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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求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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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俞县,清风草庐。
春日多雨,淅淅沥沥着,檐下的迎春探出嫩黄色的花蕊,与墙角的蓝花争相斗艳。春风摇曳中,送来清新的草香。
一双嫩白的手却毫不留情地拔掉了墙角的青草。
毫不起眼的杏色布鞋轻移,藕粉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一会儿的功夫,门口便堆满了杂草。
王莲舟环抱双臂,盯着这堆杂草,颇为头疼。
她的布鞋里已浸满了露水,湿袜裹着双脚,令她感到不适。更要命的是,身上这套新做的粉色裙衫上星星点点,全是泥巴,也不能穿了。
眼下倒是不着急换身衣服,毕竟墙角这堆棘手的杂草还未处理。三五百米外有条河沟,村民都将垃圾丢到那里,但王莲舟拔下的杂草太多,一趟两趟也清不干净。
早知道,该去木匠李那买辆推车。
念头刚起,便马上被她否了。辛辛苦苦治病赚了一点儿银子,买辆车便要300文,她又不是常常用到推车。
想到此,她下定决心,自己一趟一趟将草抱走。
刚蹲下去,将湿漉漉的草根抱在怀前,耳边传来个陌生的声音。
“姑娘,请问此处的医者何在?”
王莲舟眯着眼将来人上下打量,他身型高大,肤色偏黑,眼睛炯炯有神,虽然有意隐藏,但眼神里充满戒备。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梅花暗纹袖衫,在日光下漾起层层波纹。王莲舟不懂服饰,却能瞧出这必定是上好的料子。
再加上他腰间缀着的那枚玉石,处处彰显着——他是一个有钱人。
思索片刻后,王莲舟答道,“我就是清风草庐的医者。”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男子耳中,他难以置信地问:“姑娘,你果真是医者吗?”
王莲舟还未回答,他便向后退了两步,“抱歉,打扰了,或许,您知道此处还有别的诊所吗?”
“没有了,”王莲舟冷冰冰地回答,抱着杂草转身朝坡下走去。
男子挠挠头,盯着门前左侧挂着的木板,木板上斑斑点点,均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清风草庐”。字体倒是苍劲有力,可这女子,长得太漂亮了些,实在不像是个医者。
“小相公,你找王娘子治病吗?怎么不去里面等?”
真是一道大嗓门,男子转过身来,看到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樵夫,肩上背着一个竹筐,里面都是些杂草。
他暗自腹诽:这地方的人怎的都喜欢收杂草……
面上却恭恭敬敬地,扶手行了个礼,客气地问道:“敢问大哥,此地还有其他诊所吗?”
络腮胡子樵夫粗声粗气地答:“俞县就在只有一位医者王娘子,您要是去别地看病,向南再走一百多里地,是相州城,城里里有不少好郎中呢!”
这一来二去,岂不是得三四个时辰?男子又问道:“近一些的村落,没郎中了吗?”
“那倒是有,北边二十里地的蒋家坡,也有一个郎中,不过……他的水平和王娘子比起来差的远了,不光他们本村人,俞县周边村落的百姓,都常常来我们俞县找王娘子看病。”
“即使是相州城里,也有人专程过来呢。”
男子有些不信,“凭她一个女子么?”
络腮胡子哈哈大笑,将竹筐放下,随意坐在路旁的石头上,“小相公,你别看王娘子长得美,她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在我们这,王娘子就是扁鹊后人,华佗在世!”
他招呼男子坐到他一旁,“你过来,我和你说王娘子最擅长治什么,你就明白她为何如此受欢迎了。”
男子顺势坐到络腮胡子一旁,把耳朵凑过去,只听得樵夫低声说:“王娘子最会治生不出孩子的病,十里八村,凡是成婚多年,却膝下无子的年轻夫妻,只要来王娘子处,喝了王娘子的秘方,不出一年,女子必定有孕!”
“这么厉害?”男子沉默片刻,问道:“那外伤之类的,她可否医治?”
“不就是一些伤口?”络腮胡子啧啧几句,神情有些不屑,“平常我们上山砍柴,或者跌打损伤了,来王娘子这里,不出两日,伤口就愈合了。”
“而且,”络腮胡子继续说道,“像这类小病,王娘子连钱都不收,你就给她送些柴火,或者家中烙的炊饼就行了。”
男子赞赏地点头,“那她倒是个很有仁心的医者。”
“那肯定……”络腮胡子还想接着说,眼神却看到坡下熟悉的身影,他招招手,大嗓门喊道,“王娘子,有人找你看病来了。”
王莲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慢悠悠地拾级而上,走至他们跟前。她和络腮胡子问了声好,络腮胡子涨红着脸,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莲舟低头轻轻地笑了,这一笑,络腮胡子十分窘迫,连忙把旁边人往前一推,嘴里嘟囔着,“你看看这位公子,似乎有事情寻你。”
她却像没看到其他人似的,只顾着和络腮胡子说话,声音仍旧是清脆,却多了一些和善,“王大哥,我刚刚拔了院中的杂草,现在堆在门口……”
络腮胡子连忙说:“不用管,我正好要去倒一下家中的秽物,一会儿顺手帮你扔了。”
“那谢谢你了,我最近新晒了一些药草,制成了药膏,对于一些划开的伤口很有用,你忙完了来我这里取一盒吧!”
王莲舟仔细地叮嘱络腮胡子,瞥了一眼旁边的白衣男子,转身走了。
男子这次倒是客客气气地跟在身后,“姑娘恕罪,我是偶然游历到此处,我家主人打猎时受了轻伤,想请姑娘到主人下榻处诊治。”
王莲舟却不听,只抛下一句话,“清风草庐每日开门,从不外诊,公子请回吧。”
男子紧跟着到了门口,低声说道:“我诚心求诊,外诊耽误姑娘的时间,自然一并算在诊费里面。只求姑娘为我家公子跑一趟。”
王莲舟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闻言又退了出来,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只听她说道:“我的清风草庐日日有人看诊,我不在这一上午,耽误的诊费可有不少,你来出吗?”
男子点点头。
她接着说:“你家公子患得什么病,我还未看过,但既然是外诊,一切草药,恐怕需要我写了方子,你们去买。”
男子点点头,补充道,“公子打猎时被箭所伤。”
王莲舟沉吟片刻,箭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普通箭伤,只要把箭头取出来,再上些金创药,养些时日就好了,若伤到了要害处,倒是麻烦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图那点儿银子答应外诊,即使这男子看起来再有钱,又能给她多少呢。
“容我收拾收拾东西。”她半个身子隐入帘中,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又问道:“公子,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男子毫不迟疑地说:“在下林四。”
王莲舟进到屋中,收拾自己的药箱。金创药,止血药是必不可少的,还有一些取箭的工具。那个男人自称叫林四,一听也不是什么真名字,她行医也快十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神秘的患者。
别不是遇到什么江洋大盗?或者是仇人追杀者?扯进了江湖恩怨?
王莲舟越想越后悔,但人已经在马上,却下不来了。
刚下过雨,檐下仍漏着淅淅沥沥的水滴。俞县是有名的种植村落,此刻百姓们都去田地里忙着春种,这一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没见到。
林四牵着一头黑色的小毛驴,健步如飞,小毛驴四条腿像安了风火轮似的,一改往日慢悠悠的个性,急匆匆地向前跑。
王莲舟坐在驴身上,被癫的头昏脑胀,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她一只手牵着绳子,另一只手摸索着找到手心的穴位,轻轻地按着,心里兀自想着:他主人不会受了很重的伤,快死了吧?
晃晃悠悠了一路,王莲舟无暇顾及路线,毛驴终于停下的时候,她搂着驴脖子有气无力地爬下来。
林四正要招呼她上船,却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棵树旁,扶着树吐了起来。
他不忍直视,忙侧过了头,不禁又担忧起王莲舟的看诊水平。
要不是这附近只有一个俞县,主人的伤又等不了太久赶到城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请这么一位蹩脚女郎中的。
正懊悔着,王莲舟病怏怏地走到他身边,嘴里还嚼着东西,催促道:“快些,你家主人在哪里?”
林四指着码头上那艘小渔船,“我们坐船去对岸,就能看到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