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春》乾凌踏月

20、20

　　商时序觉得他二十岁以后的人生全部由“后悔”两个字组成。

　　他不该心软答应简飏无厘头的请求陪他来禾木度假，就像当初不该答应仲思羽的穷追猛打一样。他在简飏离开房间一个小时后被一通电话吵醒，外面天还是灰的。

　　从以前开始仲思羽就不喜欢打字交流，他做人做事都很直接，有什么问什么。

　　比如此时仲思羽正在艾依拉店里，他语气有点急躁，“你怎么想着去禾木了，我到回温才知道你不在布尔津。”

　　自打分手后仲思羽给他献殷勤全是通过脸皮薄的艾依拉，他没再去过援疆小区，打电话的次数也很少。

　　商时序和他是同事，没到分个手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他怕有什么急事还是接了这通电话。

　　他刚醒过来，被问得有点懵，下意识回道，“我出来走走，怎么了？”

　　仲思羽沉默了一瞬，他道，“你别做傻事。”

　　他很了解商时序。

　　在一起三年他给商春来夫妇磕过头，看见过商时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也知道他过去会在心绪不宁的时候冒着大雪进山，或者一个人跑到滑雪场做出危险举动。

　　这种情况在他搬进援疆小区之后有所改善，起码在那三年商时序有好好吃药，偶尔也愿意出门和他的朋友见面，连同自虐行为也渐渐消失。

　　后来分手，他于心有愧，一直都在担心商时序的状况。

　　艾依拉不知道商时序生病的事情，今早他去回温送东西，听她提及这人交班后就去了禾木的时候，浑身的血都凉了几度，

　　他是真的害怕商时序再干出什么事儿。

　　“什么？”商时序觉得头疼，他确实不懂仲思羽在说什么。他坐起身，一眼就看见了床头柜上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我去餐厅找小东妈妈买咖啡，很快回。落款是简飏和一个草草画出来的笑脸。

　　这笔字说不上多好看也不难看，规规整整小孩爬格子似的，只有签名龙飞凤舞，应该是练过。

　　商时序拿着字条走去了窗边，他想起昨晚上这人说的话和这笔字，莫名觉得好笑，所以他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仲思羽愈发觉得他情绪有点异常，他着急起来，“你在哪儿？给我发个定位，我进山去......”

　　“仲思羽。”商时序突然打断他，“我和朋友出来玩，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玻璃一角堆满了雪，有一点冰花凝在上头。他打开窗户摸了一下，冰凉的，看来昨晚回来后又下雪下了很久，整个阿勒泰的气温在未来几天都会跟着降几度。

　　他对着电话道，“天这么冷你别老跑将军山了，老把小桐放在爷爷奶奶那儿老人家照顾起来不方便，这么小的孩子离不开爸爸。”

　　提到仲小桐，那头的仲思羽突然找不到话说了。

　　其实从商时序提到“朋友”的时候，他就断线一样愣住了。商时序没有多少朋友，更没有好到能一起出游的朋友。

　　他想问问这个朋友是男是女？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要一起去禾木？

　　可一切问题都被“小桐”两个字塞了回去。

　　商时序在提醒他他还有一个女儿。不论他们结局如何，女儿都是他们之间的坎。这个坎永远存在，也永远无法磨灭。

　　也是这时候，他突然听到那边有个年轻的男人在说话。

　　简飏端着碗汤面进来，抬眼就看见商时序站在窗户边，只穿了薄薄一件睡衣，正在和谁打电话，窗户还开着。

　　他想也没想就放下面匆匆去关窗，埋汰道，“不怕冷啊？不是，你本地人有抗寒基因咋的？”

　　商时序还举着电话，他觉得简飏一惊一乍，神色无奈，“我看下温度怎么样，室内又不冷。”

　　简飏叉着腰差点被气笑了，他现在破罐子破摔说了要追人，也不装什么大明星了，上头的时候东北话不受控地往外冒。

　　“室内是不冷，可这外头零下三十多度跟你闹呢？衣服也不穿，一阵风吹进来不得上医院去？你咋这么彪呢？”

　　他记得昨晚商时序冰块一样的体温，话密得很。商时序插不进嘴，电话那头更是从他出声开始就沉默了。

　　尤其是那句“衣服也不穿”本来是说他穿的少，但落在仲思羽耳朵里显然是有了另一层意思，等商时序终于能说话了，电话也只剩下忙音。

　　“就开了一会儿，不要紧的。”他没在意仲思羽挂电话，放下手机，捡了外套穿上。

　　简飏狐疑地看了暗掉的屏幕一眼，他看出商时序刚才接电话时有点焦虑的神色，于是端来了自己那碗面，假装不经意道，“我把早饭拿来了，卧了个蛋，一大早的谁打电话了？”

　　“我起来自己会去餐厅，你干什么多跑一趟。”商时序能听出他的画外音，他只是没想好要怎么说仲思羽。

　　他和仲思羽的关系要比他和简飏成熟太多。可即便已经到了知根知底的地步，他们还是抵不过各种因素分道扬镳。

　　他希望简飏可以因此知难而退，但他又矛盾地希望简飏不要难过。

　　商时序看了一眼那碗面，决定先去洗漱。

　　“我不是说了要追你么？那当然不能错过猛表现的机会了。”简飏跟在他后头进去，还没忘了问东问西，“所以谁一大早给你打电话？单位？你们单位这么烦人啊？放假还打电话？”

　　商时序头一次见不依不饶跟进卫生间的。

　　他转身把简飏堵在门口，抛下一句“和你一样”就把门关上了，随便简飏在外头头脑风暴。

　　等他出去的时候，简飏坐在床上，果然在思考这四个字的含义。

　　“是火车上那俩丫头片子吗？”他福至心灵般问，下一刻他苦恼道，“不会吧，她们来真的啊？”

　　商时序简直被他的联想能力折服，他坐到桌子边开始对付简飏辛辛苦苦弄出来的早饭，头也不抬道，“不是。”

　　“我认识吗？”简飏话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有点蠢，他对商时序的社交圈一无所知，怎么都不会认识什么追求者。

　　商时序没想接着刺激他，回答道，“前男友。”

　　简飏是今早第三次被震撼了，他歪过身子盯着商时序，居然傻乐了一下。

　　商时序怀疑他被禾木冻傻了，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眼神，“这么高兴？”

　　简飏摇摇头，不想跟商时序提那些煞风景的过去。

　　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又渣又直的男人，所以被耍了四年。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自己直接问覃楠要不要在一起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后来他想明白了。覃楠如果拒绝，自己估计会参加完最后一场比赛然后引退；覃楠如果答应，就他的感情观而言，估计也没多少真情实意。

　　这次他遇见商时序，冲动的表白过后他很不安，他害怕商时序的取向也是女孩。直到“前男友”三个字出来，他忽然有种轻松的感觉。

　　轻松之后他道，“既然是前男友，那我应该有优先权吧？”

　　“优先权？”

　　“都变成‘前男友’了，他一定干过对不起你的事儿，你不会这么不记仇还想着复合吧？”

　　商时序招架不住简飏用那种期待的神情看过来，但他想要快刀斩乱麻。

　　“他现在在乌鲁木齐定居，小康家庭，比我小一岁，身高181，长得还可以，工作是铁道局体制内员工，薪资水平和我差不多，共同话题也不少。”

　　简飏不知道商时序为什么突然报前男友的名牌，但没忍住在心里对比了一下。

　　然后他跟所有执着身高的年轻人一样道，“那我更有信心了，别的不说我还比他高五公分！”

　　“我不是让你比这个。”商时序放下筷子，他咬了咬牙，“我是说，他各方面都比你更适合我，何况我们还有过感情。”

　　简飏果然安静了一瞬，就在商时序在想自己这个拒绝的办法是不是太缺德的时候，他无所谓般道，“所以你是希望现男友按这个标准来？”

　　商时序语塞。

　　“行啊，那就按你对他的要求来。”简飏满不在乎，“对了，面我做的，你吃了就得答应一点，都前男友了，别考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