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彭喜庆

81、第 81 章

　　卫零走在路上，看见周围的景色逐渐黯淡，远不如幻境中的明媚鲜艳，她怀疑自己视力下降了，但又不敢确定。

　　走几步路，路上的字她开始有点陌生，同时脑海中出现了很多天干地支环成圈在不断转动，如同轮盘一般挥之不去。

　　木成舟见她总是皱眉，问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呢？”

　　卫零舒展眉心，“没事，只是血咒大阵或有什么未知的影响，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木成舟“哦”了一声，“也罢，不过上次问你的事思考的如何？”

　　卫零一时想不起来，“什么事？”

　　木成舟道，“九转净髓？”

　　卫零勉力想起，深深吐出一口气，转头窗外，“我还没想好，晚些再说吧。”

　　木成舟道∶“好。”

　　一路上，木成舟吩咐人采药买药磨药制药，卫零颇觉得好玩，“你怎么突然做这些？”

　　木成舟捻须一笑，“答应了人的事，总要办到。”

　　卫零看着药罐子里的蜻蜓，“这也可入药么？有什么功效？”

　　木成舟轻咳一声，“女娃子别知道这些。”

　　二人过长阳后，终于入良固。

　　此地沙石很多，岩土开裂。

　　卫零嘴皮都裂开了，裹着头巾防尘。

　　她感觉自己稍稍好转，在路上问起木成舟，“说起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木成舟语焉不详，“长阳侯本事大，先找到了苏默，再识破了他的画中仙的招数和亡妻骗局，最后找到了你。”

　　卫零脑海中慢慢忆起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回忆，木成舟没说的是，和长阳侯一起重创莲花的事。

　　这些记忆从哪里来的呢？

　　卫零凝神静思，唯有一种可能，莲花夺舍成功了一半，精神也互相入侵。

　　卫零看着沿途满目的苍翠，山上湿冷浓雾弥漫，木成舟命众人举着火把走在最前，卫零紧随其后，二人默契的都没有多言语，只听到林中的猛兽偶尔的低啸，风穿树林的窸窣声。

　　行到山腰，大家驻扎休息，点燃火堆驱寒，卫零说道：“苏默后来如何了？”

　　木成舟掏出一副画卷，“自然是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卫零好奇道：“你们用什么方法让他出不来？”

　　木成舟徐徐展开画卷，“长阳侯使的招数，我也不太清楚。”

　　卫零脑海中有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流动，“你说他的亡妻骗局？是什么意思？”

　　木成舟心想，他的骗局倒也不高明，若非你刻意想走也不会被他骗。

　　木成舟：“他说爱妻的尸骨在里面，希望我去帮他复活亡妻，结果一进去，发现他的妻子不过是他的骗局，我们进去后，就准备动用妻子的尸骨杀了我们。”

　　木成舟搅动了一下篝火里的木块，火星子四溅，继续说道：“不过，长阳侯早就识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什么诡计，早有防备。且偷偷告诉我说他的痴情是装出来的，世间根本没有这样的男子。”

　　卫零疑惑道：“长阳侯为什么这么说？”

　　木成舟身为净世宗门人，修的是无情道，对感情觉得索然无味，“这，不在我知道的范畴里。”

　　卫零心想，世间真没有痴情的男人？

　　木成舟：“长阳侯一向狡猾，起初我也被他骗过去，只不过长阳侯将计就计，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直接封存在画里，我心想众生有德，所以没把苏默杀了，一直带在身上。”

　　卫零：“不愧是留停侯。”

　　二人讲完这一遭遇，周围的随从也感慨起来。

　　卫零心念，留停侯算是这乱世浊世中的一个清净人。

　　众人围坐了一会儿，卫零觉得有些疲倦，紧紧抱着双臂倚靠在树边坐着睡着了。

　　木成舟收好画卷，看着眉头紧锁的卫零，心想，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骗的过她。

　　苏默躲在画卷里，“事成之后，请木神医遵照约定，为我复活亡妻。”

　　木成舟也传音入密，“世间难得痴情郎，我与长阳侯一定帮你。”

　　苏默泫然道：“多谢神医，只要能与亡妻团聚，小生愿肝脑涂地，为您驱策。”

　　木成舟：“言重了，苏公子。那就请你布阵吧。”

　　苏默道：“木神医，那就按计划，将她，请君入瓮。”

　　卫零恍然不觉，只是沉沉入梦，恍惚间自己深陷树木之中，被捆缚住了无法动弹，但明明手脚上并无任何锁链。

　　像是梦魇中的鬼压床，意识是清醒的，但是浑身没有一处能动弹。

　　卫零经过多次磋磨，知道世间没有巧合，定然是被人暗算了。

　　“留停侯？你在哪？恐怕有人暗算我们！”

　　木成舟听她提醒自己，有些于心不忍，但必须完成奉常的使命，不得不违心做事。

　　卫零只觉得一阵耀眼的精光刺目，身体被缓缓托举起来，四面八方涌动着极度洁净的气息，缓缓覆盖着自己的身躯，一点点的钻入皮肤，像是在.....清洗身体里的污渍。

　　卫零警觉道：“木成舟！是不是你！”

　　木成舟坐在阵法中间，随从们围成一圈护阵，苏默在画卷中捆缚卫零，九转净髓一点点在卫零体内运转，被卫零体内的黑泉阻截在外，根本无法抵达卫零的灵台丹田各处。

　　“为什么连你也要暗算我？！”

　　卫零暴怒之下，剧烈反抗，脑中无法停止的轮盘不停的转动，虽然昏昏沉沉好似有人拼了命的想捂住她的眼睛逼她入睡，但她却将轮盘上的天干地支拼凑出来，嵌进灵台里，借助体内的黑泉冲了出去。

　　刹那间卷轴里黑色洪水滔天，覆压而来，苏默见状，立刻躲进画卷的第二个壁内，隔着纱一般的壁墙，继续困住卫零。

　　卫零道：“你！”

　　木成舟心有愧疚，“对不起，我必须要这么做。你何必抵抗，放弃这一身邪功对你有益无害！”

　　“你不是想治好疯病吗？再也不必忍受幻觉和腐烂之痛了！”

　　卫零心意一动，“当真吗？”

　　木成舟豆大的汗珠落下，“信我。”

　　卫零迟疑了，只在这一瞬，木成舟立刻催动九转精髓功法，怕再迟一刻卫零的抵抗会让自己功亏一篑！

　　卫零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幽深的空洞之梦中，头顶曲折的光亮逐渐暗淡。她开始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只觉得全身轻如游鱼，随着时间的推移，五脏六腑剧痛，皮肤从内到外张开，厚重的抽离感自头顶往下，身体如琉璃般变得脆弱透明，排出身体外的黑泉如淤泥一般，然后慢慢风干成一枚硕大的黑丸，周生皮肤如初生一般，里外通洁无暇。

　　时间一点点过去，木成舟额上的汗珠渐渐滴落下来，见到卫零最后昏死在画卷中，木成舟收手，“苏默，大功告成。你出来吧。”

　　苏默藏好卫零体内逼出的黑丸和掉落的阳币，从画卷中跳脱出来，伸手为木成舟擦汗，“木神医果然神通广大。”

　　木成舟十分虚弱，靠在侍从身边，“不过是她自己不愿抵抗而已。也好，除了她身上的血咒和身咒，她不必再为疯病困扰了。”

　　苏默说到：“身咒？”

　　木成舟颔首，“嗯，是来自泽国的蛊术之一，我.....”话未说完，木成舟过于虚弱，闭眼睡去了。

　　苏默看着周围荒山野岭，吩咐道，“这里不太安全，背上你们主子，去找个地方疗养。”

　　等卫零醒了过来，周身感觉轻了不少，这是从出生起就没有过的轻盈之感。

　　“多谢留停侯。”

　　木成舟早已转醒，不过情况没好太多，虚弱道：“你在里面休息一段时日，等到了山里，我再叫你出来。”

　　卫零道：“是。”

　　木成舟说到：“你千万不要入了邪途，若有朝一日能得到点化，学习适合你先天灵元的功法，再修行也好，记住，千万不要......咳咳，被邪魔歪道......”

　　卫零感激不已，“多谢留停侯。”

　　苏默紧紧握着画卷，在留停侯身边随侍，“侯爷，您说救我夫人，需要采集一味药材，不知去往何处采集？”

　　木成舟道：“神魂木，就在留停的最高峰上，等我将卫零的事情了结，就带你去寻。”

　　苏默立刻磕了几个响头，“多谢侯爷大恩大德。”

　　木成舟扶起他，“若是真的成功了，再谢我不迟。”

　　苏默道：“当尽心尽力服侍侯爷。”

　　木成舟虚弱一笑，躺在床上继续修复自己耗损的灵元。

　　卫零伸展自己仿若刚长出来的四肢，脑海中转动的轮盘还未停止，说明莲花本身还在，她伸出双手，看见掌心若隐若现的三瓣莲花，脑中嗡嗡如啄。

　　“他大概，也洗去了你的功法，是不是，莲花？”

　　无人回应。

　　卫零紧握掌心，既然自己不会被疯病所扰，也没有祸世的能力，为什么要听奉常的话，乖乖去山里被封印数年呢？

　　她望着卷轴幻境，眼中流露出莲花才有的狠厉与算计，但很快一闪而过，成为懵懂无知的笨拙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