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代码》凯特道格

5、第一步

　　“In shadowed realms, the paper man strides,
　　Soul rekindled, from depths he abides.
　　In realms of sorrow, he dares to roam,
　　Yet fades away when turned from his home.
　　Paper man, paper man, in twilight's embrace,
　　From netherworld's depths to this mortal place.
　　Ever present, yet never quite clear,
　　A specter of thought, in this world of fear.
　　In face, a vivid semblance, so clear,
　　Yet turn aside, he disappears, no mere veneer.
　　This paper man, with essence undefined,
　　Eludes the eye, a puzzle of the mind.”

　　《迷雾》一书第一章的章节名为“纸人”。
　　林晨试着翻译前半部分，那部分含有大量魔幻色彩的描写和词藻。大段的文字都在讲述如痛苦的地下世界，徘徊的亡灵。林晨失望了，这和那些西方奇幻小说并无本质区别。
　　有一个画面告诉林晨不要马上放弃，她又想起图书馆里的分类：纪实栏。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类型的发现者。第一种激动难耐，抢先公之于众，然后获得那些应有的世俗概念：名气、金钱等等。
　　第二种隐忍而多虑，他们知道这些新事物新发现的重要性，但是害怕可能带来的负面后果，害怕成为火刑架上的布鲁诺。但是又不愿意把发现带进坟墓，就用谜语一圈一圈地将发现裹起来，等待破解之人。
　　可能这本书真正的信息就藏在这些文字之间。
　　林晨果然注意到后半部分的一些不同寻常的词汇，她专门翻译了那个段落。
　　“纸人，纸人，栩栩如生，从地下世界，到寻常人间。在充满恐惧的世界，是思想的幽灵。正面看去，并无异常。侧过身来，突然消失。纸人纸人，不被确认，迷茫的眼睛，消逝的心灵。”
　　正面看去，并无异常，侧过身来，突然消失。
　　林晨一愣，她大概懂得了“纸人”的含义。纸上可以绘出写实的人，房屋，整个世界，有些艺术品从远处看去，和真人毫无区别。可是一转移视角，里面的一切全部坍缩成平直的线。
　　翠没有办法看到陈中正，是视角不同的原因吗？
　　林晨合上书、合上眼，却无法合拢自己的思绪。她做了一个梦，陈中正向她走来，说不清下着雨还是雾，空气湿润得可以饮用。中正的头微微地偏着，眼神迷离。突然那种迷离转变成痛苦，中正的脸和胸膛从中间撕开了，像一张风中的旧报纸，随后这张纸被濡湿，五官模糊，软弱无力。
　　她一起尖叫起来，尖叫吸收了大量的水汽，她痛苦地呛咳着，所有声音最终被扼杀在咽喉中。

　　林晨用逗猫激光棒改装了一个扫描器。这个扫描器十分简陋，点击开始后射出激光，停留在墙壁等实体上，可以手动按下暂停。扫描器会自动记录两次暂停之间在水平方向转过的角度。
　　她把扫描器装在挎包里走出校门，走向陈中正租住的小区。一打开门，她看见他湿润的眼睛。
　　“你离开的时间里，我出门，试着去见父母。大门开着，可是他们就像没有看到我一样，直接离开了。”
　　哈哈，现在你依赖我的时候到了！林晨阴暗地想。
　　陈中正的鼻梁和颤抖的嘴唇真美。当年他买戒指的时候，也会为我如此忧愁或激动吗?
　　“中正，我有了新的发现，是来帮助你的。”林晨掏出那个小扫描器。
　　她令中正站在客厅中间，在得到林晨的下一步建议前不要移动。林晨把打开的扫描器握在手中，尽量保持手臂水平不动，然后以中正为扫描圆心，缓慢绕他转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在林晨转到背面和侧面之间的某个角度的时候，中正消失了，激光点没有依靠，直直地射向半空。林晨压制住内心的惊讶，手臂颤抖后恢复稳定，点击第一次暂停。
　　林晨绕行半步之后，中正重新出现，和几秒前并无不同，犹如一次错觉。林晨按下第二次暂停。
　　“15度。中正，我想我们每个人，在某些角度上都无法听到与看到你，只是有些人的角度更大。这次我的角度是15度。”

　　林晨的心情很好，这世界的百分十九十九仍然是个谜题，但是她已经有一本工具书，有和他沟通的方法，知道了他暂时不会像气球一天飘进天空消失。即使是短暂的安全感，也算这几天劳累过后一张舒适沙发。
　　翠比她晚一点下课。林晨去菜市场买了土豆、猪里脊、茄子和豆角，在厨房里又洗又切。等到土豆变成薄片，猪里脊用胡椒粉和蛋清腌制抓匀，茄子的水分控干，翠也回来了。
　　她们在桌前吃土豆烧肉和豆角炖茄条。翠小心翼翼地开口：“林晨，你最近可能状态不太好，我知道有一个很优秀心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但我不是强迫，也不是偷窥你的隐私，如果你愿意的话……”
　　林晨扒一口饭，“没事，你是出于关心，前几天我的状态可能确实混乱，不过最近好多了，你也留个咨询师的电话给我吧，说不定哪天用到。”
　　“那就祝你永远不要有这一天。”她们干杯。
　　聊天间，翠谈到另一个话题：“对了，林晨，之前你的车刹车坏了，还在自行车棚，不知道这几天修好没有？没修的话我现在有空帮你看看。”
　　自行车棚。
　　林晨心强烈地跳动起来，她打开备忘录，看着自己前几天写下的地点“自行车棚”，也就是陈中正去世后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林晨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这个地点那么熟悉了。

　　空气湿润得可以饮用。是的，重庆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