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君王》我怕雨

2、贰

　　“再过几日便是秋猎的日子了，朕也是时候出去体察民情了。”
　　年轻的帝王在龙椅上自言自语，从祁康进宫便跟着他的小太监赵团圆读懂了其中的言外之意，不消多说，应承一声便下去准备了。
　　登基以来，祁康每个月都会去三次烟柳之地，雷打不动。
　　扶他上位的人乐得见他堕落，又怕他在外面留种，留下后患。所以祁康常去这个地方，每晚点上几个姑娘，看她们弹琴跳舞，别的一概不做。
　　于是宫里就有传闻，说这大寻的皇帝，昏庸好色，却不能人事。
　　一时的传闻不能叫人信服，于是祁康坚持了七年，身体力行地坐实了他“不举”的这个传言。
　　“小团子，此次前去只你我二人知晓便成，之后该如何传话，你应当懂得。”
　　赵团圆是宫里少有的几个祁康的人，同时也是容家人派来监视祁康的人之一，只是赵团圆虽是双面谋生，心却是在祁康这里的，所以祁康想要有什么动作时，总带着赵团圆给他做掩护。
　　二人乔装一番，从常走的小门离开皇宫，招了辆马车，一刻不歇地赶到了芙蓉间。
　　“赵舟”是这里的熟客，刚一下马车芙蓉间的妈妈便热情地出来迎接，酥酥地叫了声“赵公子”，祁康和赵团圆便乖乖地跟着妈妈上了楼去。
　　祁康就是赵舟，赵舟就是祁康。
　　“阿圆，给这位妈妈些银两。”
　　妈妈接过沉甸甸的银子，脸上自是春光一片。
　　“赵公子，可还同往常一样。”
　　祁康点头，找到那间熟悉的包房，同赵团圆两个人先一步进去了。
　　“公子，此次可要小团子替公子望风？”
　　祁康上位的这七年并非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他一直在悄悄地往宫外送信，每月趁着监守的人是赵团圆时同自己的人约见。
　　“不必了”，祁康浅酌一口茶，“今日只为了作乐。”
　　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帷，祁康眼珠不错地欣赏着美人曼妙的舞姿。
　　随着有节奏的鼓声，舞娘轻振红袖，她舞步轻盈，似芙蓉出水，又似清莲蔓枝，一舞一动，皆勾人心弦。
　　祁康这才发现，今日来他房中的，竟是这芙蓉间的头牌——花知。
　　他与花知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这要追溯到许多年前去，那时候的祁康还不是皇帝，还只是民间戏班子里的一个名不经传的木偶师。
　　“他？一个窝囊废罢了，不值得费心。”
　　闷闷的人声从隔壁房间传来，芙蓉间的房间都只用纸墙隔离，所以这句话便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这边。
　　这边的乐声未停，众人似乎都没有听到那句话，只有祁康，因得天生耳力极佳，便是听了个干净。
　　只是一句话而已，这原与祁康不相干。
　　只是那说话人的声音太过熟悉，叫祁康不得不竖起了耳朵，期待着下文。
　　“阿圆，叫她们先下去歇歇。”
　　众人离开，这屋子便极快地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那隔着纸墙的声音就愈发清晰了。
　　“只是我如何也想不通，容家怎会扶一个经书都读不懂的草包当皇帝，简直太把大寻的百姓当儿戏了。”
　　错不了，他的小舅子——容珏。
　　“不愧是大寻百里挑一的大将军，容将军果真爱民如子，心系大寻。”
　　祁康在这边评价，他身旁的赵团圆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这……”
　　祁康笑得坦然：“容将军说的，都是实话。”
　　他确实是个草包皇帝，也确实愧对大寻的百姓。
　　“天色不早了，乐子也寻完了，我们回吧。”
　　祁康刚刚踏出房门，隔壁的大门便被人打开，容珏措不及防与祁康对上视线，在这种地方碰见，二人都对对方的目的心知肚明。
　　凡是宫里的人，没人不认识祁康，也没人瞧得起祁康。
　　容珏身边站了一圈官员，品阶各有参差，只是最次的也到了六品，他们看到祁康，只当看到了空气。
　　容珏的眼神更是轻蔑，他原本就比祁康高些，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祁康，眼里的嫌恶不加遮掩。
　　祁康只是笑。
　　他见谁都傻笑。
　　祁康带着赵团圆离开了那里，一路上赵团圆小心翼翼地拿眼睛看他，祁康自然看得懂那眼神里的含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毕竟是容家的天下，容将军又是大寻的功臣，瞧不起我这个草包皇帝，这再正常不过了嘛。”
　　祁康看那翻涌着红光的流水，看街上结伴嬉闹的人群，看远处黛色的山峦，看着这些人间烟火，祁康总想起自己的从前。
　　于是他沉默地坐上了轿子，又沉默地往皇宫赶去。
　　芙蓉间的顶楼处，花知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目送着祁康的轿子远去。
　　秋猎这种日子，皇帝的出席是必不可少的。
　　“咳”
　　“咳咳”
　　养心殿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祁康在龙床上艰难地翻个身子，便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陛下，今日是秋猎的大日子，陛下该起来更衣了。”
　　祁康前日兴起去后花园逛了一圈，不曾想吹了些凉风回来后便咳嗽不止，早晨来了太医检查，说是风寒引起的烧热，需得静养几天。
　　见太监又来催促，祁康纵使烧得有些糊涂了也只能任由人服侍他穿衣洗漱。
　　“陛下，秋猎可是敬天神的大日子，陛下届时可万万不能咳嗽冲撞了天神啊。”
　　说着，太监便递上来一包药。
　　祁康看着眼熟，这药他吃过，压制咳嗽药效奇好，服下一包能管个一天，只是副作用有点大，药效一过便是咳血高烧，不过祁康身子硬朗，倒也生生熬过去了。
　　上次服用它还是在与皇后的大婚之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用上了。
　　吃下去一点也不苦，还泛着丝丝甜味。
　　祁康提线木偶般，任由身边的人给他换上繁复的服饰。
　　大寻的太后在他登基的前一年已经死了，所以祁康身边只坐了皇后一人，因为没有选妃，四周的座位便也安得极少，只有两个丞相和一个将军在座。
　　秋猎开始之前，照例是要赏歌舞敬祖宗的。
　　祁康此时早已烧得发昏，能支撑看完表演全靠一点药力吊着，让他能保持三分的清醒。
　　勉强撑着完成了仪式，祁康一声令下，参加秋猎的众人便按照事先的安排上马前往各自的场地。此次秋猎有边境各族首领参加，阵仗便要比往届都大些。
　　“陛下，请吧。”
　　太监的意思，是要祁康上马参与这场狩猎，因为按照惯例，皇帝必须在秋猎初日猎到兔和鹿，一方面是为本次围猎开个好头，另一方面便是借着兔和鹿的灵气为来年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总而言之，这是一项重要的习惯。
　　好在皇家园林里多的是兔和鹿，随便一个会射箭的人进去走两圈都能打上个两三只，只是祁康眼下情况特殊，别说狩猎了，就是骑马都有些困难。
　　历史上不乏因病而无法参加狩猎的皇帝，于是宫里便会提前准备好死兔和死鹿，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祁康在太监的帮助下上了马，几日没动过的马显得有些兴奋，还没等祁康动手，自己先扬着前蹄蹬蹬地走了几步，险些将祁康摔了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马，祁康用力一甩鞭子，在太监不怀好意的目光下进入了森林。
　　祁康相信他们会准备好猎物，只是不会叫他轻易地得了这个便宜。
　　把猎物圈在自己手里，时常鞭策，不时给点甜头，看似放纵猎物逃跑，实则扼制着猎物的咽喉，这才是容熙仁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