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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剑骨2 ...

  •   “这阵仗,里三层外三层,那老皇帝怎的甚至连后宫一步也不曾踏足,连尸身也不过草草葬了,不是说往日他最为宠幸房贵妃?”黑耀被华锦扬起的发丝挠得有些烦躁,没好气地卷了她几缕碎发至耳后。
      华锦挑挑眉,揶揄道:“那帝王的宠爱值多少?这会儿他还在为那些大臣焦头烂额呢。何况,一些闲言碎语已经起来了。说他庆元帝德不配位,那些臣官便是下场。毕竟现在连是谁动的手也不清楚,那些忠臣们怎能不怀疑自己就是那下一个剑下亡魂?宫中不过也就死了两个罢。房贵妃死了还有淑妃、明妃……妙容公主再受宠也不过只是个公主,哪有那些忠臣和皇帝的性命重要。”说罢,她便将目光向路丰铭那处投去,似是在嘲,又似低声自语,“可惜,那局中人永远也看不清……房贵妃是,妙容公主是,陆丰铭……也是。自以为局外人,却是早已入局。”华锦又为自己倒了一壶,仰头晃晃杯中酒,有些疲惫地耷下眼帘,“黑耀,于一些人而言,情不过是贫乏的调味剂罢,并非什么重要事。所以啊,莫要太过信任一人。”
      黑曜未立刻接话,只静静地看着华锦喝酒。那余晖洒下的细碎流光辗转过杯沿沾落在她朱唇上,嘴角弧度依旧,虽偶有发丝随微风拂过脸颊却未被在意。不经意将她铺散开的黑发微微拢着些,黑曜暗自忖度:如今她又是这番模样,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华锦鲜少提及那些往事,就连为何来到三界之外,她也尽是玩笑带过。有大多事都是他自己通过那些碎片的猜测罢了。至于常来拜访的司命,口中的东西便更少了。
      如此凝神良久,黑曜方才开口:“那你呢?”
      “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华锦笑得明媚,却带着些意味不明,“太相信我,到时候把你卖了你还要替我点钱。”
      “别把我想得太蠢!要不是你能带我出来,我才不愿和你一道。”敏锐的黑猫一爪子拍散尚未成型的下酒菜,张牙舞爪,瞧上去颇为恼怒。
      华锦笑着叹息,只又喝了一杯酒:“不过是玩笑罢,你怎的还朝我酒菜撒气。且再等等罢,今晚陆丰铭便要动手了。”
      今日入夜得很快,明月不过刚出头便被云雾笼罩,星星三两颗缀在云边闪着微弱的光。空气略显沉闷,倒有些风雨欲来的气势。陆丰铭确实是要动手,他藏身于众暗卫间,一点一点消耗掉那些暗卫和守兵,到现在成功混入谨政殿。大抵仍是庆元帝过于谨慎,以至于暗卫之间互相联系甚微,倒也方便了他。
      藏剑山庄的功法以轻盈迅捷而杀人无声闻名,沉安以剑骨为辅,将二者练至极致,如今,全反哺于陆丰铭。
      “来人。”庆元帝将笔一放,闭上眼揉了揉额角。
      预想中的声音却并未响起,坐在桌案后的帝王皱了皱眉,睁开眼,入眼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手执长剑立于殿上。心一紧:“来人!来人!捉拿刺客!”
      “不必了。”陆丰铭看着高位上仪态尽失的帝王,一步步走上台阶,顺手将刘全胜的头颅扔至庆元帝跟前。
      而长殿的另一头,林守仁的首级也似幽幽望向这边。
      “因一句似是而非的传言,便把沉安送至道观。明明有能力与西蕃一战,却退而求全以公主和亲换取和平。又因偏颇妙容,便将沉安接回以公主身份和亲。”陆丰铭将剑指向庆元帝,“你害怕你因沉安而死,又想博得名声;既想不费一兵一卒获得边疆和平,又望自己身边儿女环绕,彼此无争无斗。所以你把沉安交出去了,让她死在了西蕃。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未曾得到过,却被迫以公主之名代妙容出嫁。她明明可以成为剑首,惩恶扬善,游览四方,你们凭什么就用几句话,便奠定了她的一生!”
      庆元帝瘫坐在地,低头看向步步逼近的男人,因着这话讽刺一笑,一把捏碎手中玉牌:“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后手吗?”
      风中几声微动,路丰铭瞬间腾空而起,轻巧避过几道攻击。
      “哈哈哈哈哈——原是陆老板,失礼失礼。实在抱歉,我们也是拿命办事。”人未至,声先到,一阵阵音浪裹挟着剑气翻涌而来。
      庆元帝从地上爬起,此刻他已经了然。看着被牵制的陆丰铭,手边摸索着密室开关,边冷笑出声:“陆老板,你也是个人物。静安她为什么?就凭她是朕的女儿,是这大庆王朝的公主!哪怕她长在民间,长在道观,她也是公主,身上流着的是朕的血!没有朕,她哪来的机会习剑修武!她哪来的天赋成长为剑首!”他急切地按着按钮,可始终没有反应,桌案下的密道口也毫无动静。
      陆丰铭的剑意随之而愈发凌厉起来,剑气纵横,光影翻飞。众人皆震惊之余纷纷避退几分,竟是有些抵御不住。先前的陆老板虽说是厉害的,但大多时候皆是隐于人后,更不至于面对他们众人围击仍显得游刃有余。各自眼神交流一番,皆暗自慢慢收了手。都到这地步了,没必要真争个你死我活,反正他们也赢不了,还不如及时收手省个时间,卖陆老板一个面子。至于庆元帝嘛,估计活不过今晚,他们还想活着呢!
      看那些重金招养着的江湖客竟皆不敌,一个个散得精光,庆元帝慌了。眼瞧着陆丰铭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不得不手脚并用妄图直接开启密道:“静安她有一身功法,怎么会简单死在西蕃!当时若是送妙容去,才是真的送死!”剑锋已至,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仍是直视着他,手奋力拨着木板缝隙:“去了西蕃,静安的一身功法便无影无踪。而你的眼睛,明明已经瞎了多年,却一夕之间复明。我们若是害了静安,那么你才是害了静安的罪魁祸首!”
      似是知晓自己今日会丧命于陆丰铭手中,庆元帝红着眼嘲笑:“你杀了我们所有人,静安还是死了。你用她的剑,杀了她父亲、母亲和妹妹,不过是让她的黄泉路也走不安稳!朕当年将静安送走,如今反而仍是因她而死,朕当初就不应该让她活在这世上!”
      一剑利落刺破庆元帝的胸膛,路丰铭面无表情:“这是她的剑,感受到了吗?它在兴奋,因着你们的血,她是恨你们的。你明明知道,却什么也没做。”
      “嗬...嗬……你才是罪魁祸首……”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愤恨,那大庆王朝最尊贵的帝王最终还是咽了气,血淌在地面上,飞溅在桌案上那些已阅或未批的公文上。
      倒也应了那句似乎早被遗忘的预言:天灾降祸,弑王灭国。
      因为静安,因为她的死。
      陆丰铭垂下眼帘,风将殿外厚重血腥气送来,他慢慢用干净的内袍擦拭着剑刃,极有耐心。
      “你们来了。”
      施了个术法,腾了个干净的空地,华锦方才落地。微微朝他颔首:“你既已如愿,我来取你的记忆。”
      嘴角溢出鲜血,被路丰铭毫不在意擦去,他早已中毒,如今这副模样也不过是靠着这一身剑骨撑着。向华锦道:“我还会记得吗?”他将剑刃擦至雪亮,剑身在他手中铮铮作鸣,好似要挣脱桎梏。
      华锦点头:“当然,虽说是记忆,但其实这只是一种媒介能量罢了,这么说你比较好理解罢。你的记忆本身与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不过我倒是能封印,很牢固。就连神帝也无法破解。你需要吗?只是这是另外的价钱。”
      “先谢过仙子的好意。我不需要。理应,也该有人记得她。”路丰铭扬起笑,眉眼间也流出些许温柔意。
      华锦觉得有些可惜,但也不强求。她捏了个法咒,流光自陆丰铭脑穴落入瓶中。
      不过一息间,陆丰铭忽然毫不犹豫地将青白的利剑穿刺入腹,甚至连带转了一个角。向华锦微微一笑:“看来,她还是恨我的。”
      黑耀好似被吓到了,全身的毛炸起,跃至华锦跟前,朝着跪坐在金柱下的陆丰铭龇牙。
      “这剑,早已认你为主,它所承载的只是你的意志罢了。”华锦面露遗憾,看向他的目光露出些许怜悯,“其实,你本可以不用死的,她也从未想过杀你,也从未想杀任何人。”
      “是吗。”陆丰铭垂下头,任由鲜血浸染,喉咙发出一声轻嘲,那双明亮的眸子也有片刻的失神,“原来……一切竟皆是我所愿吗。”
      华锦移开视线:“你杀了太多人,背负如山罪孽,所需承担的因果,如今却也只是你这一世一条命罢了。”
      “到如今你还这样说,又有何意义?我本身也是要死的,不是吗?无非,一个是由你动手罢了。”过多的失血导致陆丰铭有些目眩,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陡然锐利的目光,陆丰铭轻笑,“她不想做,我便帮她做。她应该永远都是干净的……”
      “我能如此顺利,左右也离不开你的帮助,这一点,我还要谢谢你。”陆丰铭神志已经开始涣散,“你所求,不过是阿铃身上,这一身剑骨……我夺不过你……”
      “你同样也恨我,所以,你知晓它已认你为主。因而你选择自杀,妄图毁了它。”华锦兀地笑了,眉眼上扬,目光轻飘飘落在逐渐暗淡的青鸣剑上,像是在讽他的不自量力。
      “至少……我也没有输……那些该死的人,都死了,”陆丰铭嘴角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垂下眼,手却未曾离开剑柄。
      明明已经快死了,却仍是一副安然的样子。
      真是——
      令人生厌。
      “你以为她会感谢你吗?你也自始至终,从未真正理解过她,也从未真正替她想过。你和那些你杀的人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华锦靠近陆丰铭,嘴角扬起一道恶意的弧度,凑近他,清晰地说道,“冥司如今人满为患,要投胎,起码排上几百年的号……你杀了他们,不过是让他们,在冥司再一次重聚罢了……你承载她的剑意,杀了人所造的孽,怎么能就凭你一条命,就一笔清算呢……”
      陆丰铭突然挣扎一瞬,眼中闪着破碎的光,喉咙里发出模糊单薄的字句,却终是又沉寂下来,没了气息。
      华锦漠然,移开视线,轻叹一口:“这样,倒显得我有些咄咄逼人了。”
      “……”黑曜:“你同一个凡人置什么气?你瞧,裙子又脏了。”
      华锦伸手一抽,一根剔透的荧骨便落入手中,语气不咸不淡,“……想起一些旧事罢了。欲加之罪,真是失礼。”
      黑曜看着神色不明的华锦,不自觉有些慌张,她不会还要灭尸吧?!
      “喂……”
      “黑曜,回去吧。”她长叹一口,身影随着步伐逐渐消散。
      浮华坊。
      华锦随手将忆瓶放在桌上,又细细将剑骨安置好,置于顶层柜中。
      “你这单生意做得还真是不划算,此间已为你消除诸多因果,你本不必插手其中。现在好了,你沾染了他们的因果,也不知该去哪消。就为了这根破骨头,值得吗?”黑曜语气有些不善。
      华锦摇摇头,敲了敲他的头:“我乐意。更何况黑曜,那本就是我的因果。”
      “你的因果?你已身处三界之外,你怎么还会有因果?”黑曜揉揉脸,有些不满,觉得华锦是在框他。
      华锦瞥了他一眼,整个人侧躺在软榻上:“世间剑骨少有,如此晶莹纯粹者更是罕见。迄今,我也只见过两个。一个,神躯已散,神骨俱灭;另一个,便是这位沉安……竟只是一介凡人。”
      “你不是好奇,我为何又将剑骨给了路丰铭吗?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灵,那最纯净之物也最容易沾染污尘。这剑骨承载了太多执念,太多杂质,就算品质再上乘便也无用了。了结执念最好的方法就是它的主人自戕,不过要给他找个主人也不是件容易事。”
      “然后,路丰铭就出现了?”黑曜不解,“可,真就这么巧合?”
      要说陆丰铭闯入浮华坊时,其实距沉安来访也不过百十日。来者面露沧桑颓唐之态,唯有那双眼睛,却是明亮异常。待他理清缘由,便是问能否将逝去之人复活。
      这件事其实不太好办,不仅要欠冥司人情,司命那八成还要给她摆个脸色。她还指望司命给她偷酒喝……不成。转而忽地又想到那根剑骨还没有着落,以华锦千万年来看画本子的经验,多半也和这位陆丰铭有点关系。于是,华锦便笑称他付不起重来的代价,退而次建议他换个愿望。而后,果不出所料,剑骨交易出去了。那之后,一切便是顺其自然。
      这机会,三界之外既然给了,她华锦便也没有不接的道理。
      “谁知道呢?”华锦慢悠悠把玩着忆瓶,随后朝着往生镜一抛,“它的运行规律千百年来无从探寻,或许,它就希望我再次沾染一些因果呢。”
      往生镜泛起层层波纹,逐渐拉长伸展,慢慢凝聚成一扇幻门。
      黑曜跳上华锦的肩膀,嘀咕道:“也不知道你要那玩意有什么用,要不是本来就要他自杀,最后岂不是还要被一个凡人摆一道……”
      “去看看他们的故事吧,反正,最近几月怕是没有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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