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下山》给我金子

3、破伤风

　　车子内空间狭小，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苏月现的右手偶尔挂档，手臂似有若无地擦过周离的胳膊。

　　周离感觉自己被愈发浓郁的铃兰清香包围住了，逃无可逃，不自在地加重了呼吸。

　　感受到身旁人的焦躁，苏月现侧了侧头：“热？”

　　她伸手把空调温度打低了点。

　　“不热。”周离木着一张脸，想着医院怎么还没有到。

　　“那是冷？”

　　“也不冷！”

　　“手疼？”

　　“不疼！”

　　周离有些抓狂，这人怎么没完没了了！

　　女人红润的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抬手轻轻揉了揉周离的脑袋。

　　炸毛的小狗，挺可爱的。

　　被女人这抬手一撸脑袋，周离顿时像哑了火的机器，全程神情飘然，有些发懵。

　　但意外的没有反感。

　　苏月现不再说话，二人一路沉默着来了医院。

　　排队、挂号，苏月现领着周离，对医院的流程很是熟练。

　　挂的是急诊科，来到诊室，靠在值班台的护士望过来，然后眼睛亮了亮：

　　“苏医生！”

　　苏月现点头应道：“小吴。”

　　小吴以前在新月口腔工作过，很幸运的在医院那么多护士里被选中给苏月现当过助手，即便现在离了职，也对这个前老板印象好极了。

　　苏月现在新月口腔，那就是所有人的偶像，白月光女神般的存在，口腔学博士，学历高技术好长得美就算了，虽然样子看着冷冷清清的，但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其实性子挺柔和的，很少生气，就算有人犯错也从不高声训斥人，只站那朝你冷冷一瞥，那瞬间让人到了寒冬腊月的气势就足够让人噤声。

　　周离像根棍子一般杵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看着二人打招呼。

　　心里嘀咕，这人是医生？

　　真看不出来，瞧着娇滴滴十指不沾阳春水阳春水一女人，还能适应医生这种繁重累人的活？

　　她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呢。

　　小吴毫不在意苏月现的平淡回应，反而是热情十足地迎过来，又担心地打量了一下：“您怎么来急诊了？是有什么事吗？”

　　苏月现淡笑：“我没事。”

　　又伸出纤指扯住周离的袖子把人拉过来：“这个小朋友手受了点伤，过来处理一下。”

　　小吴瞅着周离的伤口，哎呀了一声：“伤口瞧着还不浅，是什么割的啊？”

　　苏月现也朝周离看过去。

　　两个人都瞧着她等着自己的回答，周离不习惯被关注，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冷冷吐出四个字：

　　“铁皮罐子。”

　　“铁？生锈没？”小吴皱眉：“那最好得打破伤风，小朋友你跟我来。”

　　比起苏月现，周离对别人的这声“小朋友”更为抵触，神情更寒了。

　　苏月现好笑地看着这别扭的小孩，拍拍她的胳膊：“听话，去吧。”

　　周离唇抿得笔直，终究没有说什么，闷不做声地跟上去，给医生瞧了，包扎了伤口，确定要打破伤风。

　　要打针的时候，苏月现进来了。

　　周离本来趴在凳子上，虽然对扒开裤子有些尴尬，但都是女的，面对的又是专业干这些的护士，倒也没至于不能忍受。

　　斜眼瞥到那道倩影，立马惊到差点跳起来。

　　“你进来干什么！”

　　苏月现一进门视线就不由自主地挪向那一抹雪白，小屁/股还挺圆圆翘翘的，眼神不自觉波动了一下。

　　下一秒这人就抓住裤子猛然往上提，把小吴都给唬了一跳。

　　看向周离，那圆溜溜的小耳朵完全红了，睁大一双狗狗眼瞪着自己，又羞又怒。

　　苏月现好笑，口是心非：“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且就算看到了又怎么样，为什么小吴看没事，自己进来这小孩就这么大反应？

　　放古代再大个几岁，自己这年纪都能当她妈了。

　　周离涨红了脸，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大反应，但就是下意识不想让眼前这个女人看见，怒道：“快出去。”

　　看到小孩这样，苏月现莫名想逗，一脸无辜道：“打破伤风挺痛的，我进来看看你。”

　　这女人朝周离眨眨眼，一汪似春水的眸子仿佛在放电，勾魂夺魄的，周离的耳朵更是红得能滴血，提高语调：“出去——”

　　苏月现笑盈盈地走了出去，心情颇好。

　　有某种恶趣味的满足感。

　　一旁的小吴旁观全程，心里惊讶极了，就她在新月工作一年的了解来看，苏月现虽然端庄有礼温柔大方，但基本都是与人保持着一份不可靠近的疏离感，平时跟她讲话都要斟词酌句，就更别说跟她开玩笑了，那是医院众人想都不敢想的。

　　女神嘛，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这也正常。

　　可这小孩……

　　难道是苏医生某个亲戚家孩子？

　　又打量了一下少女发白的旧夹克，嗯……还是一门穷亲戚？

　　周离不知道小吴心里的嘀嘀咕咕，肌肉针痛得很，但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任由护士将针推了进去。

　　直到打完，全程一声不吭。

　　“好了，”小吴叮嘱：“回去拿毛巾热敷一下，注意饮食清淡，今天不要洗澡。”

　　不要洗澡？

　　周离咬咬腮帮子，扫完一天大街翻完一天垃圾桶让她不要洗澡？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她决定无视这条要求。

　　尽管针眼处痛得厉害，但周离硬是爬起来，一步一步让自己走得板正得很，似乎没受半点影响。

　　转身出门，看到走廊上苏月现正抱着胳膊，怔怔地望着某个地方出神。

　　周离没喊她的打算，手揣兜里直接往前走。

　　苏月现回过神来，跟上周离，很轻柔地询问：“疼吗？”

　　周离扫了她一眼，还是答了：“不疼。”

　　注意到她虽然极力走得正常但僵硬缓慢的步伐，苏月现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要吃糖吗？很疼的话吃点甜的会好很多。”

　　还吃糖，这是把自己当小孩哄呢？

　　周离停下脚步，不耐地转过身来：“说了不疼——”

　　忽然香风袭来，嘴唇被一抹微凉的细腻触碰了一下，舌尖陡然一甜，冰冰凉凉的东西滑进了嘴里。

　　是薄荷糖。

　　周离眼神发直，这女人…这女人竟然直接喂她嘴里？！

　　苏月现指尖感受到唇瓣那一瞬的温热柔软，心莫名漏跳一拍，又很快平静，依然扬起那柔柔的笑意：“小朋友，牙科专用糖，吃了不蛀牙。”

　　简…简直不知所谓！！

　　周离瞬间像一只全身炸毛的刺猬，脸颊一鼓正要发作，却撞上那一剪清水似的桃花眼，盛着盈盈笑意，含着关切，波光潋滟，像一轮漩涡，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周离给吸了进去。

　　她顿时说不出话来，一颗糖卡在舌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泄气，越过女人闷头就往前走。

　　苏月现唤她：“你去哪？”

　　周离头也不回：“回去。”

　　“我送你。”

　　“不用了。”周离侧头，表情又变回了之前的冷淡：“我之前在这扫过街，熟得很，自己能回去。”

　　“坐我的车？”苏现月秀眉轻皱：“你刚刚打完针，肯定很疼，回去不方便。”

　　“那就不需要你关心了。我捡了你的东西，你带我看了病，我们之间两清了，你不需要再额外做什么。”

　　这是苏现月遇到周离以来听到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可惜这段话吐出来分外冷漠。

　　周离又往前走，随后顿了顿，还是说道：“谢谢。”

　　苏月现微愣，清冷的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盯着小孩努力走得笔直的背影，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好有个性好别扭的一个小朋友。

　　又真怕这倔性子的小孩真顶着疼痛一路走回去，苏月现偷偷跟上去。

　　直到看到她上了一台公共汽车，这才停下脚步。

　　随后又反应过来，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好笑。

　　担心什么呢？

　　人家是倔，又不是傻。

　　还真能蠢乎乎地走回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