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开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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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一个内侍背对着白陵，眼上蒙着一圈白布。他双手被缚在身后，此时似察觉到危机，活鱼般往角落蹭，“别杀我...别杀我....”
白陵长臂一伸，捉着他后襟提出帐外，冷眼将人上下一扫，掀了他眼前的遮挡。内侍不知他是何许人，生怕被毙于掌下，口齿不清道：“饶..饶命！小人魏识，是殿下令我在此处等人...！”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白陵任魏识在掌中挣扎，回头看，云雪臣身着轻而薄的里衣，双手持布巾，正裹着一把顺着颈窝斜淌下来的湿发擦拭。
他显然沐浴方毕，见了白陵，手上动作一停，“夜深雨寒，你不回去睡觉，又跑来东宫所为何事？”
白陵的眼珠绕着云雪臣面容一转，低声道：“你让这阉人睡你的床榻，可他却怕成这样，你等刺客？”
“总之不是你”云雪臣半垂的眼皮，闻言轻轻抬起，露出那双格外具有审视意味的漆黑眼珠。
白陵深深地看着他：“你怀疑我？”
“我们行事，稍有动静敌手便能觉察，快得令人心惊”云雪臣依着圈椅坐下，氤氲着湿气的长发披散在背上，他背对着白陵，漫不经心道：“所以，是不是你呢，白陵？”
“不是”白陵指掌松开，魏识逃命般躲远，白陵又扫了他一眼，魏识这才打了个激灵，快步往殿门外守夜去了。
他步履无声，二指从云雪臣身后刁钻一啄，便夺了他手中布巾。白陵拢起眼前这一把青云揉搓，他掌中释出内力，云雪臣畏寒，不自觉放松了身子。白陵做起侍奉的活时，神色认真且轻松，一时间，只闻夜风吹雨声，白陵想了想，道：“皇帝得知萧玉山身亡，却没再发怒，只象征性地让唐敬持派人去查。这些日里一事接着一事，皇帝也吃不消了。他会不会将这事塞给你？”
云雪臣从鼻子里懒洋洋地“哼”了声，病恹恹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这副面白如雪的模样落进白陵眼底，白陵呆了一瞬，转到云雪臣正面半蹲下去，手指略带了几分力气抬了抬云雪臣的脸，掌心仿佛贴上了一片寒玉，白陵皱着眉端详他容色，“毒已解了，怎么还会这样？”
云雪臣拨开他的手，“见不得夜寒，非一朝一夕能改。你来若只是为说些废话，趁早回去。”
他一指门外，连眼也不抬。
“魏识说你等人，可你这时候除我以外，又等什么人...”白陵微微眯起眼睛，警惕地像只被抢了食的兽类，“你等谁？”
“你可知道人若太把自个当回事，容易平地摔死”云雪臣陡然与他目光相接，冷冰冰地盯视，“你是不是以为没了你，我的事便不成了”
门边传来动静，云母屏风嵌丝绢，绘着夜雨潇潇打残红。透过这副凝固在此地的风雨，看见的是唐敬持与孙端己一前一后的身影。
白陵转回脸，抬掌按上云雪臣搭在膝前的手指，他的掌心近乎炙热，云雪臣难以忍受般蜷起手指，可这样一来，白陵的大掌就轻而易举的将他虚握的拳头裹住。
云雪臣一挣，没夺回手来，眼看着那二人进殿，云雪臣猛地站起，白陵这动作落在屏风外的二人眼中，便是个跪地的姿态。
唐敬持与孙端相视一顿，己住了脚。
“你很介怀我不用你做事？可晓得我为何许多事宁肯要他人去查，也不要你沾手”
“我不知道，求殿下示下”
白陵仰起脸，云雪臣居高临下的眼神在他看来有些残忍。
云雪臣看了看他，俯身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清的声音道：“我已经我疲于应付你目的不明的讨好，白陵，你要的太多。况且..”
白陵侧首想辨认云雪臣的真意，他的唇峰棱角分明，给人几近锋利的错觉。刹那间，他的唇猝不及防与云雪臣的侧腮轻擦而过。
“——用你做事也并不那么令我称心如意，以后没你占便宜的份了！”
云雪臣毫不在意，只抬掌将二人相触的那处一抹，举步向屏风外匆匆走去。
“你总是知道如何令我...”
白陵黯然低语，话至一半，才反应过来似的住了口，他唇缝紧抿，仿佛再多说一句，就是引颈就戮。
白陵此刻将萧玉山的告诫忘了个干净，满脑子都是“我分明已经承诺，为何不信我”的不忿。
可云雪臣已转了身，没看见白陵眼底漏出来的伤心与不平。
云雪臣取了外袍罩上肩头，唐敬持递给他一册书，而后道：“萧玉山家里，南境税收家户，还有，我今日已提审过魏明德，他也不大好了”
云雪臣才翻看了一页，便停住了手，缓缓皱起眉头，“什么叫不大好？”
孙端己闻言也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模样。白陵绕出来，朝他们二人略一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悲喜。
唐敬持若有所思打量二人。
云雪臣只当不见，若无其事问：“魏明德死了？”
唐敬持闻言牙疼似地一咧嘴，摆了摆手，“不，死了倒也好说，查这些日子谁进过诏狱就能找出真凶。可他疯了，御医亲自看过，说是失心疯，治不了。”
白陵反问：“如此肯定？”
“...此人在牢房出恭，将粪便当涂墙之泥，尿汤作解渴汁水。”唐敬持缓声道：“而魏明德其人，傲慢豪奢且好洁，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我记得有一年大雨，他摔进官沟，回去光洗漱都折腾了一整日，为此怠慢官家口谕，险些被斩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魏明德若还清醒，断然做不出今日这事。若为求活命，于此人而言，这可是违背天性的装疯卖傻，值得么？”
在场三人俱沉默了半晌，还是白陵打破僵局道：“魏识或许是个突破口？”
云雪臣人前并不给白陵难堪，他朝门外轻轻一扬下颌，白陵瞧着云雪臣漠然的脸，却又颐指气使的动作，心头那股愤怒倏地就散成了团热云，让他四肢百骸都轻飘了瞬。
白陵只得归于自己上辈子欠云雪臣一条性命，否则此时此刻心头悄然滋生的酸软与酥麻，实在是...那人分明才将他好生冷嘲热讽了一番，可他刚硬的骨头遇上云雪臣就软成毫无原则的水，只能随着云雪臣言行颦笑起伏。
....他又有什么办法？
白陵患得患失，却还是板着脸押着魏识上殿。
“魏识，魏明德在狱里疯了。太医亲自诊断。你也想变成他那样么？”云雪臣低声道：“作践自个，或是被人作践。你不知道谁会杀你，也不清楚何人在盯着你，这把刀悬在头顶，让你昼夜难安”
魏识虚弱地目光乱瞟，嗫嚅着摇了摇头。
唐敬持冷哼了一声，“负隅顽抗”
魏识咽下口水，目光闪烁，飘忽不定，“我..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云雪臣平淡道：“唐大人，你来时路上可见到什么人”
唐敬持返身出去，不一时便押着个人进来，那人刺客打扮，一身黑衣湿透，大半张脸遮在黑布之后。云雪臣道：“解开他的穴道”
魏识面色骤变，唐敬持扬手掠过刺客大穴，皮笑肉不笑盯着魏识，云雪臣退了几步，朝他道：“不论你是谁的人，本王允许你完成你的任务”
刺客愣住了。
云雪臣目光向侧后轻斜，白陵微不可见一颔首。
“魏识，本王方才让你躺在榻上心惊胆战这半晌，你没学会识时务。”云雪臣低声道：“那你，也没机会在狱里发疯了。”
刺客困兽脱笼，再也顾不得其他，瞬间抽出短剑刺向魏识心口，他眼中只剩下这一个目标。魏识额角冷汗直流，摔倒瘫坐在地上不住后退，“我..我命休矣”
剑尖已至胸膛前半寸，继而向前一递，刺入魏识皮肉，魏识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在周围几人旁观的冷眼下颤声道：“我...我说，殿下救我！”
可惜他似乎也明白这时候松口迟了，脸色刹那苍白。然而就在下一刻，那柄短剑再也没有寸进丝毫，魏识汗如出浆，喘着粗气睁开眼。
——白陵的手犹如铁箍，正按在刺客手腕向回抽。刺客目露震惊，下意识反手与白陵过起招来。他扔了短剑，握掌成拳，拳风到处凛凛生风，白陵只守不攻，二人从云雪臣身前打到屏风旁。
又是一拳袭来，白陵偏头一避，那一拳去势不减，竟将整个云母屏风震裂！
云雪臣赞许地看了眼孙端己，白陵眼角余光瞥见，心头火起，脚下一旋，眨眼间出现在刺客背后。
刺客霎时转身，迎面便是白陵并掌如刀切向自己颈下，他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威慑。刺客拳法不俗，精于此道，可他心底却生出了个奇怪的感觉...他不能接这一“刀”。
他的身体比他的思绪更快后退，白陵轻身腾跃，自上而下一掌拍下，刺客闪身转到屏风后，左右拳连出，将沉重屏风击飞向白陵。白陵千钧一发间居然转脸看着云雪臣，轻轻扬眉，以口型说了句什么，继而嘴角一勾。
云雪臣心头一跳，白陵的确有一副英俊相貌，可他向来在自己面前都是“温驯”的，直到此刻，他才发觉白陵当真发怒时，身上居然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紧接着他们就看见白陵握拳而出，内力几乎在他拳峰上肉眼可见。屏风应声尽碎，无数碎片呼啸如利刃奔向刺客！
唐敬持瞪大了眼，“如此深厚的内力...绝不可能”
孙端己笑了笑，云雪臣却慌了神，陡地厉声喝道：“白陵，不得杀他！”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开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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