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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夫人。”
      禅房门轻叩声传来,跪坐抄写佛经的人笔下一顿,抬头问道:“何事?”
      门外身影恭敬回道:“贵人来访。”
      杨氏起身,上前开门。

      门外一名身着低调绛紫色圆领袍老者正在菩提树下,望着枯萎的树枝沉思,身旁只跟了一名侍卫。
      听到动静,老者转身负手看向立在门内的杨氏。
      “见过伯父。”杨氏行礼道。

      “老夫今日前来只为告诉你一件事。大理寺已经重查当年宫变之事,你私放逆党入行宫,劫持昌乐公主一事,尽早自首的好。”
      老者收回视线,继续观赏着落叶残枝。

      “大理寺因何重查当年宫变之事?不是早已在三年前结案了吗?”杨氏问道。
      “你动用杨家人的痕迹被查出来了,如今还是尽快自首,以免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杨氏冷笑连连,看着这位当朝宰相,杨家现任家主,忍不住问道:“杨家用我换天家荣宠时,杨仆射当时如何劝我的?杨家人一荣俱荣,怎的此刻出了事,便要将我做为弃子抛弃了?”

      侍卫上前呵斥:“大胆!”
      杨仆射叹气,拾起一枚落叶:“你在宫变之时做的事情,可有一分是考虑到谢杨两家呢?琇娘,你已经活这么大岁数,早已过了能够任性的年纪,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手中佛珠越转越急躁,早已死寂的心如决堤的闸口,一股悲哀与荒谬席卷了杨琇四肢百骸。
      她终是忍不住内心的怨恨,穿着佛珠的线被扯断,佛珠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我要做什么对杨家不利的事,难道你不会派人前来阻止么?这些年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的一举一动杨家了如指掌。说到底,您也不过是在赌成王败寇罢了!”
      “杨仆射何必将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阿裕造反成了,杨家也算有功;败了就把罪责全推到我身上。我那可怜的堂妹,就是得了皇后之位又能如何?还不照样在这后宫中如履薄冰,随时能被家族抛弃?”

      杨仆射丢下那片落叶,一步步往外走去:“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奴仆躬身上前送行,只剩杨琇一人立在门前。身后的佛像垂眸慈悲,满室檀香味竟透出一丝苦涩,刺激着杨琇触不可及的欲望与不堪回首的过往,她缓缓扶着门框,跌坐在地上,泪水模糊眼眶。

      杨太后当年被册封为皇后之时,杨琇刚过豆蔻年华,经常随母亲入宫陪杨太后说话。

      是画本子里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情节,杨琇入一片海棠园找寻断线的纸鸢,却见一英俊少年坐在宫墙上正呆呆地盯着她。

      “喂!你是哪家的郎君,竟然敢坐在宫墙上,不怕被御前侍卫抓去打板子吗?”
      少女身穿真丝桃红柳绿襦裙,眉眼盈盈,明媚不可方物,就这般望进少年心底,他慌张地翻下墙来说道:“我见有纸鸢飘落在宫墙上,想着应该有人需要,就去捡下来了。”

      说罢,他将一张纸鸢递到她面前:“你一路过来,好像是在找东西。这纸鸢可是你的?”

      杨琇抬眸看向他:“这确实是我要找的纸鸢。多谢郎君,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在下姓容名裕。”他回道。

      杨琇听闻他姓,严肃行礼道:“臣女杨琇,见过裕王殿下。”

      年少相识,一见倾心。可惜二人的命运都不由自己做主。
      彼时谢家作为武将之首,在军中势力如日中天,凯旋而归。圣上赐宴犒赏三军,觥筹交错间,那谢家大郎频频看向杨琇席位后面坐着的洛家三娘方向。

      圣上会错意,以为这少将军瞧上了杨琇,便给二人指了婚。

      当事人皆是错愕,第二日那杨家大郎约了杨琇出门相见,要把误会说清楚。

      “我早已有意中人,昨日宴会我原是要求娶洛家三娘的。我与她相约,若是我在战场上平安归来,就在御前求娶她。”
      谢家大郎言辞恳切:“我不能失约,你能和我一起进宫,求圣上收回旨意吗?”

      杨琇求之不得。
      二人原以为可以就此修正姻缘,却不想圣上不愿收回旨意。

      “朕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况你谢杨两家门当户对,这桩婚事有何不妥。谢家大郎当真舍不得洛家三娘,不若娶为平妻。”

      “求陛下收回旨意。卑职此生只洛家三娘一位妻子足以。”谢家大郎叩拜,将头磕在大理石砖上。
      杨琇也跪了下来,目光决绝,两人就这般姿势跪了半日,即便是杨尚书与谢将军来劝,也绝不起身。

      天子不悦,杖责谢家大郎三十杖,一月后杨谢结为姻亲。

      成婚那日,锣鼓喧天,红绸花烛,前来道贺之人络绎不绝,祝词声声。
      满堂欢声里,怎得那一对新人像是精致的没有灵魂的人偶,不说话也不笑。

      众人皆知新郎是一杯倒的酒量,便也不强求灌他酒喝,可他今日却喝了近一坛,猛地喝完倒地就睡。
      小厮无奈地看向谢家家主,后者却气地甩手离开:“把这混账抬到新房去。”

      新房内,杨琇身着婚服,双眼肿的像是一对核桃,直直地盯着前方发愣。
      听到门外响动,她才回神,冷冷地讽刺道:“外边那些猴子在笑些什么,吵得我头疼。”
      贴身嬷嬷回道:“姑爷回来了,听说喝得不省人事。”

      杨琇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卸了脸上的脂粉就睡了过去,丝毫不理会躺在一旁烂醉如泥的人。
      两年后,裕王成亲,洛家三娘也嫁作人妇,有了孩子。

      一切已成不可挽回的定局,被圣旨困住的两人却相看两厌,几乎不会待在一个屋子里。
      如此又过了五年。

      谢璟泽出生,杨琇出了月子便搬去佛光寺礼佛,只在年祭这段日子回到谢家小住。
      世人只知杨琇是诰命夫人,太后亲侄女,皇后表姐,风光无限。却不知她煎熬着被困一生。

      一日,容裕带着裕王妃到佛光寺参拜。
      杨琇隔着山门远远地看着,容裕对身边的王妃体贴入微,二人十指紧扣,他的眼神缱绻,只是这眼神却落在王妃眉宇之间。

      替她拾纸鸢的少年郎终究葬在心底。

      落日余晖,钟声杳杳。
      杨琇裹紧单薄的素衣,转身回到禅房。

      再后来,她听说裕王势力日渐扩大,在朝堂上一时风头无两。
      她内心隐隐担忧,害怕容裕这样容易招人忌惮。

      宫变的前一晚,残阳如血。
      容裕换上与初见时极为相似的一身衣裳,立在她门前。
      “阿琇。”他说道。
      “求你帮帮我。”

      杨琇觉得此刻的容裕可真是恶心。

      她讥笑道:“好啊。”
      杨家派来监视杨琇的眼线,将这一切都禀报给了杨相。
      他却摇头道:“为时已晚。就算是此时快马加鞭,也没办法调兵护驾,赶往行宫。”

      杨琇已故的父亲曾是工部尚书,负责建造行宫,其中的地形构造杨琇一清二楚。
      她将那些叛军引进行宫密道内,快速地绕过御前侍卫,找到皇帝所在的大殿。

      容裕所图不过是天子之位,只是他虽有野心,手腕却没有他那位皇兄硬。
      这是一场必败的谋反。杨琇心想。

      只不过容裕实在过于贪心,有了新兵械还不够,还想要更多。
      他们绑了昌乐公主,由裕王妃审问,听说是为了逼出兵械使用更大的效用方法。

      杨琇在佛堂外听着。
      这位裕王妃,是刑部尚书的女儿,确实继承了几分其父酷吏的模样。

      半个时辰过去,昌乐公主断了气,也没能说出些什么东西。
      血腥味弥漫整个佛堂,杨琇进门,几欲作呕。
      “琇姐姐可莫要见怪,大业当前,一条人命算什么。”

      杨琇看见满手鲜血的裕王妃温柔地笑着,她缓缓皱起眉头。
      “别把尸体放这里。”

      裕王妃抽出昌乐公主的绢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吃肉刀,轻飘飘地丢到地上,抱歉道:“琇姐姐是吃斋念佛的人,最见不得杀戮,你们还不快些收拾了。”

      说罢她便讽刺地看了杨琇一眼,推门出去。

      下属立刻将尸体拖走,佛堂内一切都恢复如常。满室血腥味久久未散,杨琇内心烦躁,支起窗子散风,又把打翻了的蜡烛点燃。

      那蜡烛留下了抓痕,杨琇愣愣地看了半晌,随即看向她每日都叩拜的佛像,烛光柔和,她低低地嗤笑着:“我终究成了世人眼中的恶人。”

      裕王兵败,相关人皆于午门斩首示众。
      行刑那日,北风呼啸,差役清理了昨夜下过的雨雪,处刑台上,暗红色的木头透出一股血腥味。

      沦为阶下囚的裕王以及裕王妃等人,身穿单薄的囚服,像牲畜一般被赶到台上行刑。
      杨琇原是不愿去的。不知为何,最终还是去了。

      刀起刀落,杨琇从此再也不见心中昔日鲜衣怒马的少年。隔着远远的人群,她掀起车帘看着。
      一身丧服的温叙,脸白如纸,眉眼间满是仇恨。

      裕王妃看向人群,察觉到杨琇如同老鼠一样的目光,嘲弄地与之对视,而后又将目光转向温叙以及她身后的谢璟泽。

      我是罪人。杨琇自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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