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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金缕曲 ...

  •   万廉偷偷地离开官府,又偷偷地回来了,除了吴寿琪以外,没有惊动任何同僚。

      “事情办好了?这么快?”吴寿琪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

      “算是吧。”万廉语焉不详。

      万廉心里很清楚,他愿意蹚这趟浑水是他自己的事情,没必要把无关的人也卷进来。吴寿琪还欠着各路亲戚一大笔欠款,光是生活就快把他压垮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万廉保守秘密、打一下掩护,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了。

      “接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万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手头的工作上面来。

      不论如何,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的。

      ……

      黄昏时分,热闹了一整天的谢家酒楼关门打烊。

      老谢头带着几个心腹帮厨围坐在大堂的桌子旁,一起核算今日的收支明细。

      谢依依作为老谢头的女儿,向来不被允许参加这种和钱有关的事情。按照老谢头的话来说,就是“姑娘家只需要埋头干活就好,见多了银子,难免会眼空心大,有损女德”。

      这给她的自由活动提供了便利,谢依依关上酒楼的大门,把屋内吆五喝六的声音隔绝在身后,朝熟悉的桥头走去。

      等她赶到那里的时候,戚柳已经在桥上等她了。

      “戚郎!”谢依依提了一天的心终于稍微放了下来了一点,小跑了几步,扑进了他的怀里。

      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一些不对劲,戚柳连忙拍着她的肩膀,温声问道:“依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果感到困扰的话,不如讲给我听,兴许我能帮到你呢?”

      “不是我,是你!”谢依依把脸埋在他的衣襟上,用力摇了摇头,“我从……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因为谢家还在正常营业,邢林怀疑是你在暗中向我们提供了盐,他正准备找机会向你出手。戚郎,你最近行事一定要小心!邢林心思阴毒,即便明面上抓不住你的错处,我担心他也会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像当初对付谢家那样……”

      她犹豫了一下,即便面对的是自己的情郎,也还是没把万廉的名字说出来。

      少一个人知道万廉告密的事情,万廉就更安全一分。

      兄长不在,她也要学会坚强起来,不能事事都想着依赖别人。

      听她这么说,戚柳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稍微推离了一些,注视着她的双眼,“依依,你确定这条消息的真实性吗?”

      “我确定的!”

      “嗯,我相信你。”戚柳见她满脸焦急,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不由得心一暖,莞尔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好了好了,不要这么紧张,放轻松一点。邢林想对付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我有一些信心,好吗?”

      “可是……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和以往那些试探不一样,邢林这次怕是下定决心要除掉你了。”谢依依咬了咬下唇,“都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本来不应该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好疼!”

      谢依依捂住额头,泪汪汪地抬头看向戚柳。

      对方收回弹了一下她额头的手指,笑道:“说什么傻话呢,依依?为心上人扫清前路的荆棘,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所以,以后请不要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了,这只会让我觉得你想要和我划清距离。”戚柳认真道。

      “心上人……什么的,亏你说得出口,不害臊……”谢依依顿时双颊通红,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戚柳笑道:“我明日要随商队离开苏州,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才能回来。邢林就算真的想做些什么,这段时间也是找不到我的人的,你就放心吧。”

      听到他近期都不在苏州,谢依依也稍微松了口气,原难熬的恋人之间的分离,也变成了恰到好处的躲避风头的机会。

      “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保险。找不到我的人,难保那些渣滓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

      戚柳思索了片刻,提议道:“依依,我带你去认识一下盐帮的二当家吧。他负责和晒盐场那边的事宜,所以会一直待在苏州城内。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你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可以去找他求助,他就像我的左右手一样,我对他完全信任。这样即便我在外面跑商,你的安全也能得到保证。”

      “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他们是你的手下,却还要分心来照顾我……”谢依依有些犹豫。

      “没关系,反正迟早都是会认识的。我本来就打算这次跑商回来就找媒人去你们家提亲的,聘礼我都准备好了。”戚柳的脸也有些泛红,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谢伯父和谢兄应该会同意的吧?”

      “……也,也许吧,这种事情别问我,我都听兄长的……”谢依依低着头,声如蚊呐。

      ……

      盐帮是一个不合法的秘密结社,里面的成员都有自己明面上的身份,以作遮掩。比如戚柳的伪装身份就是布匹商人,这大大方便了他带着一帮手下出去跑商,而不会引起过多的怀疑。

      而这位长期驻守在苏州的二当家,则在城内的巷子里开着一间小染坊。如果是不知情的人从这里经过,看到满院子脏乱的染料和布卷,只会觉得这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家庭作坊,绝不会往私盐那个方向联想。

      戚柳带着谢依依来到染坊门口,跟她嘱咐道:“这位二当家姓吕,你叫他吕叔就好。他早年在晒盐场工作的时候被抽瞎了一只眼睛,所以外貌有些吓人,但人是非常好的人,你见到他也不要惊慌。正常地和他打招呼就可以了,其余的由我来说。”

      经过一路上的冷静,谢依依终于从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中缓了过来,脸也没那么红了,连忙点了点头。

      戚柳抬起手,刚想按照约定好的暗号敲门,门却突然从里面被踹开了,一个年轻人连滚带爬地滚了出来。

      戚柳连忙把谢依依护在身后。

      “滚!你要是再敢赌博,我就把你两只的手剁了喂狗!”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炸雷般从门内传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惧意,甚至来不及和站在门口的人打声招呼,连忙从地上爬起身,顶着脸上通红的巴掌印跑走了。

      “吕叔,又教训儿子呢?”戚柳显然对眼前的一幕见怪不怪,领着谢依依走进了院子,只见地上全是倾倒的颜料桶和折断的晾衣杆,显然这里才刚刚发生过一场全武行,而晾衣杆就是凶器。

      被称作‘吕叔’的男人正大马金戈坐在一张小马扎上,谢依依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竖着穿过男人的左眼,左眼眶里是灰白色的一片浑浊。他紧紧咬着牙间的卷烟,鼓着腮帮子上的肌肉,即便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仍然精神矍铄、满脸凶悍。

      如同一匹老而弥坚的老狼,任何胆敢轻视他的猎人,都会被他的利齿咬断喉管。

      “大当家的?”吕叔见到戚柳,连忙站起身来迎接,把通身凌厉的气势一收,“怎么突然来我这儿?是晒盐场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晒盐场还好好的,你不用这么紧张。”戚柳安抚道。

      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谢依依介绍给吕叔认识,而是先关心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金龙又干了什么事,惹得你把晾衣杆都打断了?”

      吕金龙就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年轻人。

      吕叔早年在晒盐场里当牛做马,逃出来以后的几年又跟着戚柳到处干事业,朝不保夕,哪有功夫成家立业?等到好不容易事业有成了,人也已经到了中年,花了老大的劲,才卡在绝嗣的门口生出了一个儿子,自然是爱子心切,取名为金龙,是望子成龙的意思。

      但凡是老来子,很少有不被宠坏的。吕金龙出生的时候,盐帮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吕叔作为这个组织的二把手,自然也称得上家财万贯。别看这处染坊这么破烂,这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实则吕家在城郊还有置有庄园良田,吕金龙可以说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从不知道缺钱二字怎么写。

      吕叔自己没读过书,就想儿子能够成材,不惜花费大量银子把他送去了苏州最好的学堂。可惜吕金龙书没读懂几本,倒是大手大脚的习惯吸引来了不少狐朋酒友,经常聚在一起吃喝享乐,外加叫几个粉头唱曲儿助兴。

      若只是这样,吕叔也不至于把数根晾衣杆子都打断,顶多打断一根就消气了。可是这次吕金龙竟然糊涂到被损友带去了赌场,一晚上就输了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他不仅把吕叔交给他练手做生意的本钱输了个精光,甚至还倒欠了赌场一千两,不得不回家找父亲求助。

      吕叔深知,以他们家的家底,吃不穷、穿不穷、喝不穷,但一旦家中子弟染上了赌瘾,那么不好意思,即便是万贯家财都不够拿去败的!

      在吕金龙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欠了赌场的赌债,如果还不清就要用两根手指抵债以后,怒急攻心的吕叔立刻抄起手边的晾衣杆,狠狠朝这个糊涂儿子打了下去!

      一定要狠狠的打,打到他害怕,打到只剩半条命,他才会长点记性!

      讲到这里,吕叔狠狠地叹了口气,“唉,他也快十五了,年纪不小了,还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大当家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能独自牵着马车去千里之外谈生意了,我不求他能跟你比,只求他能少惹点祸,不要让我三天两头地被私塾先生叫过去训斥就好!”

      说出来让人觉得忍俊不禁,吕叔如果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怕私塾先生要被吓得纳头便拜。但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也只能假装成一个有点小钱的普通染坊主,时不时就会因为自己儿子又闯了祸,而被私塾先生叫过去喷得狗血淋头,指责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想那么早就背负起大家的责任。我们之所以努力逃离那种被奴役的生活,不就是为了下一代可以在一个无忧无虑的氛围中成长吗?”

      戚柳安慰着吕叔。

      “金龙年纪还小,可能是糊涂了一些,但还有纠正过来的时间。普通人家里也没有急吼吼就要孩子成家立业的,你也别太着急了。若是打骂太多,反而会把孩子推向对里面,到时候想要沟通就更难了。”

      “……大当家不愧是读过书的,说的就是有道理,跟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

      吕叔狠狠嘬了两口自制卷烟,呼出一口白雾,眯起一只独眼,向戚柳身后望去。

      “这就是那个你总挂在嘴边的心上人?带她来见我做什么?我这副尊荣,万一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

      吕金龙捂着脸,一瘸一拐的在苏州的街头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熟悉的地方。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做正经生意的商家已经关门歇业了,做‘不正经’生意的店铺则刚刚开门。

      吕金龙一抬头,就看到阁楼上暧昧的红色烛光,还有倚着栏杆挥舞着手绢的女人们。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兜,意识到所有的钱都在昨晚输光了,现在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

      不想让楼上的女人们看到自己现在这幅狼狈的模样,吕金龙往墙角阴影处缩了缩,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从昨晚去赌场开始,他差不多有一天一夜没有吃过饭了,可是现在回家的话,父亲肯定还在气头上,免不了又是一顿好打,吕金龙实在不想回去。

      可不回去的话,他身上没钱,不仅吃不起饭,更住不起旅店,只能又冻又饿的在外面干站一宿,等到了明早他父亲兴许就消气了,他就能回家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吕金龙的肩膀上,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轻佻的声音。

      “哟,我当是谁在这里躲着,这不是吕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睡眠状况有所改善
    感觉失眠已经是现代人的通病了,很少有人能完全不焦虑的,一焦虑就容易失眠,恶性循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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