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熙》钟久

74、第十四章、驯狼一族（1）

　　水路已尽，风云卿带着欢颜弃了竹筏，登上陆路。

　　他们置身在一个荒凉的小岛上，四周看起来绝无人迹。但是，风云卿知道，穿过这片茂密的森林，他和欢颜就进入了驯狼族的地界。

　　驯狼族又称幻族，族人皆信奉狼神，他们以狼图腾为种族的标记。驯狼族人自小与狼做朋友，长大了更是与狼为伍；他们能听懂狼语，狼亦心甘情愿被他们驱使。

　　狼常被幻族之人饲养，也从不攻击幻族之人。但是，若有外来人入境，狼的本性是要保卫地盘群起而攻；除非，这外族之人有幻界中人陪同，狼才会认为他是受欢迎的客人。

　　尽管驯狼族凶险万分，风云卿还是要带欢颜去走这一趟。他要说服驯狼族的法老，让他不要为擎宇所使；另外，他还想顺便去打探擎宇顶着驯狼族的名号，到底定了多少兵器，估计一下魔族现在的实力。

　　驯狼族人皆是幻术师，族人自打出生便会使用幻术，后天又勤加修习巫蛊之术。

　　他们民风原始，亦正亦邪，凡事皆听法老号令。驯狼族的法老，是一族当中幻术最精湛的人，通常年龄较高，见闻较广。

　　他们虽然擅长巫蛊幻术，却不擅长武学文史，经常被外族人残害利用。因此，他们的法祖设置了“迷雾幻阵”，在历代法老接任典礼上，代代相传。

　　迷雾幻阵，可以透视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用来保护驯狼一族的幻术屏障。任何人想要进到驯狼族的地盘，都必须通过他们法祖布下的迷雾幻阵的考验；说真话的人，会被认为以诚相待方可入内，说假话的人，会被认为心有邪念不能入内。

　　另外，驯狼族还有规定，所有外族之人登岛以后，必须先自封法术，毋论来者何人。否则，他周身的法术就都会被迷雾幻阵吸纳，徒增迷雾幻阵的强度和法力。

　　相传，曾经有过歹心之人，企图硬闯驯狼一族。他们登岛之后没有自封法术，结果一身辛苦习得的功力和法术，就都被迷雾幻阵吞噬吸纳；待到迷雾幻阵散去，他们竟与凡人无异，不但没能进入驯狼一族的地界，还凭空失掉了自己的功力和法术。

　　如此一来，仙、神、人、妖、魔、冥，各界再无敢硬闯驯狼族，而不自封法术者。

　　这就是驯狼族法老们代代相传，迷雾幻阵的妙处：它既强迫了外来者一定要自封法术，又能窥探人心底的秘密。

　　经过了这样两道“门槛”的阻拦，着实能为驯狼族屏蔽很大一部分，心存歹毒的外来者。

　　可是，他们的法祖，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外来者所带的兵器，迷雾幻阵没办法阻拦。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通过迷雾幻阵，还把兵刃带在身上的人，除了九天之上的大罗金仙，六界当中恐怕不出百人。这一百个人里，如果自封了法力，还能逃过驯狼族人巫蛊幻术控制的，恐怕更加寥寥无几。

　　所以，普通的兵器带在外来者的身上，他们并不惧怕；因为，不管来者有多大的本事，只要封了法术功力，皆逃不过他们幻术的控制。

　　风云卿和欢颜，原地各自封了法术。

　　为了以防不测，风云卿随身带了济世剑。济世剑早已经认主，除非风云卿自行将它摘下或者送人，否则它就会一直跟随风云卿。

　　穿过了茂密幽森的丛林，风云卿和欢颜只见迷雾障眼，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进入到了迷雾幻阵当中。

　　风云卿和欢颜，再看不见彼此。各自被迷雾幻阵的阵法所困，接受迷雾幻阵的灵魂拷问。

　　迷雾幻阵问欢颜：“你爱你的师父，是吗？”

　　欢颜犹豫，这太难以回答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师父听见，好难为情的。

　　“回答我，是这样的吗？”迷雾幻阵又问了一遍。

　　欢颜继续犹豫着，不想回答。

　　迷雾幻阵见她久不作答，就将她升腾到半空，开始快速地旋转起来。

　　迷雾幻阵旋转的方向不定，欢颜被颠倒得一会儿仰面朝天，一会儿大头向下，天旋地转……

　　眼看着迷雾幻阵越转越快，脚下已经形成了看不见底的深渊，欢颜惊恐万分。

　　刚刚穿过森林的时候，师父曾告诉过她，千万不能掉进那个深渊里去，不管迷雾幻阵问她什么，都让她实话实说。

　　欢颜知道，一旦掉进那个深渊，她便是凶险万分性命难保；就算她在迷阵当中侥幸保得了自己的小命，今后也再难踏入驯狼族的地界。如此一来，她就不能跟师父一起游历，欢颜不想拖师父的后腿，于是认命般地喊道：“等一等，请等一下！”

　　迷雾幻阵停了下来，笑话她：“哈哈哈，胆小鬼！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还是刚才的问题，你爱你的师父，是吗？”

　　欢颜鼓足了勇气，终于回答：“是！”

　　“好啊，这才是诚实的孩子！”迷雾幻阵像是非常满意，继续道，“我的客人，欢迎你进入驯狼族！”

　　另一边，迷雾幻阵同样问风云卿这个问题：“你爱你那徒儿，是吗？”

　　风云卿一时尴尬，没想到这迷雾幻阵竟然真的直击人心，越不想谈及什么，它越问到什么。

　　风云卿顿了一下回答：“她是我的徒儿，我是她的师父，何来情爱之说？”

　　“哈哈，竟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太狡猾了。”

　　迷雾幻阵也将他升腾到半空，快速地旋转起来。

　　迷雾幻阵越转越快，风云卿眼看着就要掉入深渊。但是，他一直仔细地观察着这个迷雾幻阵的旋转方向，似乎能看破其中的玄机。

　　少顷，风云卿终于推算出它旋转变化的方向，不过是根据八卦阵法的六十四种演变而来；虽然看上去有千万种变化方式，但是万变不离其宗。

　　参破了迷雾幻阵的奥秘，风云卿反其道而行。他逆着迷雾幻阵旋转的方向，急速转身，脚下相互腾挪借力，终于没有掉到深渊之中。

　　“懂得阵法，武力还很高强，很有些本事嘛！”迷雾幻阵惊讶道，“好吧，我再换个问法。你愿意为她牺牲性命吗？”

　　此时，欢颜已经实话实说破了迷雾幻阵，与驯狼族人一起看着迷阵中风云卿的反应，也可以听见风云卿的回答。

　　风云卿所在的迷雾幻阵越转越快，他一眨眼随时都可能掉进无底黑洞。

　　欢颜眼看着风云卿差点儿没入迷雾幻阵的黑洞之中，十分紧张师父的安危。

　　一番天旋地转之后，风云卿看透了这迷阵的突破口，他使尽轻功身法逆转而上，速度比迷阵还快，终于破阵而出！

　　欢颜看着师父从黑色漩涡中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驯狼族人看着风云卿从深渊之中升腾上来，破阵而出，瞬时皆惊。

　　看守地界的法师们，正待施展新的阵术阻拦风云卿，不让他入内。

　　欢颜紧张地跑到风云卿的身后，随时准备与师父共进退。

　　风云卿为了不彻底得罪驯狼一族，再不好动手，僵持着静立在原地，任凭他们阻拦。

　　少顷，终于得见驯狼族的法老，他拄着拐杖率领左右出来迎接。

　　“老朽当是何人，竟有如此能耐，破得了法祖留下的迷雾幻阵。这般本事，老朽活了近百万年也还是头一遭遇见！”法老行至近前，参礼道，“既是玉清天尊驾临，老朽自当破例，驯狼一族上下老小，无不恭迎尊驾。”

　　“天啊，一百万年！怪不得是整个驯狼族中幻术最高的。”欢颜在心中暗自作想，乖巧地向法老施礼。

　　稍后，风云卿被法老请到大房中叙话，欢颜则被安排到休息室暂歇。

　　风云卿听法老讲了驯狼族的过往。

　　“在很久很久以前，驯狼族人因为精通巫蛊幻术，被很多想要探问天机之人捉去；那些人多是有钱有势，逼迫族人帮他们测算天意。若是测得准确无误，他们当面客气言谢，动辄还给很多银两；可是，背地里却谨防驯狼族人知道太多，一旦找到时机，就将驯狼族人杀害。”

　　“曾有一段时间，驯狼族四处被外族之人捕杀，差点儿灭族。因此，法祖创造了迷雾幻阵，一代代相传下来，层层阻拦外人进入。并非有意对天尊不敬，还望天尊恕罪！”

　　“驯狼族靠迷雾幻阵自保，这件律例流传已久，本尊自然知晓，法老不必赔礼。”风云卿扶起了法老。

　　“后来，有了迷雾幻阵，按说可保族人性命无虞。可是，过了区区几百年的太平日子，又有族人不甘心过这样民风原始的生活，贪恋美食美衣，贪恋外边的花花世界，自己想要出去。”

　　“他们出去之后为了赚钱，开始主动去寻找机会，接近那些有钱有势之人，有些驯狼族人甚至成为了那富庶人家的门客。可是，当他们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驯狼族人就会因为知道得太多，被暗地里杀害；偶尔有几个侥幸跑回来的，轻则吓得神经错乱，重则引狼入室，那些歹人混入我族地界，就又是一场杀戮。”

　　“再后来，老朽定下了族规，凡是从驯狼族地界出去者，就视为背叛了祖制，不许再回来。”法老一边回忆，一边解释道，“因此，驯狼族人已经很久不见外界之人，也少于外界往来，他们虽然个个精通幻术，却是孤陋寡闻。天尊莫怪！”

　　风云卿听法老这样解释，点了点头，并不在意。他借机问出了心中的质疑：“既然驯狼族已经久不与外界往来，为什么此番会甘愿被擎宇摆布，让他顶着驯狼族的名头，在神铁山庄私定了那么多的武器？”

　　“天尊，既如此相问，老朽便知天尊此行所为何事。”法老轻叹一声，接着说道，“此事，我等也是被逼无奈。因为，擎宇在神铁山庄老庄主那儿打造的冰魔剑已经出世，此剑魔性极强，凡在交手之中被剑锋刮碰到衣物皮肤者，皆中魔毒，活不过三日。”

　　“驯狼族的迷雾幻阵，虽然能逼迫擎宇退去魔功；但是，他仅凭手里的一把冰魔剑，便足以要了很多族人的性命。老朽实在不敢与他硬来，只能暂时答应了他的要求。”法老所说句句为难，看得出都是肺腑之言。

　　“擎宇，他不仅顶着驯狼族的名头，在神铁山庄私定了武器；他还要求老朽，定期派人向他进贡刚刚杀死的活狼，供他食狼肉、喝狼血，补益魔功。”

　　“可是，我们视狼为神，族人满心不愿，却也丝毫没有办法。”法老恳切地说道，话语里满是无奈。

　　“如此，本尊这里恰巧有一个法器，可给法老使用。”说完，风云卿竖起手指，默默捻诀。

　　朝露殿，冬居里。雾凇正在代为处理浮云山事宜。

　　书架上摆放的天霜镜，遵从风云卿的召唤，先是不安地晃动了几下，然后径自凌空飞去。

　　“法老需知，那冰魔剑是用魔族睚眦壁下黑峰上的白霜制成，魔性极强，火烤不化。”风云卿一边托着天霜镜，一边说道，“而我手中之物，名为天霜镜，是用炽热的地脉雷火淬炼而成，所照之处，可以融化世间一切寒霜。”

　　朝露殿，冬居里。

　　雾凇看到天霜镜兀自飞走，心中不免疑虑：“师父出去云游，已经有些时日。也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怎么还能用到天霜镜？”

　　雾凇越是思虑，心中越是放心不下。他起身行到春居，去找雾梣。

　　春居里，雾梣正在喂养玉宇鲲鹏。

　　“师弟，师父出去云游，不知到了何处。刚刚天霜镜兀自飞走了，看来你我最近要多加留心了。”雾凇叮嘱道。

　　“那……从明日起，早、中、晚分三次，我每次观望五彩祥云一个时辰。师兄看，这样可好？”雾梣性格一向温和恭顺。

　　“嗯，好，也只能如此了。”雾凇思忖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发现什么异常，你我兄弟二人再做商量。”

　　五色云，是以风云卿的真气凝结而成，时刻以风云卿的仙力和意念控制；擎托着朝露殿于半空之中，随着月亮的方位不断变化。

　　既然，五色云是以风云卿个人的真气和意念凝结而成；他在，五色云和朝露殿便在；他殒，五色云和朝露殿即散。

　　因此，风云卿若是出游在外，这五色云与朝露殿的明暗清晰程度，也可以作为浮云山弟子判断掌门是否安然无恙的依据。

　　驯狼族，法老的大房里。

　　“多谢天尊赐我驯狼族法器！”法老郑重揖礼，表明立场，“天尊即为驯狼族着想，驯狼族自当听从与您，不再被擎宇要挟利用。老朽愿全力支持，一切谨从天尊之意。”

　　风云卿点头回礼。

　　那个法老拿来笔墨，在纸上圈圈画画，都是驯狼族的字迹，外人看不懂一个！

　　“明天，老朽就会对外闭关，谁也不见。我这有一封信笺，还望天尊明早临行之前，帮老朽交给我那孙儿布林。”法老将写好的纸张装进信封，拜道。

　　风云卿点头应允。

　　当晚，风云卿回到客房，欢颜正对着蜡烛坐在桌子旁静静等待。

　　驯狼一族民风比较原始，他们的衣食住行所用都比较简陋。客房也只有一间，还是法老的孙子布林，特地给他们安排的。

　　风云卿看着欢颜，微微一笑。

　　他二话不说，只让欢颜到床上去睡，自己睡到了屋外的横栏上。

　　欢颜想说什么，还不待她开口。

　　“睡吧，一路劳顿，你也累了。”风云卿满心关切地说道，“师父是仙人，就算不睡觉，也可以保持很好的精神状态，你却不行。”

　　欢颜闻言，点了点头，就乖巧地回到屋里去睡觉了。

　　这一夜，过得风平浪静。

　　第二天一早，风云卿和欢颜准备辞别。驯狼族法老的儿子布恩，代表父亲前来相送；他的身后，跟着驯狼族的高级法师，还有若干赶来“一睹天尊真容”的百姓。

　　正待风云卿和欢颜即将登上竹筏的那一刻。

　　法老的孙子布林急匆匆地追上来，大喊：“天尊留步！玉清天尊，请您留步！”

　　风云卿不知发生了什么，回过头，等他跑到近前，把话说完。

　　“玉清天尊，请您留步！”布林抱着诚恳又急切的心情跪地哀求，“我刚刚去送早餐，发现法老已经遇害，晚辈位卑言轻，还请天尊暂且留下，为驯狼族主持大局。”

　　法老遇害，风云卿出乎意料。

　　他猛然间想起，昨晚法老曾给他一封信笺，让他临行前交给布林。

　　于是，风云卿从广袖里摸出信笺，交到布林的手里，说道：“快起来！这是昨晚法老让我转交给你的信笺，快打开看看，别是耽误了什么大事。”

　　布林一边接过信笺，一边起身打开。他看到页眉顶端，一行驯狼族的字迹，写道：“布林孙儿，请将这封信以幻术翻译过来，亲手交给玉清天尊。”

　　布林伸出五指，在纸张表面慢慢转动，那上面的字迹，就变成了正常通用的文字。然后，他又把信笺重新交回到风云卿的手里。

　　信纸上写道：
　　“玉清天尊亲启。
　　感谢您将天霜镜赠与驯狼一族！从此以后，驯狼族再也不用害怕擎宇的威胁。
　　老朽深信，有了天霜镜和迷雾幻阵的双重保护，驯狼族可得百年安泰。
　　迷雾幻阵施用的口诀，老朽将它也写在下方，请将它教给我的孙儿布林。
　　请让布林接管驯狼族下一任法老。”

　　风云卿看完信笺，当即觉得法老遇害之事恐怕另有说法，他要留下来查探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