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
-
夜里九点三十分，商时序收拾完10号车厢的托盘，检查完行李架后照常回到了乘务室。
从阿勒泰结束旅程的情侣没有抢到同一个位置的票所以和独自出行的大叔商量着换了铺位，他先是重新跑了一趟车厢确认了两人的身份信息。
接着硬卧车厢只有在下铺有一个插座，躺在上铺的女孩因为手机没电向乘务求助，他帮女孩与下铺的旅客协商解决问题。
最后有个独自从富蕴回乌鲁木齐的乘客想去酒吧车却走反了方向，半路迷茫地问路。他礼貌地告知酒吧车是六号车厢，应该往前边走。
和往常一样普通的一个夜班。
火车“哐当哐当”在开，暖气很足，乘务室车窗玻璃上有层白雾。他伸手过去抹了下，用指腹化开后能看到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北疆雪原和点点橙色灯线。
阿勒泰的雪季会持续四五个月之久，这个季节没有秋天的飞鸟和遍地牛羊，偶然有哈萨克少年在雪原上套马，也是缩着脖子抵御严寒，不见夏秋的肆意张扬。
但毫无疑问，这里的冬天也很美。
五湖四海到来的人们喜欢这样的风景，在大雪里尽情地享受北国的冰天雪地。同样也有人恨极了冬天，恨极了因为严寒生病的动物和人，以及暴雪带来的天灾。
商时序靠在车窗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烂熟于心的景色，身上的羽绒外套还带着家里檀木的暖香。
越孤独的环境越容易乱想。
他听着火车的声音看着白茫茫一片，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艾依拉家的狗崽小牛和毡房前的风灯，最后想起了今天的简飏。
他问，“对了，你有对象吗？”
那时候商时序即便有过男友，也没觉得对方是在暗示什么。
他年近而立，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能判断简飏不是旅途寂寞想来场限时约会。
至于恋爱更不可能。
金钱地位长相，无论哪一种拿出来都足够找到一位同样优秀的伴侣。简飏这种人的选择恐怕比天上飘的雪花还多，就算简飏喜欢男的也不会看上他。
这场邀约只是少爷一时兴起的决定，而他答应下来不过是因为心头死水一瞬间的波动。
毕竟阿勒泰的冬天确实太难熬了。
简飏托韩程在布尔津给他找了个短租，然后包车回将军山把他的雪包和行李全部运回了布尔津的住处。
韩程晚上过来时目瞪口呆，站在客厅问他，“咋？你要在布尔津养老啊？”
工薪老韩确实没办法理解这种高价请人在大雪天花七个小时来回搬家的疯狂举动。
“将军山那房子你不要啦？”韩程随手帮他把洗漱杯放好，“布尔津没啥好玩的啊。你不滑雪倒不如住阿勒泰市区或者回乌鲁木齐，干什么都方便。”
“我准备去周边玩玩，最近可能带不了淘淘。”
简飏把帽子和羽绒外套压缩好塞进随身行李箱，又往里头塞了两双羊毛袜子。然后他站起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找出来一管红霉素软膏丢了进去。
韩程一头雾水，“你哪儿擦伤了？”
“没有，好着呢，以防万一。”简飏随意问他，“有什么推荐的景点吗？”
“你不都去过了吗？”韩程一边嫌弃一边数着指头，“禾木喀纳斯暴雪这两天上不去，估计要三四天疏通吧，扫雪车今天刚过去...白桦林那边我送你去倒是快得很，不过五彩滩这季节也看不见五彩啊......”
“我没好好玩过禾木。”简飏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以前去都是去滑雪，我都忘了那边有啥了。”
“也没啥，就是雪。”韩程看他上头的样子觉得孩子有点不正常，他随口问，“你一个人去？”
简飏下意识摇摇头。
韩程见他这反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几乎是立刻抬高了声音，“有情况啊你？！”
知道简飏喜欢过覃楠的人不多，韩程虽然不赞成这段感情，但作为他俩的旁观者一路看着简飏从意气风发到摔得粉身碎骨，说不心疼是假的。
简飏于他而言不像朋友，不像队友，更像弟弟，还是挺让人操心的那种弟弟。
简飏刚到河北时十四岁，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屁孩。
覃楠此前是BA项目公认的队草，退役后也是焦点人物。他还在辽宁隆山时就向上面递交了申请，说自己要带一个孩子回河北，并且只收一个独苗专门练U池。
这个爆炸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万龙训练基地，不少队员都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小徒弟能让队草亲自带。于是都过去看热闹。
简飏那时候正坐在食堂吃他来河北的第一顿饭。
覃楠坐在旁边哄着他吃清炒西葫芦。小屁孩白白净净带着点婴儿肥，眉眼却已经有了长大后的轮廓。
可能是不喜欢，他没动筷子，而是微微抿嘴然后看了一眼覃楠。
覃楠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被盯得有点无奈，佯怒道，“明天做空心菜不许再挑食了啊。”
这是个娇气包，偷看的韩程和其他队员一起下了定论。
然而基地的人很快就发现简飏虽然在陌生人面前总是酷酷的，有点青春期装帅的意思，但跟只要跟他混熟了，小酷哥也有撒娇亲昵的一面。
而且他一点也不娇气，河北崇礼的训练强度高，难度大，简飏很少叫苦喊累。
惊人的天赋和没日没夜的训练让他很快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希望。
尤其是覃楠。
韩程并不想对覃楠多评价什么，因为他站在简飏的角度总会有偏颇。
但他是发自内心觉得简飏走到最后那一步覃楠要负主要责任。
一个职业运动员在役期间的梦想如果是拿牌子，或者挑战更高难度动作的话。那在退役后选择成为教练多少都会把自己的梦想投射到学员身上。
就像父母总希望孩子能青出于蓝完成自己的理想一样，覃楠对简飏也有这种期许。
覃楠职业生涯最好的成绩不过是巴塞罗那预选赛大跳台的铜牌，然后到了年纪退役当教练。而他带出的简飏第一次参加世锦就是亚军，往后几次更是越战越勇，直接拿下三金一银一铜。
这样的成绩太过耀眼，覃楠也日复一日对他提出更高的要求。
简飏的世界排名开始上涨，也开始受伤，甚至开始带伤参赛，直到阿斯本惊艳的一跳，带来的是他职业生涯最后一个冠军和身心全方面的挫败。
韩程曾经在帮他上药时发火，骂他不要命了。
但简飏无所谓，甚至对高强度的练习甘之如饴。韩程终于气得摔了给他擦汗的毛巾，怒骂道，“你再喜欢覃楠也不能这么搞！”
疼得龇牙咧嘴的少年抬起眼，有一点意外却没否认，“师兄你知道啦？”
韩程觉得覃楠不至于变态到觉得十四岁的简飏对他有意思，但十六岁后的简飏那点念头连他都看出来了，他不信覃楠这个当事人一点没有察觉。
在圣莫里茨隐晦的告白后，覃楠依然对简飏保持着温柔耐心，甚至在拥抱时摸摸他的头发，亲自给他做营养餐陪他散心。
他巧妙地把这段一戳就破的关系维持在“关心徒弟的好教练”和“暧昧恋人”之间，给简飏一些莫须有的希望，让情窦初开的傻子心甘情愿地投身赛场，为他而战。
最后在简飏受伤退役时再把他像垃圾一样抛弃。
关键是没有人能苛责他的所作所为，他尽到了所有责任，实在是个“完美无缺”的好教练。
能看见简飏走出这段畸形的感情，重新找个知冷知热的正常人，是韩程今年在清泉寺许的新年愿望之一。
“没情况。”简飏无奈，“一个刚认识的朋友在布尔津，他心情也不好，我心情也不好，搭伙出去走走。”
“什么朋友？”韩程更好奇了，“不会是青训那帮混小子吧？你可别......他们还得训练，啧，你在布尔津能有什么朋友？”
“火车上认识的。”
“一见钟情啊！”韩程怪叫。
“.......”
简飏觉得韩程有女儿后不仅变得婆婆妈妈，而且越来越八卦，他看着韩程，“我就不能有正常的友情吗？”
韩程油盐不进，嘿嘿道，“那这友情他......有可能变成爱情吗？”
简飏终于把人赶出去收拾客厅了，直到俩人整理好房子吃了顿便饭，韩程临走还在絮絮叨叨地让他快点找个对象，说是眨眼也二十三了。
简飏送走人后坐在新铺的床上发呆。
这张床比商时序那张小床大很多也软很多，但他却本能地觉得不够舒服。也许是少了那种陈旧温馨的氛围和机器猫小夜灯暗淡的光源。
商时序回答他“没有对象”的时候，他承认内心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雀跃。
但韩程问他能不能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他还在思考。
身边为数不多知道这段暗恋的人都觉得他没走出来，不然也不会听到覃楠结婚的消息一个人跑到新疆散心。
然而简飏自己很清楚，他早在三年前覃楠带着女友出现的时候就放下了。
别说现在，就算三年前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覃楠做出这一套后立刻后悔，他也不会继续下去。
有些事做了就没办法回头，喜欢到不喜欢的转变有时候就这么简单迅速。
只不过彻底抹平一段经历是不可能的，想起来会难过也很正常。
但他从来不是难过没有和覃楠走到最后，而是为当年奋不顾身的小简飏难过，难过他的惨痛收场的初恋和白白浪费的真心。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1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