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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兄弟阋墙 ...

  •   周彻从娘胎里爬出来就是个质子。
      皇帝当初也是人质,照烈帝子嗣众多,根本不在意一个无宠的周评。他和洛氏在梁国的屋檐下小心谋生,原本日子尚过得去,直到昭烈帝不管不顾地发动了长涿之战,梁国死伤惨重,梁人无处发泄的怒火便转嫁到他们身上。
      忠心的门客想法子带走了周评,有孕却不自知的洛氏被遗落在途中。
      孤儿寡母,年弱力微。周彻几乎不愿去想那段艰难的年岁,母亲替他挡下了所有的冷眼与怨怼,风雨飘摇之中辟出干净温暖的一隅供他长成。
      捱到九岁那年,他终于被接回国。
      皇帝匆匆下了朝,一把将周彻揽入怀中,眼含热泪到道:“彻儿,还认得朕么?朕是你的父亲呀。”
      周彻愣愣地看着他。
      父亲一词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他对皇帝没有任何记忆,只依母亲所言,乖乖张口道:“父皇……”
      皇帝的泪水于是更加汹涌。
      周彻并不觉如何触动。皇帝的冕旒珠串扫过面颊,温凉温凉的,他想。
      出于补偿心理,皇帝力排众议予洛氏贵妃之位,仅稍次于皇后。周彻从一届饱受欺凌的质子,摇身成了天潢贵胄,但他也没有就此舒心快活。
      淑贵妃领着六、七两位皇子前来拜访,一双稚童,玉雪可爱。娘娘们在内寝说话,放他们小孩子去前厅玩耍。
      周徜离了人就换一副嘴脸,下巴高抬:“你就是周彻?”
      他走上前,同周彻略一比划。
      “嘁,和我差不多高,哪里像我哥哥。”
      周彻在敌国能果腹已是万幸,营养当然不比养尊处优的皇子。
      他不信周徜不明白这一节,他就是想笑话。
      “四哥还是多吃些补补身子吧。”周復嘻嘻一笑,掂了个橘子骨碌碌滚过去,那姿态跟嗟投乞丐没有两样。
      周彻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们。
      周徜只觉这目光凉嗖嗖的,梗起脖子:“怎么,不肯吃?你在梁国恐怕连这都吃不上,装什么佯?”
      周復仰着小脸附和:“就是就是!”
      “脏了自然不能吃。”周彻冷着脸一脚将橘子踢开,“不过,不是掉在地上脏了。是叫你碰过才脏的。”
      梁子就此结下了。周徜每回见他都没好气儿,总要怪里怪气地“哟”一声。周彻听得不耐烦:“六弟近日爱打鸣呢?”
      只要四皇子与六皇子凑在一处,总有戏看。

      一日午后,周彻独自去寻被吹走的纸鸢。拐过永熙宫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探了几个密密的花丛,最终,纸鸢的踪迹落在了转角的流觞亭中。
      周彻攀上长椅,将摇摇欲落的纸鸢小心取了下来。风渐渐大了,呼啸之声拂过他的耳畔,似乎还掺着点别的什么响动。
      周彻原以为自己错听,循声望去,才发现太液池中赫然有谁在扑腾挣扎。
      是周復!
      “救…唔呜…救命……!”
      稚童的喊声断续且微弱,周彻急坏了,他也不会凫水呀!
      跑去叫人铁定是来不及了,四下环视一番,周彻捡起一根粗长的树枝。
      “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周復求生意志极强,呛得面色紫红也未放弃,几番起落,险些将周彻也拉下去。他只好趴下身来,一手抵着池子边沿,一手奋力拉拽树杈。
      粗糙的树皮划破了掌心,周彻顾不上痛,一心只想救人。
      虽然周復曾经嘲笑过他,但……
      周彻骤然一顿。
      对啊,周復不也和周徜一道笑话过他么?他们名义上虽为手足,所做之事,与卑鄙梁人并无分别。
      终究不是一母同胞,难有真情在的。
      周復不知自己将要葬送在此,救命稻草一般握着周彻递来的树枝。然而下一刻,救命稻草骤然断折!
      原本被水迷住的眼骤然睁大,周復不可置信地望向周彻:“你——”
      他没来得及发出更多声音,疲乏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砧板上的鱼最后挣动了两下,终究无力地沉了下去。
      一点,一点,直到再也溅不起半点水花。
      周彻的心脏开始狂跳,咚、咚、咚,像是要从嗓眼里钻出来。
      这算不算杀人?
      恐惧与不安萦绕心头,他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下,附近并没有宫人往来巡视,此事天知地知,神鬼不觉。
      捡起纸鸢,周彻拍去尘土的手微微发抖。今天,他就当没来过这里。
      忽地,草垛旁穿来一声异动。
      “谁在那里?!”
      周彻猛地回身跨前,从树后揪出一个面皮黑黄的男孩儿来。
      “你……”
      “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男孩儿看着瘦小,力气却大,反手将周彻推了个踉跄,转头一溜烟儿跑了。
      周彻狠狠踢开面前一块石子,气恼不已。
      适才那人衣着素朴粗糙,定不是陪读的公子王孙。论形制样式,也不像宫里伺候的小内监。
      到底,到底是从哪里冒出这么个碍事的货色?

      回到永熙宫,周彻摔了桌案上一个白瓷盏。
      侍女闻声赶来,为他被碎片划破的手包扎。
      掌心的伤算是圆过去了,周復的死讯传来时,也无人怀疑他。
      洛氏不禁叹息:“这孩子如此年幼,唉……真可怜。”
      周彻接过一嘟噜剥好的葡萄慢慢吃了,母妃就是心肠太好,他想。
      “抹了药,手可还疼么?”洛氏牵起他的小手,“陛下说要给你选一个贴身侍卫,日后,你就有伴儿了。”
      “父皇做什么突然安排这个?”
      洛氏目光柔和:“他见你夜里噩梦,恐是在梁国落下的毛病。有个侍卫护着你,总能安心些。彻儿,不会有人再欺侮我们了。”
      周彻眉心一动,暗道那可不一定。
      梁国乃龙潭虎穴,皇帝的后宫也未见是太平人间。只不过皇帝那阵对他是极好,隔天便从皇城司里拨了一批人给他挑,酸得周徜牙都快掉了。
      皇城司乃直隶皇帝一人的军政机构,掌直架侍卫、巡查缉补之职,独立于文武百官之外,一应行动密不公开。司中人无一不是经过千锤百炼风吹浪打,拿来给周彻挑挑拣拣,属实有些大材小用。
      但皇帝不以为意,大手一挥:“只管放开了挑,皇城司旁的不说,就是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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