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我师兄了吗》原非远

23、第 23 章

　　与那股恐怖的力量一同到来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我愣了许久，平缓一阵后，才感觉到胸腔中愈发剧烈的心跳。

　　我曾很多次想象练成无象诀的那天，想着那天如果真的到来，我会是怎样的状态，会想些什么？

　　狂喜，还是兴奋？

　　都没有。

　　这件事真真切切地发生了，我所能感觉到的只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整个人像踩在云上，轻飘飘的，与此同时，伴随着一股极其强烈的疲惫。

　　这是件好事，可不知怎的，我心里远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但凭借这股力量，我能做的事情，远比现在多的多。

　　宗门式微已久，现在终于迎来了转机，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一想到这里，我便松了口气，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惊雷声，炽烈的雷电直直劈入地面，这才在黑沉沉的天幕中看见光亮，不消一会儿，豆大的雨滴打下来，山中响起窸窸窣窣的雨声。

　　我将书册收入藏经阁，迅速离开了这里。

　　这件事我想了三天，最终还是选择告诉了珈蓝他们。

　　坦白的时候他正在喝茶，周云芷在旁边逗从天守节上买来的小兔子，那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一个细雨天，我斟酌半天，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珈蓝一口茶吐了出来，我第一次见他那么失态，周云芷睁大眼睛，气氛异常怪异。

　　好半天，珈蓝才道：“开什么玩笑？”

　　我道：“我没有开玩笑，这是真的。”

　　说着我叹了口气，同时引导灵力外放，他们脸色不约而同一变，很快就知道我没在说谎。

　　珈蓝神色不定地看着我，手指摩挲着茶杯，好半天才道：“恭喜你了。”

　　周云芷很惊讶，定定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珈蓝说这是件天大的好事，问我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道：“这个我还没想好，还是待接下掌门之位后，再做打算吧。”

　　就这样，我对他们坦白了这件事，过程平平常常。

　　不过这件事对于他们的冲击显然比我想得要大，珈蓝一直以为那门功法是无稽之谈，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相信，至于周云芷，我有点看不出来，言谈中她为我高兴，但这份高兴里，掺杂着另一股很复杂的情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依照教规，接任掌门之前，候选人需要下山一趟，这一趟不需要怀揣什么目的，也不需要做什么事，当你觉得该回来了，那就回来，做这天灵教的掌门，这个过程被称为识灵。

　　我在做弟子的时候就觉得这事很玄乎，现在真的站到了这个位置上，还是觉得毫无头绪。

　　以前师父也跟我提过这件事，但没有多讲，只说这是一次洗涤心境的过程，不用放在心上，历代掌门，从没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

　　如此，我便放下心来。

　　宗门里的杂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到了该下山的那天，周云芷和珈蓝都来送我。

　　在百道长阶前，珈蓝照样讲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说让我在外面好好玩一阵，一旦回来，就得好好做掌门了。

　　周云芷怀里抱着兔子，看着我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摸摸她的头，又摸摸兔子的头，道：“说不好，一两个月吧。”

　　不知为什么，我这次看到她的时候，胸口忽然隐隐作痛，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周云芷低下头，轻声道：“师兄，你要是不回来，我到时候去哪里找你？”

　　我笑了笑，道：“罗盘还留着没？”

　　周云芷点点头。

　　我道：“要是我没回来，你就带着罗盘去找我，肯定能找到。”

　　如此，我便做出了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个决定，我下了山，从此离开了天灵教，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山中雾气萦绕，我对识灵这件事一无所知，便起手算了一卦，卦象指引向西，我便往西走。

　　师父说这是一个涤心的过程，也就是说，当我觉得领悟到东西的时候，就可以回来了。

　　我的思绪开始飘飞，我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梦境，迷雾充斥的空间，巨大的观音像，还有那句话。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执着于某件事的时候，反而忽略了更重要的事。

　　我有忽略的东西，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我想，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

　　一路前行，景色由茂密的山林到荒芜的野地，变化很大，几个时辰后，周遭的行人才多起来，顺着人流往前走，不远处，一片青灰色的城墙映入眼帘，城楼高耸，投下厚重的阴影，匾额上漆着三个黑字。

　　西亳城。

　　城门前头站着一队卫兵，神情严肃，盘问来往的行人，不过修道者不管在哪里，地位都比较高，所以我没费太大力气就进了城。

　　不同于天守城的繁华，这座名为西亳的城气氛十分肃穆，路上行人都低头走路，神情紧张，我看见一排衣衫褴褛的奴役被押着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个马仔模样的人，手里拿着鞭子驱赶。

　　街上没有做生意的商贩，铺面大多虚掩着，少有客人。

　　我正犹豫着该去哪，就听身后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响声，回神一看，发现是个身材极瘦的店小二，被人推倒在客栈门前，似乎跟人起了争执。

　　推他的人是个胖伙计，个子很高，对那人怒斥道：“不中用的东西，端个菜都能出差错，干脆把你发卖给罪奴监好了！”

　　店小二半跪在地上，头低着，没有说话。

　　说句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瘦弱的人，仿佛身体里只有个骨架子撑着，没有半点血肉。

　　胖伙计说着，忽然就上前一步，一把揪起店小二的衣领，作势要动手，我实在看不下去，便走过去，道：“放过他吧，我赔你些钱。”

　　胖伙计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刚想出言嘲讽，但可能是看到我的装束，声音忽然间止住，脸上露出客气的神色，道：“原来是位道爷，好说，好说。”说着便松开了手，店小二踉跄了一下，但还是勉强站住了。

　　我将钱袋递给他，他却摆摆手，说不要，紧接着斜睨了一眼店小二，转身回了客栈，用力地关上了大门。

　　我问他道：“没事吧？”

　　然而店小二身体微微颤抖，并不抬起头来看我，而是低声呢喃着什么，我听不太清。

　　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我也不太放心，想了想，道：“你饿了吗？”

　　店小二怯怯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珠看向我。

　　我心中了然，道：“走吧。”

　　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走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开门的食肆，我叫来伙计，打算点上几个菜，却被店小二拦住。

　　我一愣。

　　他在身上摸索一阵，掏出破旧的纸笔，在上面写了字，呈给我看：恩人，你肯替我解围，我已经很感谢了，我只要一个菜就好。

　　他这样坚持，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叫伙计多来两碗米饭，上一盘荤菜即可。

　　菜没多久便上来了，是四喜丸子，店小二有些拘谨，不过还是在我的示意下，拿起了筷子。

　　这筷子其实有些多余，因为他近乎是在狼吞虎咽，看着许久没有吃上一顿好饭了。

　　不过他只吃了两个丸子，一碗米饭，剩下的食物都揣进了一个小小的布口袋里，我本想叫店家来帮忙打包，后来一想，他未必接受，只好作罢。

　　吃完饭，他忽然坐直，拿出笔在纸上写字，然后呈给我看：“恩人，你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我摇摇头，道：“一顿饭而已，你不必如此。”

　　短暂的交流过后，我得知他年少便出来谋生，好不容易谋了个客栈伙计的差事，却因为是个哑巴，频频遭人欺凌，生活困苦，勉强为生。

　　我想了想，拿出一些盘缠给他，可他没有要，而是定定地看着我，继续写道：“恩人，看你的模样，可是仙家的人？”

　　我愣了半秒，道：“仙家算不上，只是略通一些术法。”

　　不料话音刚落，他黑色的眼珠忽然就亮了起来，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一枚打有补丁的钱袋，看样子是他的全部身家，他把东西放到桌上推给我，然后做了一件让我始料未及的事。

　　他在我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头。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些手足无措，赶忙叫他起来。

　　他抬起头，颤着手在纸上写道：“恩人，有一件事，我一定得求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