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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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乱间，有那么一两颗没被小桃抓住的青冥果，顺着明昭掌心纹路滚在地上，骨碌碌地转出老远，一直滚到了村民队伍最后的，一位衣着装扮十分落魄的男人脚边。
他捡起那颗青绿色的毛茸茸圆球，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做点什么，只能观望，再观望，看着那边乱作一团的众人。
小桃没顾得上嚼，只一心想着尽快结束这一切，又或许是隔了太久，已经忘了吃东西的正确流程。她费劲地咽了许久，还是被赶上来的曲任和虞疏拍得吐出了两颗。
“小桃！别犯傻，快，听爹的话，都吐出来，爹不死了行不行？爹就在这里陪你，陪到爹老得动不了了，到时候你想上山就上山，想…想怎么样，爹都听你的，快吐出来！快！”
虞疏开口欲劝，却被徐辙一把拉至身后，她刚想挣扎，就被父亲一指封住了周身灵脉，只得立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一切。
小桃终究还是吃下了两颗青冥果，这已然是非比寻常的用量了，她许久不曾有过的知觉竟逐渐开始复苏，甚至能感受到曲任钳在她腕上的那只手。
怎么这样？她明明决定一死了之的，为什么反而…？
小桃愣愣地看向自己手腕，那些尸斑仍在原处，扎眼的尸斑，连她之前自己偷偷按出的小坑也在原地。
却是一个陡然间，有异变突起，那些尸斑像是集体活了过来，整齐地、一步一步、爬上了曲任抓着小桃的手。先是到了指尖，再爬上手背，接着铺满曲任整条手臂，竟是比之前明昭手臂上的尸斑扩散速度还要快上许多。转眼之间，已然爬到了曲任脸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也是曲任，他恍然道：“一命…一命换一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随即便是小桃，方才在她身上突然爆发的力量，此刻像是散了个干净彻底。她抖动着手臂，却怎么也甩不开曲任的手，只得大声哭号着：“不要！爹！你快放手，爹！！”
那些小桃曾无比希望它们能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尸斑终于离她而去了，只是，如果当时能想到是今日这样的离去法子，不知小桃是否还会许下希望它们消失的愿望？
小桃终于能够流下泪来，与曾经浸透她过往十几年人生的、别无二致的眼泪。
她终于得到了健康的身体，此刻耳清目明，呼吸顺畅，甚至还能清楚看到，原来父亲脸上早就布满皱纹了。
那张脸松松垮垮的…在小桃小时候总喜欢贴着她的小脸，用胡子把她扎得哇哇乱叫…那样的父亲，原来自己还记得那样的父亲。
小桃将曲任的尸体抱在怀里，她轻轻贴住父亲的脸颊，只可惜，那些尸斑已经安了家，不会再动了。
“爹…”小桃低低地唤着，“爹…我…不会死了，可是，我要怎么活着呢……”
没人能说出话来，这短短的一天一夜里实在发生了太多难以预料的事情，村民个个都皱着眉。有的流着泪，木然想着老曲怎么就这么死了？那之前的事怎么算？以后的事又怎么算？小桃以后又要去哪里？她还要上山吗？
觉着此事着实是烂摊子一团的，倒也不是没有，可此时此刻，也只能安静地杵在人群里，想着：那些白绫撤是不撤？不撤的话，自己有什么理由替老曲、或是小宝披麻戴孝？撤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没有人情味了？
如此人人心中的百转千回，虞疏都是感受不到的。
她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周身灵脉撕裂般地痛着，并非是徐辙对她坐了什么，只是她心潮涌动，思绪难平，神思在如此翻覆来回的冲击下，竟是在丹田内凭空生出了一股灵力，它东驰西撞，撑得虞疏耳鸣不已。最后终于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正站她身前的徐辙的整片衣角。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也是徐辙。他并未料到女儿竟是如此激烈的反应，似曾相识的恐惧感死死压住了他的心，一贯平淡冷静的眼中迸出惶恐绝望，他接住虞疏摇摇晃晃的身子，不住喊着女儿的名字，全然没注意到空中天色骤变。
虞疏竟是一掌推开了父亲。
她强行冲破了徐辙封她灵脉的一点灵力，虽是因此吐出血来，但实际上并未受伤，不过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快步冲到小桃身边，竟是无师自通地朝着曲任输起灵力来。
这场景便是众人似曾相识的了，一如不久前徐辙对小宝做的那样，虞疏的灵力也尽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昨日的欢欣鼓舞犹在眼前，可转眼间，一个勇敢的小英雄死了，一个她们曾以为要说服、要跨过的人也死了，小桃得救了，可是，她想要的是这种得救吗？如今到底是如了谁的意？
虞疏空洞着眼睛，忘记了停下给曲任输送灵力的手，或是说，她本就没有停止的意思，终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她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从小就是个既开朗、好奇心又强的小姑娘。每天跑上跑下，做小区里的孩子王，每日带着一票小孩行侠仗义，所向披靡。上能扶老奶奶过马路，下能把扶错了的老奶奶再扶回来。
透明的虞疏站在那个熟悉的街角，看着垂头丧气的小姑娘笑出了声，转眼便看到了妈妈在替小小的她向老奶奶道歉。
她小小的手被妈妈攥在手心里，母女俩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影子拉得极长。
“小疏？要不要吃冰淇淋？”常芸问。
虞疏摇了摇头，眼泪汪汪地说自己做错了事，不应该有冰淇淋吃。
常芸蹲在她面前，轻轻地问：“那小疏做错了什么事？”
“我不应该…呜呜…不应该不听老奶奶的话就把她拉过去…呜呜……”
常芸轻轻把她眼泪擦掉，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小手，柔声道：“那小疏是不是已经知道错了？”
小姑娘连连点头，抽噎着说：“我以后、嗝！我以后一定会先问老奶奶的想法…嗝！”
妈妈顺了顺她的后背：“不光是老奶奶的想法，还有未来很多会被小疏帮助的人的想法，还有小疏自己的想法。”
小小的虞疏皱着脸，看向妈妈。
常芸弯起眼睛笑了笑，模样跟长大后的虞疏十分相像，包括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因为小疏是个喜欢帮助别人的好孩子，同时又是个粗心大意的小笨蛋，所以啊，以后帮助别人的时候，除了要问被帮助人的想法，还要在心里仔细问问自己，这样做真的好吗？”
小虞疏没能明白。
常芸摸了摸小虞疏的头，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这个透明的、长大的虞疏。
“还要仔细问问自己的心，这样做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让妈妈担心？等到小疏再长大一点，能够分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妈妈相信，小疏一定是最让妈妈骄傲的小姑娘。”
虞疏睁开了眼睛。
她想起来，那天回了家，她还是吃到了冰淇淋——半个冰淇淋，粗心大意的小笨蛋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了妈妈。
虞疏把手放在心口，轻轻念着：妈妈。
她不后悔的，小桃是需要她的，在知道自己有救的时候，小桃的笑不是假，她们演习怎么说服曲任时的满心期待也不是假。
可她自己，却依旧是那个粗心大意的笨蛋。她忘了最简单的一点：曲任是小桃的父亲，小桃是没办法丢下父亲、厌弃父亲的。
是自己太过天真了，或是急于求成，忘了小桃也是会变化的，忘了小桃…是一个会害怕被自己看到尸斑的小姑娘。
虞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翻身下床，这才意识到，这里是醉云峰上自己的房间。
多半是父亲把她送回来的，她得赶快回到桃花水！
虞疏理好衣衫，飞快朝门口跑去，却一头撞上了将要进来的明昭。
力的作用本该是相互的，可惜这般相撞之下，只有虞疏跌坐在地，痛苦地揉着额头，想：明昭平时畏畏缩缩的，没想到原来这么结实！不对，好像他确实应该是很结实的！
“师姐！”明昭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了起来，询问她是否有恙。
“有！特别有！”虞疏揉着头，佯怒道，“要被撞瘫了！明昭！罚你现在就带我去桃花水，你修为比我高，脚程一定也比我快！”
明昭神色古怪：“可是…桃花水的事，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虞疏惊道：“结束了？怎么结束的，小桃呢？小桃怎么样了？”
“曲姑娘安然无恙…她不愿意上山，大师兄帮她检查了一番，发现她体内仍有青冥果的灵力，不过那股灵力与曲姑娘自身相处融洽，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我不是问这个！”
明昭一愣，回想道：“曲村长和小宝都下葬了…桃花水好像有了新的村长，应该，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吧。”
虞疏更急：“我也不是问这个…不对，这个也是要问的，那，小桃自己呢？”
明昭差点以为她被撞傻了：“曲姑娘安然无恙……”
“我是说她的…呃，情绪！”虞疏比比划划，“她怎么样？以后打算去哪里？为什么不愿意上山？青冥果的原委还没弄清，怎么能就那样放她在桃花水？方士的事呢？”
明昭默然。
“总不能就这样结束吧！”虞疏甩开明昭，口中喃喃，“就算看上去都结束了…每个人都很忙…不行，不能这样有个结果就算了！”
“师姐。”明昭突然出声，面上却是看不出什么情绪，“为什么还要管呢？那不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吗？”
虞疏怔怔：“什么？”
“我是说…曲村长想要为了曲姑娘牺牲自己，曲姑娘想成为身体康健的人，小宝想为曲姑娘出头…村民想恢复正常的生活，这些，不都是他们自己的愿望吗？”
明昭定定望向她的眼睛：“在魔界…都是这样的，只要实现愿望…只要能够实现愿望就好，只要实现愿望，所有魔的修为就会自然而然地更上一层——原来人间也是一样的，原来所有人的愿望都是一样的。师姐，你…不喜欢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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