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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绮园 ...

  •   这片林子本就不大,但卫鸿似乎有意模糊路线,带着她左拐右拐。
      王莲舟的记路本领一向很差,每次采药都只敢去熟悉的乔山、翠山。她生怕迷失在这片林子里,紧紧跟着卫鸿的步伐,一步也不敢落下。
      约莫走了片刻,一座白墙黑瓦的园子渐渐显了轮廓。
      此时太阳已到了正上头,丽日流金,阳光射在正门金色的匾额上。上面刻着两个大字“绮园”。
      卫鸿上前拍了拍门,门缝里探出一张长得颇喜庆的脸,嗓子也很尖利,像相州城里戏班子的名旦。
      “卫大人回来了?”
      那人打开一扇门,伸长脖子向卫鸿后面看,目光触及王莲舟,有片刻停顿,接着略过她,又向林子里望去。
      “长寿,别找了,就是她。”卫鸿站至右侧,侧着身子,为王莲舟腾出一条道来。
      长寿直愣愣地看着王莲舟,手指着,结结巴巴地说:“她?她是卫泗给公子找的郎中?那婢女在哪呢?”
      卫鸿这个冷脸怪又开始沉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姓王,十里八村都唤我王娘子,是相州城里有名的千金圣手,兼治刀枪棍棒等外伤。卫泗请我来上门看诊。”王莲舟面不改色地作着介绍,心里恼到了极点。
      她一提,长寿才想起不见卫泗的踪影。
      “阿泗又被罚了?”他问卫鸿。
      卫鸿有意无意斜瞪王莲舟一眼,说道:“你不是好奇林中似乎有歌声吗?”
      他朝着王莲舟轻扬下巴,“诺,就是她带着卫泗在唱。”
      “哈哈哈哈,你说的是真的吗?”长寿捧腹大笑。阿泗从小耳根就软,性格和善,但向来不为美色所动,即使公主小姐来找他,他也避而远之,绝不透露主子的半点儿消息。
      没想到,没想到,山沟沟里的王娘子,竟然能拐得阿泗放声歌唱?
      长寿回想了自己在园中听到的一两句歌谣余韵,确实犹如天籁。再仔细看看王娘子,虽然不及京中女子富贵华丽,却有一丝独属于乡间女子的清丽。
      王莲舟兀自怒着,瞧见长寿笑眯眯地盯着自己许久,声量瞬间拔高:“不是治病吗?病人呢?”
      长寿被惊了一下,移开视线,连忙引路:“来来来,您随我来。”
      穿过抄手回廊,一阵清风袭来,园中荡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王莲舟和长寿聊天,“我本来还有几个病人要在今天诊治的,卫泗突然来访,说你家主人伤得极为严重……”
      长寿皱眉:“阿泗这么说吗?其实倒也不是很紧要的伤,只因我家公子身份尊贵,我们比较担心罢了!”
      “是,贵府公子身份尊重,我自然先来诊断,只是这样一来,对原本该今天诊治的病人倒有些失信……”
      王莲舟巧妙地引导着,意图让长寿明白,她可是抛下来其他病人前来的,论理得格外收钱。她堂堂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己任,若总是主动频频提起钱财,颇有些丢脸。
      这个卫泗,请她过来,承诺给她丰厚的酬金。现下却跪在林子里,真是靠不住啊,枉费那张貌比潘安的脸。
      长寿一听,不以为意地说道:“都是些乡间百姓的小病,哪有我家公子的病重要,娘子不必放在心上,若是耽搁了,我派人将您的病人送到城里去医治。”
      “不用如此麻烦……”王莲舟苦笑,乡间人本就吃苦耐劳,若非疼痛难忍的病,轻易也不会去她的清风草庐。
      她只是找个由头暗示出门就诊的费用罢了,看来还是得明说。
      长寿却是个嘴巴闲不住的,跟在一侧,唠唠叨叨地说着:“这园子大的很,您有事儿就找我,千万别乱走,容易迷路。”
      诺大的园子,只有他两个人走着,王莲舟问了一句:“此处只有你们三个仆从吗?”
      长寿连忙摇头,解释道:“是我家公子刚到此处下榻,还未决定常住。一起来的还有管家,我们都叫他昌叔,昌叔担忧公子吃住不便,去城里买丫头小厮去了。”
      他瞧瞧天色,“估计快回来了,昌叔性格严肃,您一会儿可别在园子里动不动唱歌了,昌叔听到,会不高兴的。”
      “我刚刚是见春色宜人,情不自禁吟唱。”王莲舟解释着,又岔开话题, “怪不得你误以为我是买回来的婢女呢。”
      “那是我眼拙了。”长寿陪着笑,“我也算跟着公子去过不少地方了,长得比王娘子美的,伸出手指头都数不出几个。怎么也不信王娘子这样美的容貌,会在乡间做一个女郎中啊。”
      对于被夸赞容貌这件事,王莲舟早已习以为常。只是长寿这句话却听着怪异。
      “那在你看来,有些容貌的女子该做些什么呢?”
      “当然是嫁进好人家里,享荣华富贵。比您现在东奔西跑给人看诊好的多。”长寿越说越上头,“依我看,王娘子的容貌,即便是进宫做娘娘,也艳压群芳呢。”
      “长寿,你胡说什么!”
      一道威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王莲舟便看到一位留着白胡子的老者,疾步走上前,对着长寿的头狠狠地敲了两下。
      长寿抱着头跑到王莲舟后面,嘴里求饶:“昌叔,我错了,您手劲可太大了,少敲两下吧。”
      原来他就是昌叔,一脸威严的样子,不苟言笑,和卫鸿那个冷脸怪长相还有些相似。
      等等,他们不会是父子吧?
      王莲舟视线追随着昌叔,倒是忽略了一道走来的卫泗。
      还是卫泗轻轻地唤了一句“王娘子”,她才回过神来。
      王莲舟低声问道:“你不用罚跪了?”
      卫泗点点头,和她一道立在旁边等着。
      昌叔揍完了长寿,先对着王莲舟作揖,说道:“王娘子赎罪,长寿嘴贫,您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王莲舟唇角含笑,十分矜持有礼,说道:“我无妨的。”
      昌叔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她,伸手引路,让她先走。边走边问:“听卫泗说,姑娘是俞县唯一的郎中?”
      王莲舟轻轻答道:“是。”
      昌叔赞俞县人杰地灵,钟灵毓秀,王莲舟自然爱听,随口附和几句。
      身后长寿默默地听着,对着卫泗比划了个手势。
      他指指昌叔,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声音。毕竟多年的默契,卫泗读出了他的唇语,“昌叔又开始套话了。”
      就听到昌叔的话绕啊绕,从地理环境谈到风土人情,终于问出了一句:“姑娘父母去了何处,竟舍得让您独身一人经营医馆。”
      王莲舟瞬间沉默,嘴角溢出一丝哭笑,马上那笑容又变得灿烂,“双亲几年前已驾鹤西去,好在他们从小让我严格学习医术,我在相州城也算有一丝名气,勉强能够谋生。”
      昌叔发出一声叹息,连连说抱歉,“老朽看姑娘面善,忍不住多问了些,反勾起姑娘的伤心事了。”
      王莲舟瞧着他愧疚的神色,反而劝道:“昌叔不必在意,今日我上门给公子诊治,你们必定对我有所了解才放心,俞县人人都知道我的身世,多问两句无妨的。”
      昌叔不再说话,王莲舟和他并排走着,后面跟的是长寿和卫泗。
      穿过抄手游廊,便是中堂了。齐整的青石地板铺满地面,偶有几条地缝里长出苔藓,毕竟是不常住人的园子,收拾的再勤,还是从细枝末节处露出荒芜。
      中堂布置得富贵华丽,进门便瞧见雕金的匾额,写着几个大字“奎光普照”,翘头案上摆放着两个花口瓶,里面供养着初春的玉兰与红梅。
      昌叔让她略坐,命长寿来招待她,带着卫泗向西侧走廊去了。
      长寿说着“昌叔放心”,便将他们送走。他端给王莲舟一杯茶,客气地说着:“刚搬进来,一切物事还需公子裁决,姑娘先吃口茶。”
      王莲舟凑近闻了闻,有一丝淡淡的香味,喝进嘴里,却又清又鲜。
      长寿瞧她的神色,知道她是很满意,又介绍桌上的点心:“是在城里百味斋买的,姑娘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百味斋是相州城里最大的点心铺,价格昂贵,在京城都开有分店。王莲舟去年去知府家看诊,正近午时,又不便留那吃饭,知府夫人便让人包了几块点心,她在路上尝了一块,却吃不惯。回到俞县后便拿给在街巷里跑跑闹闹的孩子吃。正巧孔家公子去过京城赶考,晚上特地来谢她,夸她大方,说她给孩子的是百味斋的点心。
      王莲舟晨起晚了,早饭没吃就赶到绮园,等着给某位尊贵的公子治病,现下看到点心,才发觉自己有些饿。
      她只好拿了一块看得顺眼的,细嚼慢咽地吃起来。
      长寿一直注意她神情,叫她吃得不情不愿,开口道:“我们路过相州城,正好曾听说过百味斋,就顺手买了些。不知相州城里还有口味好的点心铺吗?我们也想尝尝本地风味。”
      王莲舟想了想,摇摇头道:“数年前百味斋口味的确是相州城里最好的,近年来生意越来越红火,味道反而不如以前了。我们常常去相州城西市,盘庚街上随便一家点心铺,味道又好,价格实惠。”
      她又看向案上瓷瓶里的红梅和玉兰,是自顾自地走向翘头案,欣赏起花来。眼前的白玉兰净若清荷,色如初月,素雅清贵。但更妙的瓶中的红梅,如今已过了梅花绽放的时节,不知他们从哪里寻来泠冽红艳的梅。
      她兀自赏着花。身为医者,自然对花草树木有些研究,遇到这样美丽的花,她自然兴趣盎然。从案前走至窗边,望向院中的梧桐,枝叶新绿,探入云中。
      倏地一条白线从树顶掠过,向西边去了。
      王莲舟定睛一看,似乎是一只白鸽,她问长寿:“府中还养了鸽子吗?”
      长寿视线随着白鸽,听闻她这样问,笑了笑,说道:“鸽子有什么稀奇的,姑娘听过南边来的一种神鸟吗?尾巴大的像扫把,色彩斑斓,十分美丽,我们府上就有一只……”
      “是么?”王莲舟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把鸽子忘在脑后,追着长寿问起神鸟的事。
      白鸽落入西院,在天上盘旋一圈,咕咕地叫着。
      一只青筋略显的手臂自窗口伸出,手背朝上,五指微微垂着,指节分明。白鸽径直从天上飞下,落到腕上,抖擞翅膀。
      “飞了这么久,雪奴必定饿了。”
      白鸽“咕咕”两声,像是在回应这句话。
      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白鸽的羽毛,时不时抓抓它的脑袋。白鸽欢欣雀跃,扑棱一声,飞到它主人的肩上,蹭蹭脸颊。
      “公子对雪奴像自家孩子似的。”瞧着主人一粒一粒地喂着白鸽,其乐融融的样子,昌叔忍不住开口。
      被昌叔称为公子的,正是居住在绮园的卫长歌。他不紧不慢地拿出绑在雪奴爪上的简信,展开看了看。
      信上似乎并无多少要紧事,他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倒是注意到雪奴吃饱了,在他手上待的有些不耐烦,索性放了它到空中去。
      仰头看天的功夫,昌叔上前一步,斟酌着说:“公子,郎中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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