
　　坊间关于朝宁公主的传闻较少，姜扶鸢内心一边盘算着未来的路，一边听甘棠继续喃喃自语。
　　“那品行不端的竖子居然还配国丧之礼，可怜我那凄惨的姐妹，只能独自咽下这口气，公子策就这么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苍梧芥死的极为蹊跷，死的时候浑身滴血不剩，地上也没发现一滴血，苍梧一族因此死咬住苍梧芥的死，并声称这并不足以证明是她杀害，将罪责全推给了那个逃跑的妓子”
　　姜扶鸢手中一抖，溅落几滴热茶，微微蹙眉问道：“查到那妓子是谁了？”
　　甘棠摇了摇头：“尚未查到，说来也奇怪，百花楼最近突然不见了许多歌姬舞女，查起来也需要几日，而且甘棠还听闻那妓子易了容，连名字都是假的”
　　姜扶鸢轻轻摩挲手中的佛珠，目光微微一凝，似是在担忧绮玉的处境。
　　“公主，甘棠听说，苍梧芥是苍梧丞相流落民间的遗珠，三年前在都城一家客栈中被苍梧二公子发现，随即带回相府，半年后遇见公子策，之后二人有了私情，谁知相识不久，公子策居然毁了那女子的名声，害她离开相府，不久便自甘堕落，流落到百花楼为妓”
　　民间的传闻自然不是甘棠说的这般，但是甘棠深知公子策的德行，自然偏向于苍梧芥一边。
　　姜扶鸢听着，袖子中的手紧紧攥着，眸色暗沉几分。
　　“那女子真是可怜可叹矣”甘棠叹息道，说完才注意到姜扶鸢的神色，见她面色不佳，以为是自己太过聒噪惹得公主身体不适，于是低下头站在一旁，不敢再言语。
　　前世，苍梧芥出生在姜国西南边陲平阳县的一户平凡农家里，原名为刘芥，十三岁那年，农家小女初长成，花苞般稚嫩鲜艳的面孔让不少乡绅子弟垂涎，还不等及笄，媒婆便踏破了刘家的门槛。
　　但是刘芥并不想着急做别人的媳妇，就此平淡度过一生，她自知容貌上乘，聪慧机灵，少时时常混进学堂，自幼还被冠以神童之名，于是她在十三岁时决定入仕。
　　但是入仕的第一道关卡，是获得县令的举荐书，她与县令不沾亲带故，拿到举荐书谈何容易，于是她每日提着一大篮子的鸡蛋和猪肉来找县令，被拒了几次，最后一次是县令在马车上瞧了她一眼，那一眼是惊艳于她过人的容貌姿色。
　　“只要你服侍好咱们县太爷，这举荐书便给你”县令身旁的副官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尖牙利嘴的摸样让刘芥害怕，但是她只有这一个选择，那时她以为只用给县太爷当几天丫鬟。
　　夜深人静之时，县令将干瘪的身躯压在她的身上，那双枯瘦细长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她才意识到所谓的“服侍”是什么意思，正当她打算开口时，县太爷在她嘴里塞了一块布，之后竟整整囚禁了她一月有余。
　　刘芥的父母叮嘱她拿到举荐书后便书信一封，却迟迟没有收到刘芥的信，询问其他乡亲也不知去向，于是刘芥父母找到县令，县令夫人自然怀疑过那小女子可能被县令囚禁起来了，毕竟她知道县令那恶心的样子，对她不举，却经常看见美貌的小丫头眼冒淫光。
　　刘芥很聪明，服侍几天后便大概知晓了县令的性格，之后便强忍着恶心，哄得县令开心，并且写下了举荐书，但是告诉刘芥，她还得再服侍一个月，才能拿到。
　　刘芥父母来报案，县令一口否决，表示自己没见过他们的女儿，但是刘芥父母不信，一连半月缠着县令，他也没心思终日往囚禁刘芥的住所去，白天瞒着夫人，还得与刘芥父母周旋，晚上才能来找刘芥。刘芥讨他欢心，又有姿色，他越发喜爱，竟不想放她离开。
　　刘芥本不欲杀他，但是他醉酒后说了真话，期盼之火被浇灭，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恨和嗜血的疯。她举起烛台向他狠狠砸去，直到头颅出血，她突然害怕了，十三岁的孩子哪知晓什么轻重，只是那骇人的血让她找回理智，她赶紧在房中摸机关，她知道县令将举荐书藏在机关里，有一次她装睡看见了，刘芥毫不犹豫取出举荐书，试探了县令的鼻息，还有一息尚存，她顾不上太多，偷偷溜出了县令府。
　　一路上她又怕又惊，还没走出平阳县，便听说县令遇刺重伤，正在缉拿凶犯，她赶紧逃出关卡，踏上了去往都城的路。
　　三个月后，刘芥进入王都，满城的红枫映入眼眸，彼时她十四岁。
　　入仕前有一场笔试，考的是治国策，刘芥凭着举荐书，女扮男装去参加了，在京中等了半月的笔试结果，最后落榜了。
　　落榜后她不知何处去，却不想回到家乡，她回去也逃不过县令的追捕，最后也是一死，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她在王都等待机缘，偌大的姜国王都，遍地都是黄金，锦绣马车时不时穿行在王都大道上，她看着马车上镶嵌着黄金的吊饰，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艳羡。
　　她在王都打听到，传闻中的乱世四公子之一的牧渊君久居姜国，门客众多，又礼贤下士，于是她每日守在宫门口，目的是为了遇见牧渊君。
　　但是她始终。没有遇见他。
　　她在京中流浪了三个月，混在乞丐中，终日在宫门口行乞，还好她聪慧，那些乞丐虽然欺负人，会抢同伴的食物，但是她小心谨慎，时时防备又懂察言观色，三个月来也没被欺负。
　　后来她遇见了一个算命先生，一开始还十分不屑，给她算了一卦，他说她有荣华之命，还连连道什么她有来世报，来世必将成就一番事业。
　　十六岁那年，她在满江楼无意间得罪了苍梧丞相的千金，那些路过的世家子弟纷纷巴结苍梧月，还将她当众打了一顿。
　　好在那日苍梧月的哥哥苍梧徽越，年近三十岁了还只混了个从七品的御城卫，他平日里负责维护王都秩序的小官，恰好苍梧徽越巡城时救了刘芥。
　　哪曾想苍梧徽越一眼便觉得刘芥似一位故人，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去丞相府，果然丞相一见她，便止不住泪流，后来，她成了苍梧芥，丞相对外宣称自己找到了遗失十六年的女儿。
　　算命先生没算错，她确实有荣华之命，但这将她推向了一个又一个深渊。
　　苍梧芥的母亲冠绝姜国，却只是七品朝臣之女，爱慕着彼时的将军，也就是百里九安的父亲。
　　苍梧一族有一条族规是只能与七大世家的人联姻，哪怕是诸侯王族也不行，普通朝臣更是不可能。
　　丞相为爱成痴，却不能违抗长老之命，只能将其囚禁，事情败露后，苍梧芥的母亲逃离了相府，彼时已经怀孕三个月。她的母亲生下她后，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总之把她丢在乡下一户农家里，这一养就是十三年。
　　回到相府后，日子并不好过，相府里那些夫人小姐们与她不对付，终日找茬，饶是她聪慧机敏，也不一定斗的过这些深闺中的小姐们。
　　又一日，她一时兴起，女扮男装逃出相府，许是在闺阁中停留的事件太久了，许是厌倦了勾心斗角的深宅，她竟对姜策一见钟情。
　　苍梧芥身着华服，一副清秀的公子哥摸样，却被街上的混混流氓调戏，正欲开口辩驳时，俊逸非凡的男子上前来挡在她身前，嘴角挂着不羁的笑容，周身弥漫着高贵睥睨的气质，摇曳着墨玉折扇，轻松解了她的围。
　　苍梧芥在混迹京城三载有余，哪见过这般俊俏又端正的男子，一时间心动不已，打听了许久才知那是国君宠爱的公子，是唯一的储君，苍梧芥听到他的身份时自卑又仰慕，她只是庶女，而且已失去贞操，她有意避开，却又矛盾地想要攀附他，她一时也分不清是为了姜策还是为了太子的身份。
　　哪曾想，公子策竟主动攀上她，带她饮酒作乐，最后引诱她献身。
　　得知她非处子，姜策说着并不介意，女子的贞节岂能敌得过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他温柔地说着动情的话，许下海誓山盟，苍梧芥完全卸下心防，再也无法自拔，日日与他把酒言欢，纵情享乐。
　　但在她无法自拔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了姜策对苍梧月的纠缠。
　　“公子策，我可不是那蠢笨的苍梧芥，你的这些把戏还是留给别人吧”
　　苍梧芥既恨又妒，她每每看见苍梧月那张绝世的容颜便想要撕下这张皮，她一开始相信姜策是被她迷惑的。后来姜策对她不冷不热，仿佛丢弃她一样，与其他的贵族小姐寻欢作乐，甚至当着她的面鱼水之欢。
　　她崩溃大哭，但是彼时的她完全陷进去，无法自拔地爱着姜策。
　　姜策阴险歹毒，只不过披了件君子的皮，他流连花丛，玩弄感情，甚至全城散布她的不雅画像，她羞愧于人，自己离开了相府。
　　本以为事情结束了，又回到了流浪的生活，但是姜策没有放过她，将她卖到青楼为妓...
　　姜扶鸢收敛了心思，心脏处隐隐作痛，凤眸中隐隐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姜策，哪怕是死，我也不会放过你。
　　“公主...苍梧小姐去找君上了，你要去吗”
　　姜扶鸢收敛心思，正疑惑着，突然想起，姜扶鸢与苍梧月是知己。
　　昭和殿上，一身玄色长袍的国君姜启坐在龙椅上，周身散发着冷凝的气息，此刻他正皱眉看着大臣们的奏折，门外陡然传来太监的声音：“君上，苍梧丞相之女求见”
　　姜启正在头痛不已，本欲不见，眼中浮现苍梧月清冷如莲的摸样，突然有些好奇苍梧月前来的目的，一挥衣袖，那太监的声音再次从殿外传来：“苍梧小姐，请吧”
　　只见一少女穿着素色锦绣罗裙，身披月白色大氅，颜若朝华，脸如白玉，身材窈窕，眼神淡漠，苍梧月踏雪而来，犹如广寒宫中的仙子误入凡尘。
　　姜启呼吸一窒，苍梧月行礼后竟迟迟忘了言语。
　　“君上？”苍梧月疑惑开口，此时她微微福身，低垂着头，看不清君主的神色，自然也不知道姜启眸色深沉地盯着她颈间露出的雪白。
　　姜启收回目光，沉声道：“苍梧小姐不必多礼，此番进宫，所为何事？”
　　“禀君上，臣女以为，公子策一案有蹊跷”
　　“哦？”姜启皱了皱眉，眸色深沉的盯着美人。
　　苍梧月低垂着眼，自然不知姜启肆无忌惮的眼神，沉声片刻，姜启开口：“那苍梧小姐认为有何蹊跷？”
　　“君上，苍梧芥性子怯懦，虽是愚钝了些，但做不出那事，更何况她，死因不明”苍梧月缓缓而言。
　　“寡人听闻，苍梧芥回到相府不过三载，其性子如何，苍梧小姐又怎知是否被迷惑”此话是肯定的语气，姜启看着苍梧月清冷沉稳的面容，心里犯痒，可想起自己可怜的孩子正尸骨未寒，一日抓不住那另外一位妓子，他对苍梧氏的怀疑便一直存在。
　　“苍梧芥与臣女虽不过三年情谊，可若她本性是恶，怎可能藏得住三年？况且，有关舍妹与公子策的传闻，君上应该略知一二”
　　君主冷哼：“简直是胡言乱语，苍梧芥原是一介莽夫之女，即便如你所言，性子怯懦，可人性之恶怎可轻易定夺，你不是苍梧芥，怎知是否对策儿爱而不得，从而产生怨念？”
　　“策儿作为太子，本就肩负着为姜国开枝散叶的使命，拥有许多女人，那是情理之中，怪只怪那苍梧芥心胸狭隘，才酿成大祸！”姜启怒气更盛，竟一脚踹翻了桌案，竹简散落一地，砚台险些砸到苍梧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