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笼中鸟》钱博雨

30、见面

　　龙北嘉洗澡出来才看到贺樾的消息，他十来分钟前就告诉她，他已经在楼下了。
　　她告诉他房间号，很快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龙北嘉开门迎进他，解释道：“我以为你会想自己安静的待一会，就没联系你。”
　　实际上她每一次又回到那个包厢，都十分迫切的想要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缓缓神，来应付即将到来的春节。
　　不过从一开始她就不太介意他也在就是了。
　　他哑声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只是在父母家根本不存在安安静静的空间就是了。
　　他低下头吻住她，激烈的唇舌交战中，他终于确认这不是梦，这是他的爱人，他和他的爱人一起回到了两年前。
　　龙北嘉还穿着浴衣，头发湿答答的，水滴顺着发梢流下来，滴滴水珠流进她因为缺氧而起伏的胸口。贺樾放开她，低头看她，却没有生出一丝旖旎心思，只觉得万物复苏，一切都又生机勃勃了起来。
　　他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完整的笑容，拥她入怀，问：“我帮你吹头发？”
　　她的发丝从他掌心滑过，又从他指缝间落下。她安安静静的在椅子上坐着，看着镜子里认真帮她吹头发的贺樾，直到吹风机的声音停下，贺樾也看向镜子里的她。
　　镜中的两人相视一笑，龙北嘉正想开口，贺樾却弯下腰，从背后搂住了她，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镜子里的她，在她耳边喃喃道：“龙北嘉，嫁给我吧。”
　　龙北嘉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扭过头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我说，嫁给我。”贺樾把她刚吹过而松软异常的头发顺回耳后，捧住她的脸，继续道：“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给你一个结果，也知道摆在我们面前有多少阻力，也许你也不是很乐意……而且我没有单膝跪地，没有钻戒，也没有浪漫的仪式。但是——”
　　贺樾放开她，别开脸，垂下眼睛，停顿了很久，直到情绪逐渐平复，才又道：“我希望……生死关头，能为你做决定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他转过头，和龙北嘉目光碰上，坚定的说：“既然你无数次的重新来过，依然愿意和我一起，至少我值得你信任对不对？所以我只是想要一个法律认可的关系，只要你答应，我们假期结束就去登记。” 他顿了顿，有些语无伦次的继续说：“之前你选了秦风，我知道，你是想我先处理好家里的事……我家里……很难，我没有办法给你保证……我……”
　　龙北嘉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露出笑容，问：“所以干脆先斩后奏？”
　　贺樾看着她，也明白他这个决定过于仓促，但是他今天的失态已经让他没办法徐徐图之。他把她放在了明面上，他妈妈对她的态度显而易见，但是这个突然的时间倒流，让他明白了在这件事上，他并不需要其他人的认可和祝福。他只是需要一个身份，去告诉其他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救她。
　　龙北嘉明白他的意思，没答话，只垂眼拉他的手，他立刻反握住她的手。
　　她避重就轻，先回答了有关秦风的部分：“当时我选了秦风，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我没有办法花那么多心思骗过你的同时也骗过他。秦风——他很可爱，可能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不知不觉陪我演了场戏。”她笑了笑，又抬眼看他，道：“那个时候确实没有那么信任你，我也知道选你我不仅能离开他，甚至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但是选你我必须对你毫无保留——而我最不擅长的就是与人敞开心扉。”
　　“抱歉，那个时候还不能跟你毫无芥蒂的聊天。至于你家里……确实很难。”毕竟他母亲为了阻止他和沈夏云继续来往，几乎把她丈夫和儿子的前途全部赔上，龙北嘉不知道他母亲当时有没有后悔，但贺樾婚礼见到她的时候，她满面春风、志得意满。
　　“但是我已经被摆在明面上了不是吗？就这样吧，我同意，结婚吧。”

　　贺樾洗澡出来的时候，龙北嘉如同前世那样坐在窗前抽烟，但是一扫前世那种厌世沉郁的气质，整个人自在又舒展。
　　见他出来了，转过头笑着看他，问：“所以，贺少想不想跟我聊聊你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贺樾拉她坐在自己腿上，略一犹豫，还是把他听到的她舅舅和她小姨的对话告诉她了。
　　龙北嘉靠在他的颈窝里，贺樾看不见她的脸。他的话音落下，她久久没有说话，只用双手握着他的左手，轻轻摩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良久，她才缓缓的说：“你知道了啊……唔，没事，你知道也没事。”她觉察到贺樾有些担心，便缓缓坐直了身子，面朝贺樾，面无表情的说：“这个事情，我知道，甚至我觉得他看上我，可能比那个时候还要早——也许在争我的抚养权的时候，他就出力了……”
　　当时龙正宁回来奔丧，大家都说她和龙正宁小时候长得很像。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王鹏飞对龙正宁的那点龌龊心思，所以她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那会她才多大？
　　“我相信我外公争我的抚养权确实是出于对他女儿和我的关爱，只是他走的太早了，我还来不及长大……”
　　当时为了供她母亲上大学，外公不得不身兼数职努力挣钱，损耗了身体健康，在儿女的教育上也逐渐有心无力。外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耳根子软，三姑六婆说什么都深以为然，对儿女的管教只停留在吃饱穿暖的层面。
　　她母亲和她二姨大体上还受到外公影响，所以为人更加端正。多子多女的家庭，大带小理所当然，只是她母亲求学路漫漫，二姨带大了小姨也就离家自求发展，于是舅舅作为家里的唯一男丁，从小混世魔王一般的长大，三观和他的几位姐妹出入都很大。
　　“二姨和小姨嫁人以后就很少回家了，外公去世的时候，二姨甚至和舅舅大吵一架，随后闹了分家，带着一床棉被走后便再也没回来过。”
　　她骂他黑心肝烂肚肠，也许那个时候，二姨就知道了舅舅的那点小心思？
　　所以当初分科的时候，她舅舅一直蹿唆着外婆劝她学文，软硬兼施。她当然置之不理，暴露了她桀骜难驯的一面，露了破绽。
　　到学校安排保送的时候，她舅舅便直接找到她的班主任，明明白白的告诉学校，她要报考明大，并说是她的意思。
　　她认了，吃了这个亏，想着哪怕拿了保送，她不要降分录取，凭实力一样可以考上想去的大学。
　　于是高考结束后，她舅舅把她的手机停机，让她外婆看着她不让她出门，年迈的外婆甚至学会了在手机上打麻将，每天捧着手机听牌——当然是她舅舅教会的。她舅舅吃准了她不好意思跟外婆抢手机用，摆明了阻断她和外界的联系，逼她做选择而已。
　　但是她哪怕能出门，能用手机联系外界，她又能去找谁呢？那个时候的她，太骄傲、太自负，不可一世到连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
　　所以摔了这个跟头，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你班主任也不找你确认一下？”贺樾的班主任对他很好，所以他有些费解，怎么会有老师这样随便的对待班里的尖子生。
　　“他很讨厌我，估计也懒得管。”
　　她的班主任教英语，梳油头、戴金丝眼镜，穿的人模狗样，但是德行俱脏。在班里总是借口上课，一会摸摸这个女孩的头、一会拍拍那个女孩的背，以示鼓励。他在校外自己开了补习班，上课时总明示暗示大家报班，然后做一些在补习班上透题给学生的勾当，营造出报班真的有效果的假象。
　　女孩们大多不想报，但是又不敢不报，龙北嘉看不起他，自然是不屑于报班的，更何况也不会有人给她掏这份钱就是了。
　　只是无论报不报班，她的各科成绩依然遥遥领先，于是她的班主任很讨厌她，总是明里暗里给她小鞋穿。
　　龙北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怎么可能想学英语，怎么可能会想当老师……他这么费尽心思，让我给她当替身。结果他一无所有的时候，龙正宁看不上他，他功成名就、锦衣玉食，我还是看不上他。他在龙家人身上栽透了跟头，也难怪他那么恨我。”
　　她原本想着，至少他掏钱很爽快，他们钱色两清，分手了就到此结束。结果他情场失意，欺负不了龙正宁，收拾她不是轻而易举？他不过扔出来一个吴玲玲，她就招架不住了，之后的每一个轮回里，她躲过了吴玲玲，依然躲不过他一波又一波的小动作。
　　她愣愣的看着贺樾，良久，垂眸总结道：“我那个时候太年轻了，不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想收拾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太简单。”
　　等她终于学会卧薪尝胆、隐忍蛰伏、借力打力、以柔克刚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长大的太慢，代价太大了。

　　老师有原型，还是教初中，在那个大家介于女童和少女之间的年纪里，到底是因为喜欢孩子还是喜欢揩油，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