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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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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陌利落地从马背上跃下,腰间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震动,他沉声说道:“平身。”
随后,他的目光立刻落在了被秦恒等人制住的越阡身上,此人深素衣满身污泥,垂落在两侧干燥,像是急于赶路无闲打理,很是寻常。
转身之际,眸光掠过,头顶发旋却过分扎人眼。
楚陌的嘴角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快得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他眼神微微眯起,眼眸中泛起淡淡的蓝光,如同琉璃般晶莹剔透,声音中透着一丝冷意:“秦将军,你这是做甚?”
秦恒低头致意,严肃地回答道:“禀告王爷,属下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依稀判断他可能并不是楚国人。”
楚陌轻轻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哦?何出此言?”
“这……”秦恒迟疑了一下,显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秦将军,在没有实证前,不要妄断抓人,大楚还有王法。”秦恒猛然跪下赎罪,“殿下所言极是,属下知错。”
楚陌轻轻地摆摆手,示意秦恒放开越阡。
他缓缓地向越阡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审慎。
越阡的手指慢慢收紧,手中暗藏着细针。
当楚陌离他只有三四寸远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来,本王倒要瞧瞧,你是否如秦将军所说,不像,楚国人。”楚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越阡心中一颤,自从十年前,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眼前这个男人。如今,即使是他的至亲之人站在他面前,也未必能认出他来。他易容了,愣谁也看不出他与谁有关。
楚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结果:“我看秦将军是最近军事繁忙,都忙糊涂了吧。”说罢,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匹。
“秦将军,请带路吧。”他翻身上马,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恒转过身来,对旁边的士兵低声吩咐道:“来人,把他带到牢房去。等我回来再审问他。”
“是。”士兵们押着越阡走向牢房。
主营帐中,昏暗的烛火摇曳,楚陌端坐在主位上,沉思着。
不一会儿,一群将领陆续进入营帐,他们的脚步坚定而有力。
楚陌闭目养神,但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声音。他沉声说道:“明天傍晚之前,必须将所有伤员和百姓安全转移到柯城。人手不够,就用本王的兵。再者,目前战况僵持,劳烦各位挑重点地上报。”
“最后,若有任何危害楚军之事且瞒而不报者,还需本王来和各位将军讲解吗?各位将军听清楚了?”
“属下谨记王爷刻训。”众将领齐声回答。
片刻后,秦恒走出主帐,主帐中的几个将领仍在汇报工作,他们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而他直接走向牢房,步伐沉稳有力,目标明确。
在牢房深处,空气显得格外阴暗和潮湿。行军过程中临时搭建的牢房,条件极其简陋。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斑驳的污迹,仿佛在诉说无数孤寂亡魂。
牢房里的囚犯们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绝望和无助。
这些人或许曾经是士兵,是贩夫走卒,是平头百姓,但如今却成了俘虏或逃兵,他们身陷囹圄,忍受着精神和□□的双重折磨。
在牢房的一角,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他们的声音嘶哑而颤抖,仿佛每一句话都耗费了他们全部的力气。
整个牢房的气氛压抑而沉闷,仿佛让人感到窒息。
在这里,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沉重,每一刻都让人感到无比漫长和煎熬。
越阡靠在木隔板上,眼神冷漠而深邃。
他听到隔壁传来阵阵呜咽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哭泣但又略有些不同。
他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士兵,看样子部队即将转移。他注意到牢狱门上的锁已然生满了锈迹,看样子今晚就有行动。
然而,楚陌此时就在主营帐中,越阡不禁有些疑惑,既然楚陌已经到了这里,那他还去什么上京呢?他摇了摇头,手握成拳,下一个决心。
突然,隔壁的木板传来一阵响动,一个声音传到他的耳旁:“哎,这边有人吗?”
越阡抱着头,将头舒服地窝在怀里,“没人。”
“兄弟,你犯啥事进来的?逃兵?还是说你和俺一样是齐国人?”隔壁的声音继续敲着木板,那是一股憨厚的气质,语气中似乎还带着期待。
“差不多。”越阡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不是,差不多是啥意思?你是齐国人?”对方继续追问。
“不是。”
“那是楚国人?”
“不是。”
“不是楚国人,也不是齐国人,那你是哪国人咹?”对方似乎有些疑惑。
越阡抬起头看着这简陋的牢房,“不是,哪国都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那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对方叹了口气,“俺呀,俺是齐国人,齐国和楚国打仗,俺是个劁猪的。某天一群士兵闯进咱村,抓了咱一村男人,说是国家要求咱们必须充军。”
“说句不好听的小兄弟,俺这祖上三代,别说三代了,世世辈辈都是畜户。你叫咱杀猪杀牛那可行,结果叫咱拿那细细的小刀杀人。俺不敢啊。”
说着说着,只听见隔板那边哭咽声越来越大,“结果,结果,小兄弟你知道嘛和俺从小长大的兄弟,就这样被那小刀子给捅死了,死了!俺抱着他,俺害怕,到处都是血,俺跑了,一直跑。”
越阡慢慢地贴近木板,无力下垂,他的话语里,仿若情景重演。
“俺跑呀,跑呀。一个没打眼,掉坑里晕了,醒了就带到这了,吃了几顿饭,俺也知道俺成了楚国俘虏。别的俺不想知道,俺就是有点想俺娘,俺还没给她老人家尽孝!”说着他哭声更大了。
听着这个畜户的悲惨遭遇,越阡心中又泛起一阵痛心,那个漂浮的决定,在此刻铿锵落地。
他想起十年前在药谷养病的日子,那里远离中原的战乱。
而如今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无数的百姓都像这个齐国农民一样遭受着战争的苦难。
越阡不禁思索着战争的意义和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些无辜的生命承受痛苦和牺牲吗?
一如当初的越国一般。
越阡猛然站起身,用力晃动着牢门,对着侧门喊道,“来人!我要事求见秦将军。”
话音刚落,牢门一侧小门被悄然打开,声音随着光斑传进屋内。
“你要见我。”秦恒走到门前。
——
在秦恒的营帐中,越阡看着秦恒,嘴角勾起微笑,问道:“秦将军,您为何如此笃定草民不是楚国人?”
秦恒深思片刻,回答道:“在郾城战乱中,无论是士兵还是平头百姓,衣裳都破旧不堪,而你的衣裳虽有些许脏,但你的鞋底沾染了许多河泥,显然是走过河道来的郾城。”
“而能走河道的,除了齐国人,还会有其他人吗?我还查看了你的包袱,里面只有几身衣裳,衣裳上绣的是南夷青禾这种植物。终了,最重要的一点,说实话,你的楚话说得很难听!”
越阡心中暗自嘀咕,他的楚话说得真有如此难听,以至于秦恒死揪着他不放!?
“那么秦将军,您知道您抓了无辜之人吗?”越阡的眼神坚定而凌然。
秦恒看着越阡,摒弃了其他杂念,眼前人倒也确实没做过伤害楚国百姓的事情。
而且据刚刚受难的百姓所说,这个人还给了他们不少粮食,但他的包袱里只有几件衣服,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你是南夷人?”秦恒问道。
“是。”越阡抬起头,眼神坚定。
“将军,还请您仔细调查一下牢房内的所有逃兵和俘虏。”越阡认真地说。
“为什么?”秦恒有些疑惑。
越阡慢慢地将牢房内听到的事情告诉了秦恒。
秦恒转身离去,眼神中带着疑惑,“若真有此事,本将军定不会让无辜百姓枉受冤屈。”他心中不禁对眼前人产生了些许敬意。
突然,秦恒靠近越阡,冷声问道:“但现下,你身份成疑,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吗?”
越阡勾唇笑了起来,“倘若将军真想杀草民,我又怎么可能到现在还能和您说话?”
“将军无非是怀疑我是齐国人,甚至是间谍。想着看看,能不能从我嘴里问出点什么东西罢了。”
他的神态轻松调笑,仿佛看到了这少年皮囊下隐藏的另一个灵魂,一个肆意洒脱的傲骨。
“而现在,我也明确告诉将军,留我一命,我定让将军千金敝帚!”
越阡在赌,他知道衡阳秦家,满门忠烈,淮南麓战,秦老将军携长子誓死守郡林,白骨撒淮河,为国为民。
他的孙子,不会是个刚愎自用,为蝇头小利,古板死理的人,反而更背之而论。
须臾间,蜡烛断灭,越阡抬头直视秦恒,叭的一声。
“哈哈哈,你这脾气,我喜欢!”秦恒半蹲下来与越阡平视,握着拳头对着越阡,越阡也握着拳头和秦恒一碰。
“上京谁人不知,我秦自如喜欢赌宝。好啊,现下我倒是有点信你是楚国人了。”秦恒邀请道。
“不过,我这人容不下做贼的。”秦恒弓着腰,对越阡甩下通牒。
生逢乱世的人,不论任何,说到最后只为两个字活着。
他眼前这个人看着瘦弱纤细不禁抗事,但看向他的眼神里,让他总有种热血沸腾之感。
那种不要命的豁然,跟他哥主子一样。
对此,他就信他一次,只此一次。
越阡凌然迎上秦恒的目光,干脆点头,他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做贼的人,永远包藏祸心。
“将军信我,我亦无非心。”越阡答应道。
秦恒唰然将他拽起,登时外面阳光透过营帐照在越阡的右脸上。秦恒似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还未请教你姓名?”
“在下秦恒,字自如。”
“枉用,无字。”越阡回答道。
秦恒拍他肩畅快一笑,“这个姓我倒少有耳闻,不过挺适合你。”
越阡勾唇轻笑,“多谢将军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