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没我不行［重生］》三晦

36、遴金

　　谈玄侧躺在床上，紧贴墙壁，紧闭双眼。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门外混乱的脚步声，翻箱倒柜的寻找声，此起彼伏的谩骂声，都被他收入耳中。

　　店小二说过，争夺遴金榜的过程中并没有那么多规则做约束，连亡命徒都有机会拜入江家门下。可想而知，那些人搜查时必定不会太讲道理，即使不出手伤害普通人，行事作风也是粗鲁的。

　　可是他们这间房，却迟迟没有人过来。这或许就是阿涓把遴金榜藏在这里的缘由，一间无人入住的空房，确实很能掩人耳目。

　　当然，这不意味着绝对的安全。尤其今晚这间房里还住进了两个生面孔，就更惹人怀疑了。

　　谈玄耐心地等了一会。待到月上枝头，一道黑影矫捷地闪入房中。

　　来人脚步轻盈，直奔木柜而去。她实在太过急切，动静不小，木柜发出几声“吱呀”轻响。

　　拉开柜门的瞬间，数道白光织就的缚灵网兜头而下，将她困住，也照亮了她的面颊——

　　果然是阿涓！

　　阿涓虽然被擒，却不见丝毫慌张，冷笑一声，抖动腕间的铃铛，深紫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两簇燃烧的异火。

　　谈玄睁开双眼，从榻上迅速翻身而起，躲开她的手爪。然而对上她眸子的刹那，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毫无来由地滋生。

　　铃铛并未作响，而是荡开了一阵无形的波纹，在半空中扩散。

　　谈玄头皮一炸，被毁天灭地的恐惧感摄中心魂，手脚都跟着迟缓起来。

　　足以焚烧一切的深重怨念像是海水倒灌，倾注进他的脑子。吟唱声响彻四周，时而轻缓低柔，时而战意昂扬，既是号角，也是悲歌。

　　冷汗覆满了谈玄的额角，趁他意识不清之际，阿涓动作利索地挣开缚灵网，掐住他的脖颈。

　　“这位小友，”阿涓面纱之下的嘴角勾起一个邪肆的冷笑，手中匕首毫不留情地拍在谈玄脸上，在白皙的颊边抽出醒目的红痕，“你以为我会蠢到自己送上门来，束手就擒么？”

　　她的咬字有些古怪。然而谈玄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意识有些昏沉，没能完全听清阿涓的话，也无力分心去关注其他细节。

　　阿涓也不在意，扬手把床头的灯点着，一脚踩在榻上，又摇了摇腕上的哑舌铃铛。

　　这回的功效更加明显。谈玄只觉天旋地转，自己的脑浆都快被晃匀了。阴笑、惨叫和哭嚎声齐飞，他只能徒劳地捂紧耳朵，艰难道：“别哭了......我......听不清......”

　　阿涓冷眼旁观，见他几乎就要昏迷过去，摇铃的动作才稍稍放缓。谈玄像是刚被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大口喘息着，还没缓过劲来，就被阿涓掐紧了脖子，厉声质问：“说！遴金榜在哪？！”

　　谈玄被她辖制住命脉，心里连声呼喊：“裴符师！裴符师你人呢！你快出来啊！救命咳咳咳......我要被她掐死了......”

　　阿涓见他拼命扑腾，指着自己的喉咙，意识到对方是真的说不出话来，手劲微松。

　　谈玄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其实这是因为他的咽喉状态不佳，但阿涓显然也是个一根筋的脑袋，只道他不愿配合，不满于他的故作拖延，加快摇铃的速度，怒道：“还不肯说？你都自身难保了，要是识趣，就快把遴金榜交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谈玄被那怪异的铃铛弄得要疯，耳边嗡嗡作响，有如千鬼同哭，万鬼同哀。在惊涛骇浪的裹挟间，他不过天地一蜉蝣，只听得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已经领教过我的法宝的厉害了，不会还在等着那个同伴来救你吧？”匕首又在脸上重重拍了两下，阿涓急火攻心，生怕在这里耽搁太久，引起其他符师的注意，摇铃一次快过一次，“说！你的同伴躲在哪，遴金榜是不是在他手里？”

　　眼前有光亮一闪而逝。谈玄撑着眼皮，虚弱地挑起一个笑来，挑衅似的，嚣张到极致。

　　一滴冷汗顺着他半阖的睫毛滚落，落泪也似的。

　　他轻声说：“在你......身后。”

　　他含笑的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令人毛骨悚然。阿涓本能地感到了危险，迅速扭过头，对上了一双比夜色还黑沉的眼睛。

　　“你、你怎么——！”阿涓喉底溢出惊叫，却被裴宁止并指画了一道禁言符，只得目眦欲裂地等着他，反手将匕首推过去。

　　裴宁止翻腕劈中她手筋，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随即擒她胳膊，顺势向后一扭，将其整个人面朝下按倒在榻，取下了她腕间的铃铛。

　　阿涓腿脚还不老实，作势要踢，裴宁止不欲与之纠缠，在她后背拍了一道符，并不伤她，却让她暂时无法行走。

　　失了铃铛后，阿涓那点功夫和修为实在不够看的。

　　谈玄坐在床上，按揉着自己的脖子，撕心裂肺地咳了好半天，方能如常开口说话。

　　制服阿涓后，裴宁止在谈玄眼前俯身，似乎想伸手触碰他颈项的伤痕。谈玄摆摆手，哑声道：“不用看了，我没事。”

　　裴宁止固执地掰过他的下颌，动作看似粗暴，落在谈玄脸上时却无比轻柔。

　　谈玄喉骨处的皮肤已经淤青了，还有些微红肿。他勉强笑了笑，道：“裴符师，这点伤真的没什么。再说了，我们都没想到阿涓姑娘会有那么厉害的法宝......”

　　阿涓的铃铛着实诡异，他都中招了，裴宁止恐怕也不会好受。

　　裴宁止盯着谈玄脖颈的那片伤痕，嗓音竟比他更沙哑：“......是我来迟了。”

　　谈玄故作轻松道：“我最听不得你们这些正人君子成天自我反省，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分明就是敌......”

　　他忽然噤声了。因为，裴宁止五指并拢，轻轻抵在了他的唇上。

　　“别说话了。”裴宁止朝他摇了摇头，“养伤。”

　　谈玄脑子“嗡”的一下，炸了。裴宁止的手生得极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节处带着薄茧，指腹却异常柔软。

　　他愣愣地看着那张只能用漂亮形容的脸，像是泛起微澜的古井，带着不易察觉的痛苦之色。

　　受伤的是他，为什么裴宁止会疼？

　　鬼使神差地，谈玄目光下移，看向裴宁止被衣领遮挡着的脖颈。可惜裴宁止似乎识破了他的意图，起身去为他倒水，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修整一番，谈玄舒服了不少，反倒是裴宁止仍旧惨白着脸，嘴唇毫无血色。

　　谈玄坐在桌边，瞧着他那副脆弱的模样，忍不住心生怜惜，啧道：“裴符师，你歇会儿吧。我来审人就行。”

　　一旁的阿涓被安置在谈玄对面的椅子上，嘴里还在叫骂。谈玄揉了揉耳朵，笑道：“阿涓姑娘，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可以向你保证，从你被抓的那刻起，没人能听到这间客房里的声音，也没人能擅自闯进来。你难道还指望着那群傀儡破门而入，救你于危难之中吗？”

　　阿涓对他怒目而视：“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简单？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跟在一个身形气力远不如他们的女子后面，个个都眼神迷茫、神情呆滞，实在太显眼了。”谈玄道，“在大堂里的时候，你就对我用过瞳术，所以才一直盯着我看，可惜最后失败了。倘若你成功了，我就会和你的那些‘同伴’一样，成为任你操控的傀儡，对么？”

　　阿涓冷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谈玄欣然受之：“过奖过奖。不过你也算是马失前蹄，瞳术这东西的确好用，但全天下还没几个人能在我跟前成功。”

　　阿涓对他的激将全无反应，她只关心一件事：“你们到底把我的遴金榜藏在哪里了？”

　　“阿涓姑娘，恕我直言，那张遴金榜，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了。”谈玄施施然道，“不过你若是愿意配合我，老实交代你知道的一切，兴许我一高兴，就把它还给你了呢？”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封烫金的帛书，拎到阿涓眼前晃了两圈。阿涓咬牙切齿道：“竟然就在你身上，你们中原人，真是狡猾！”

　　谈玄留意到了她无法完全掩藏的古怪口音，挑眉道：“阿涓姑娘，你是哪里人？”

　　“我不知道！”心血付诸东流，阿涓烦躁地闭上了眼，“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幽都附近了，什么记忆都没有。”

　　失忆了？谈玄一时难以分辨阿涓所说是真话抑或谎言，下意识以目光询问裴宁止。裴宁止用绢帕覆住阿涓的手腕，搭脉片刻，颔首道：“脑部淤血，记忆有损。”

　　还真是失忆了。谈玄心中古怪之感渐浓，拿起被裴宁止收缴的铃铛，低头细细检查，又拨弄数下，很快找到了怪异之处。

　　铃铛古朴，雕刻佛身，锈迹斑斑，铃舌的材质摸上去触感近似人骨。

　　“不记得别的了，总还记得这个铃铛吧？”谈玄问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你怎么拿到的？”

　　阿涓不答，看起来是要负隅顽抗到底。下一瞬，却听见了清脆的裂帛之声。

　　阿涓猛然睁眼，只见谈玄手中的遴金榜被撕开了一道长达半掌的裂痕，登时慌了，急道：“别撕！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谈玄停下动作，手指却仍按在帛书上，似一种隐秘的威胁。

　　他低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很好。阿涓姑娘，看来我们终于能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