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我师兄了吗》原非远

20、第 20 章

　　我方寸大乱，匆匆几步跑出了庙宇，在外面张望几眼，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发现了她。

　　我本以为她是出了危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这丫头在这里窝着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还是压住情绪，喊了她一声。

　　周云芷蹲在庙宇的一角，似乎在专心地观察着什么，听到我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这才转过头来，局促地应了一声。

　　我问她在做什么。

　　周云芷指指角落，我注意到那里有几道泥土松动的痕迹，脚踩上去没有实感，这是个不小的发现，说明这座庙的正下方可能存在一个空洞，说不好就是这只妖孽的老巢。

　　我本想夸周云芷做得好，但对于她擅自脱队的行为又有些生气，便道：“你要是走丢了，我怎么回去交差？”

　　周云芷道：“师兄，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的，我离你这么近，怎么会找不到你呢？”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不放心。

　　这丫头性格太过跳脱，冒冒失失的，行事若总是这样鲁莽，以后很可能碰见危险，但是说教又对她起不了什么作用，我想了想，拿出原先那个勘察妖气的罗盘，在上面做了些改动，递给周云芷。

　　周云芷接过罗盘，困惑道：“师兄，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

　　我叹口气，道：“你总是乱跑，以后要是碰到危险，就跟着指针走，能找到我。”

　　周云芷好奇地摆弄着盘面的三枚指针，道：“师兄，这罗盘不是勘察妖气的吗？你把它给我了，之后怎么找妖怪？”

　　我道：“凭灵视即可，这东西并非必要。”

　　周云芷收下罗盘，终于想起此程的要事，连忙道：“师兄，你进去那座庙了吗？里面是什么？”

　　我大体描述了一番，但隐瞒了那观音像与那诡异梦境之间的相似性，因为我感觉这件事过于离奇，同眼下的境遇也没有什么关联。

　　同周云芷一番商议过后，我们还是打算先行下山，一是因为现在庙中村民甚多，这个时候动手，恐会伤及无辜，二是因为现在情况不明，在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前，不宜莽撞行事。

　　事情大抵明朗，但有一件事，我们尚不清楚。

　　昨夜周云芷问农妇为何供奉观音像，她正要回答，却被那白脸小孩的出现打断，我有种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正是破局的关键。

　　沿山路下行，周云芷道：“师兄，你说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供奉邪神呢？”

　　我道：“或贪图权柄，或渴求情爱，大概就是这两种。”

　　周云芷道：“师兄，我们之前在村子里走过一圈，发现那儿连一个正常孩子都没有，你说，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系？”

　　我道：“有可能。”

　　周云芷问起昨夜那个白脸小孩的事，我说那孩童印堂低陷，眼中无神，身上毫无人的气息，估摸着是某种精怪，那农妇若是长期同他相处，恐怕性命堪忧，我们需要尽早处理。

　　周云芷咬了咬下唇，没作声。

　　这一路上山高林险，同进来那时一样死寂，纵使是在夏季，也寒得瘆人，我们加快了脚程，没过多久便回到了村子。

　　时近黄昏，我们正犹豫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却在村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昨天那位农妇，此时正朝着我们招手，热情地道：“你们吃饭了吗？”

　　我对她尚存警惕，但周云芷似乎有些同情她，便应了两声，说没有。

　　农妇说着便要给我们做一顿饭，我起初想要拒绝，但她还是硬拉着我们回了屋。

　　路上她开口问我们两个为何年纪轻轻就外出历险，我随便糊弄了几句，她似乎当了真，叹息道：“年纪这样轻就出来打拼，好生可怜，我每次一看到看到你们，就好像看见我自己的儿子似的，感觉心里疼的慌。”

　　一路无话。

　　一推开门，她便去灶房里起火煮饭，我在厅堂里如坐针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周云芷坐在桌前，望着灶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轻声道：“师兄，其实我觉得这个阿婆人还挺好的，昨天不光收留我们过夜，今天还给我们做吃的。”

　　我道：“村民世代务农，心地质朴，自然是好的，现在他们受妖邪所侵，我们定要出手解决。”

　　周云芷缓缓点了点头。

　　交谈中农妇已端出一盘菜出来，朝里屋唤了一声，过了片刻，只听嘎吱一声，门开了，那个幽魂似的白脸小孩走了出来。

　　农妇给他备好椅子，柔声道：“跟哥哥姐姐一起坐着，不要闹。”神情之温和，仿佛母亲对幼子。

　　我知道这小孩绝非她亲生，但也不敢贸然揭穿。

　　情况正尴尬的时候，事情突然生了异变。

　　那孩子忽然身体一颤，紧接着印堂的黑气疯狂地朝农妇身上蔓延，势头惊人，仿佛要将对方生生吞噬似的，我知道妖孽会吸人精血，却不曾想它会如此大胆，迅速右手持符，裹挟灵力掷了过去。

　　屋内忽然就起了一阵妖风，大门被生生撞开，那孩子被符文制住，身体像是突然被抽空，软趴趴地倒在桌上，弄翻了瓷盘，碎片砸到地上，农妇骤然惊醒，急声呼唤那白脸小孩。

　　周云芷连忙起身道：“阿婆，你别碰他，当心受伤。”

　　这本来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不料农妇听后，脸色骤然一变，忽然对周云芷一顿怒斥，紧接着站起身来，毫不客气地把我们轰出了门。

　　外头夕阳欲颓，天空中下起小雨，在淅沥的雨中，我同周云芷对视了一眼。

　　周云芷道：“师兄，刚才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摸摸她的头，道：“没有，看来那妖孽对她的神智已经影响很深了，我们要尽早解决。”

　　周云芷道：“那我们今天晚上不就没有住的地方了吗？”

　　我思虑片刻，道：“无妨，现在这村子情况不明，再待下去恐生异变。”

　　我们在雨中漫步一阵，最终找到了一处较为干燥的废弃屋子，夜里气温下降得很快，我搭好篝火，给周云芷简单铺了一张小床，叫她休息。

　　周云芷扭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躺了上去，双手掖住被角，就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我往火堆里添着柴火，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一团乱麻。

　　山中庙里的那尊观音像，为何和我梦中的那一座一模一样？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师父说周云芷是我的机缘，我自己也能感觉出来此言非虚，我修为停滞好些年了，一直难以突破，可自从周云芷加入内门，灵力竟隐隐有了精进之势，个中缘由，实在难以厘清。

　　外头在起风，雨水敲打着本就不牢靠的窗子，我看着跳动的火焰，半天没说话。

　　这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师兄，你怎么老皱眉头，不高兴吗？”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心想这丫头怎么还没睡。

　　周云芷顿了顿，道：“师兄，你以前也经常出来除妖吗？”

　　“嗯。”

　　“那你是一个人，还是跟珈蓝师兄一起？”

　　“一个人。”

　　“师兄你会害怕吗？”

　　“以前会，现在不会。”

　　“那……”周云芷貌似还想说什么，但声音忽然紧张起来，“师兄，你看外面。”

　　我回过头去，果真看见了不对劲的地方。

　　黑沉沉的夜幕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此时正缓慢移动，十分突兀。

　　这是雨天，谁会大半夜的在外头闲逛？

　　我立刻警觉起来，透过窗子往外看，竟发现那是个同样妖气浓重的白脸孩童，但并不是农妇家的那一个。

　　我正疑惑的时候，那孩子身体一个不稳，栽倒在地，膝盖处渗出血迹。

　　这是很奇怪的一点，因为妖是不会流血的，难道这孩子真是人身？可若是人，有怎会有这样浓重的妖气？

　　就在我大为不解之际，死寂一片的村庄中，出现了更为震撼的一幕。

　　起初是点状的白，然后是带状的线，村庄的每一户人家中都涌出那如出一辙的白脸孩童，数以百计，化成一片连绵的惨白，漆黑的瞳孔中毫无生气，身体机械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

　　山中庙。

　　事不宜迟，我跟周云芷迅速起身，在漆沉的夜色中，跟上了那支煞白的队伍。

　　深夜，山中气温很低，呼啸的风声卷过山林，隐隐约约能听到野兽粗砾的叫声，缓慢且诡谲的行进中，队伍抵达了那座庙。

　　我跟周云芷躲在不远处的灌丛中，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了庙中，按照这座庙的规模来说，是不可能容纳这么多“人”的，里头定有蹊跷。

　　我跟过去，待看清里头的情形时，心中骤然一惊。

　　只见那观音像竟十分自如地走下了供台，脸色红润，举手投足间竟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她异常温柔地抚摸着白脸小孩的脑袋，然后——

　　一口吞噬。

　　白脸小孩排成纵队，一个挨一个地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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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句实话，我感觉这个场面是有点好笑的，这妖孽一口一个，像吃汤圆似的，叫人看了忍俊不禁，当然了，只是对我来说，一旁周云芷的脸色就难看多了，紧紧揪住我的衣角，力气大得吓人。

　　我碰了碰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紧张。

　　现在妖孽已露出原型，我也认出来这家伙的真面目。

　　血观音。

　　精怪的一种，靠吸食人的血气为生，会制造傀儡，迷惑人的心智，进而攫取灵力。

　　算不上什么大妖，但若是纵其发展，导致此妖吸食的精血过多，修为也会随之大涨，届时想要处理就难了，最好是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但这只妖孽的情况有些不同，血观音，不显形时是铁灰色的石像状态，一旦显形，通体会呈现血红色，但眼前的这尊，不仅没有显出红色，反而呈现出一种与常人皮肤类似的颜色。

　　我正思虑着对策，不料身后不知是哪一条树枝没经住风雨的敲打，只听咔擦一声，突然就直直地坠到地上。

　　我心里咯噔一声，再抬起头的时候，一张狰狞的巨脸已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