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系统Bug里艰难求生》赋青蛛

21、归溯梦花三哭灵轩

　　谢伏雁不确定自己醒没醒，死没死，他人还在南梦派，可眼前场景着实离奇，南梦派大门口的界碑就在他眼前，界碑下停着辆马车。

　　离奇在于，马车旁有个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六七岁，模样竟是缩小版的南花榭。

　　她穿着精致的水蓝色衣裙，却在低声哭泣，而一旁还有几个仆从，正往上往下搬东西，他们全然忽视谢伏雁，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出现感到奇怪。

　　此时，界碑处结界动了动，里面走出个缩小版的南雪息。

　　一人对着哭泣的女孩低声道：“四小姐，大小姐来了。”

　　还真是南花榭和南雪息，可是她们貌似看不见自己，难不成自己又进入到某个幻境中去了？

　　思考空档，南雪息已走近，面对着南花榭蹲了下来，柔声道：“榭儿，为何哭泣？入灵轩真君门下，成为他的徒弟，多少人也求不来。”

　　咦，这段剧情，莫非是……？

　　南花榭小脸红扑扑，止不住哭泣：“为什么……爹爹和娘亲不来……他们很忙吗？是不是又去看二哥了，榭儿不想走，外面好可怕……”

　　南雪息擦着她的眼泪，安慰道：“榭儿已经是大孩子了，所以掌门……爹娘对你放心，相信榭儿能面对所有困难，不是故意不来，你看，这是娘叫我转交的。”

　　说着，她手中变出个晶莹剔透的镯子，温笑着放在南花榭手上：“榭儿，要勇敢，外面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可怕，有很多美丽，欣喜之物，等你有天，变得和玉镯般美丽，爹娘就会去看榭儿了。”

　　南花榭眼角还挂着泪珠，充满希冀道：“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

　　此时，一个仆从从马车上跳下，对着南家两位道：“四小姐，该启程了。”

　　南花榭慌了神，嘴撅得老高，抱着南雪息的脖子，撒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上了马车。

　　很奇怪，原书剧情里，南乾锦及其夫人对南花榭宠爱有加，送别南花榭这一段描述，夫人细细叮嘱，临到分别了还不肯撒手，对着远去的马车伤心到落泪，总之要多不舍便有多不舍，而不该像谢伏雁所见，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人设偏得也太厉害了。

　　谢伏雁眼睁睁见马车离去，最终消失在一片浓雾中，车轴经过，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发光箭头。

　　谢伏雁喃喃自语：“什么玩楞？意思是让我跟上？”

　　箭头亮了亮，像是回应。

　　左右无法，他跟着那些箭头，随车进入浓雾。

　　白茫茫过后，再睁眼，他已站在鹿鸣崖下，而不远处，还有另一个“他”。

　　准确来说，那是原主谢伏雁，他身形昳丽，趺坐于松树之下，吐息间，灵气如雾，在他周身流转，发如雪柳，垂落在地。

　　好酷，好装，好高冷，高冷哥。

　　他低头看自己装束，依旧是谢伏雁那套白袍，那头的原主，和方才那群人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鹿鸣崖上还有一个谢伏雁，就好像他不存在似的。

　　搞毛？死前走马灯吗？

　　谢伏雁百思不得其解，他试着唤道：【系统？G哥你在吗？】

　　G315：【宿主，我在。】

　　阔别许久的声音响起，谢伏雁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安心之后习惯怼道：【你在你不吱声？】

　　【宿主说过自我感叹时不用回。】

　　【咳，咳咳。】谢伏雁有点尴尬，边挽尊边转移话题：【审时度势，看情况懂不懂，你身为系统的职操呢？而且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我到底死没死？】

　　【谢伏雁肉身目前为昏迷状态，无死亡风险，另外，宿主目前所处空间名为“归溯书”，归溯书可查看角色回忆，同一数值溢出后可保存至后台，与角色互动得到的数据，在溢出值到达一定量时解锁相关回忆录。】
　　谢伏雁嚯一声：【还挺高级。】

　　G315的机械音似乎夹着得意：【不错，本系统在不断完善和升级中，为宿主带来全方位多元化人性化的服务体验，让宿主能够享受丰富多彩的穿书旅途。】

　　谢伏雁皮笑肉不笑：【这就是你在我掉坑里时故障的原因？你是中病毒还是发癫，能给你亲爱的宿主解释一下吗？】

　　G315：【……】

　　【因信号屏蔽，系统出现断联，属于正常故障范畴，bug已修复，请宿主放心。】

　　【放心？我看你是坏下水吃多了——不安好心！】要不是系统在他脑子里，他绝对会愤怒得给两耳光：【你故障到给我整出了个六不像？爷差点死那了！你没搞错吧，这真是《向天笑》那篇无脑文？】

　　就在谢伏雁专注谴责系统时，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虽然系统说回忆里的人看不见他，但谢伏雁还是下意识找了隐秘地方躲起来。

　　怎么说，总有种偷窥的心虚。

　　来者是微生悯，灵轩宫属他来得最勤，倒不稀奇，稀奇的是他身旁还带着个孩子扎着双髻，杏眼好奇着打量鹿鸣崖。

　　不是南花榭，还能是谁？

　　微生悯作揖，柔和道：“灵轩师兄，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趺坐松树下的谢伏雁冷哼一声，冷不丁半开眼：“什么叫‘我要的人’？入苍桐修行，天赋者，本就该是我灵轩弟子。”

　　苍桐山收徒不太讲究时间，也没有什么所谓收徒大典，只要资历看得过去，被选中即可入门。

　　缘攒是原先几人中收徒最多的，也是名声最显赫的，他有志气有向往，壮大苍桐，护卫苍生，颇有大爱风范，可惜结局不尽人意，而等缘攒死后，谢伏雁才逐渐崭露头角，一双眉眼好似谪仙降世，银簪化作颤昀锏，指捻间，万妖皆哀。

　　于是各仙门及民间都将自家孩儿送往苍桐山，希望获得仙人青眼，不过谢伏雁看弟子，不仅看资历，还要看外貌、体态、仪态、家风、家世诸如此类的外在条件，才能做灵轩弟子，卢随长相普通，可他对谢伏雁满心崇拜，说一绝不有二，谢伏雁对此相当受用，方破格收下。

　　尽管谢伏雁收徒条件这般苛刻，由于送孩子的络绎不绝，收着收着到最后演变成如今灵轩宫。

　　眼前这一幕，是六年前，南花榭初入灵轩宫的场景。

　　微生悯不恼，低眉顺眼道：“师弟失言，来榭儿，该行拜师礼了。”

　　“榭儿？”谢伏雁冷言冷语道：“叫这般亲密，是你徒弟还是我徒弟？”

　　微生悯唇角含笑：“毕竟是南梦掌门的幼女，自然要以礼相待，亲密些，总归不会出错，师兄莫要吓到她了。”

　　微生悯的脾气真是好得可怕，能这么心平气和与爱挑刺爱找事的同门共处，别说娄不修了，换成他自己，面对原身估计都得气到冒烟，破口大骂你个死杠精！

　　他发现自己和原身比起来善良得不是一点了，跟原身相比，自己只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三好学生罢了。

　　【有个问题，G哥。】谢伏雁问道：【这记忆，莫非是南花榭的？】

　　【本系统秉持着不剧透的原则，保证宿主能够全身心投入剧情之中，享受……】

　　【住口，重联之后怎么废话更多了，无可奉告四个字很难？】谢伏雁挥手让系统边玩去，继续默默观察。
　　南花榭对他们的对话半懂不懂，跪下行了三次拜师礼，怯生生，娇娇叫道：“师尊好，弟子名南花榭，今年七岁了。”

　　微生悯交代几句，在得到谢伏雁不咸不淡的回复后便离开了，而南花榭站在原主那尊大佛前，虽有些局促不安，但眼中满含期待，她低头摸了半晌，从袖子里掏出了镯子。

　　镯子成色极好，冰种质地里带着淡青色的飘花，像被雪水净洗过，透亮雅致，便是南梦界碑前，南雪息给她的那个。

　　谢伏雁不喝茶，觉得茶浊，影响他修行，乃俗物之色，因而免了敬茶这一环节。小女孩总是喜欢些仪式感，初次见谪仙师尊，她大抵想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他。

　　“师尊，你长得好好看呀，像瓷娃娃一样。”南花榭的圆眼忽闪忽闪。

　　谢伏雁不理她。

　　她双手捧着冰镯，递到谢伏雁眼前，语气稚嫩道：“这个镯子，可好看了，是里面最好看的一个，跟师尊一样好看，送给师尊。”

　　谢伏雁不为所动，高高在上，睨了南花榭一眼，缓缓伸出手。

　　弹指，随着清脆的响声，冰镯飞了出去，哗啦，掉在鹿鸣崖的池水中。

　　“俗物。”他冷漠得给那镯子打上标签，随即起身：“谁叫你做这些多余之事？此等俗物，不要叫本君瞧见，在此好好反思吧。”

　　说完他就拂袖走了，留南花榭一人愣在那里。

　　哥你真毫无人性啊，一个镯子怎么就俗物了，你头上不还有两根簪子吗！

　　谢伏雁此等性情从某方面来说也是难能可贵，在晏云疏出现之前，对待所有人几乎做到了一视同仁。

　　南花榭如梦惊醒，快步走到池子边，这池子不深，但对于鼻噶大点的南花榭，涉池风险太大。

　　“掉了，看不见。”

　　她看着池面荡漾，自己的身影于清波中变形、扭曲，终于不受控制，眉眼一皱，泪珠便接连不断滚落。

　　“好可怕，好可怕……长姐骗人，这里好可怕，榭儿要回家，榭儿要回家……”

　　她啜泣，边哭边擦着泪，哭声在鹿鸣崖上回荡，动静引来了仙鹤。

　　仙鹤落在她身旁，好奇得探头，左眼瞧完右眼瞧，瞧完后，它淌入水中，长而秀美的脖子一伸一缩，轻而易举叼起了冰镯。

　　它把冰镯放到南花榭眼前。

　　南花榭光顾着埋头哭，压根没察觉到身旁多了个凑热闹的热心仙鹤，直到有东西入水声传来，她才留意到。

　　南花榭一眨不眨看着镯子，就能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远山被霞云笼罩，池子暗到看不见倒影，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忽然发了狠，抓起镯子。

　　胳膊一扬，镯子又被重新丢回池里。

　　南花榭拔腿就跑，留仙鹤在原地歪头。

　　这一幕，在文里是存在的，多年后，已成为南梦掌门的南花榭与男主谈及苍桐山时说：“师尊是个极为严厉的人，拜师第一天，他便丢了我的冰镯，若有朝一日，你路过苍桐山，帮我寻回它吧。啊……不是特别值钱的东西，留个念想罢了，苍桐山已毁，鹿鸣崖大抵也不在了，若找不到，就算了。”

　　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执念所在，包括孤傲的谢伏雁，晏云疏出现后，他便全身心放在了找晏云疏不痛快上，而南花榭，或许从中找到了价值所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她只是想让师尊看看她。

　　谢伏雁心里堵得慌，他问系统：【这回忆什么时候结束？】

　　G315答：【预计三秒后结束。】

　　谢伏雁：【？】

　　下一刻，他跌入黑暗，紧随而至的是铺天盖地的疼痛。

　　他回到了肉身中，能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顶。

　　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解锁归溯书之南花榭回忆纪事，获得任务提示，当前暂无任务进行，转化为50积分。】

　　谢伏雁不适得扭动一下，随即旁处传来响动，晏云疏的头立刻从床边冒了出来，惊喜而担忧道：“师尊，师尊你醒了！”

　　“嗯……这是哪……”

　　谢伏雁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晏云疏利落摆弄好枕头，方便谢伏雁倚靠。

　　他这才发现视线灰蒙蒙，有些不对劲，疑惑着上手一摸，才发觉自己半张脸上缠着纱布，紧接着发现，不止脸上，全身上下几乎都被纱布裹着，快成木乃伊了。

　　“还在南梦，南梦大小姐给我们留了间谒舍休息。”

　　娄不修信步上前，往床脚一靠，连声啧啧道：“师兄啊师兄，灵力耗尽，丹田受损，经脉断了几根，全身伤大大小小，被杀阵割了数十处，还毁了容，来南梦一趟，收获还不少。”

　　谢伏雁顾不得跟娄不修拌嘴，他捕捉到关键词，一下子清醒，惴惴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毁容？师弟你可别吓我。”

　　虽然他确实有被石头正中左脸的印象，但修士这么容易被毁容吗，不会吧？！

　　娄不修耸耸肩道：“骗你作甚，半张脸骨都碎了，还指望能完好如初？”

　　什么？！

　　谢伏雁只感觉脑袋轰的炸起来，他闭上了眼，变成了躺尸，心里在哀嚎。

　　谢伏雁，我对不起你！好好一张帅脸被我一个穿书者糟蹋完了，我拿什么赔给人！怎么能借人家东西还给搞坏了，我真该死！

　　“能完好如初。”关键时刻，晏云疏扑上来，双手覆在谢伏雁手掌上，解释道：“南雪息师姐说了，能恢复好，灵力，丹田，还有相貌，师叔在说风凉话，师尊不要听。”

　　“哈哈对，我骗你的。”迎着谢伏雁如刀割的眼神，娄不修散漫无谓道：“活跃下气氛，你那些弟子哭得一个比一个惨，要死要活，不知道还以为你出嫁了。”

　　谢伏雁：“……”

　　真会说话，跟谢楚商的鹦鹉一样巧舌如簧、聪明绝顶，顺便说一下，谢楚商曾试图教会鹦鹉唱曲，鹦鹉还没学会，邻居家那只吵人的小狗都会唱了。

　　娄不修说他那些弟子哭得一个比一个惨，难道晏云疏也……

　　他视线下移，发现晏云疏右手腕上捆着纱布，方才动那么两下，隐约渗出血来。

　　想起归溯书里的场景，他心情难免七上八下，睁眼又见晏云疏竟然对他关怀备至，对往日欺凌他、贬低他的师尊，能够不计前嫌，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柔情之水顿时充斥于心。

　　哪是反派BOSS，这是天使啊天使！

　　他反手轻轻握着晏云疏手腕，问道：“云疏，你身体可还有不适，疼不疼？”

　　就这一句话，让晏云疏愣在原地。

　　他盯着被握住的手腕，无措地点头，又摇头，低声道：“师尊，为何要问弟子疼不疼？”

　　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

　　谢伏雁不解，不等他张口，晏云疏接着道：“分明……分明师尊最疼，身上、手上全是师尊的血，弟子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谢伏雁才发现，晏云疏身上穿的不是苍桐校服，而是换了件新衣服。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逐渐带着哭腔：“是弟子，是我拖累了师尊，若不是我，师尊也不会受伤，我没用，太没用了，若能替师尊承伤，若我再强大些，在幻镜中也是，师尊为何不责怪我，我根本不是什么有悟性之人，弟子无用，要是能替师尊承伤，承痛，便好了……”

　　晏云疏的头越埋越低，而谢伏雁越听越心惊，受宠若惊的惊。

　　泪珠划过晏云疏的鼻尖，滴在床边，越滴越多，如疾风骤雨。

　　哭了，BOSS，晏云疏，当着他的面，哭了。

　　孩子哭成这样，他也慌了，慌乱中还依旧保持着一丝理智，他缓缓伸手，抬起晏云疏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幼犬般的双眼里布满云雾，眼眶通红，他死命咬着唇，不叫哭声泄出来。

　　小没出息的，哭这么惨。

　　谢伏雁小心翼翼用指尖擦去泪痕，轻声哄道：“为师无事，不哭了，不哭了。”

　　“又说这些有的没的，为师能活着，都是托了你的福。”

　　就这么原谅他了吗，晏云疏？

　　就这么忘怀了吗，晏云疏？

　　四年以来暗无天日的打压欺压，用一次舍身便足以抵消吗？

　　谢伏雁一直盼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彻底缓和，可是真正这一刻到来，他却觉得憋闷。

　　晏云疏还是那个晏云疏，可他不是真正的谢伏雁。

　　若有朝一日，他回到了现实，晏云疏又该如何面对短暂而虚假的温存。

　　他用袖子擦拭着，哄着：“为师不疼了，不要哭。”

　　哄孩子的下场就是，越哄越停不下来，一时间泪水浸湿了谢伏雁半个袖子，晏云疏还是不停，一抽一抽的，却依旧不肯发出声音。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有趣，谢伏雁无奈捏了捏他脸蛋：“哭就好好哭，想把自己憋死吗，云疏？”

　　晏云疏憋不住了，他往上一扑，双手搂住谢伏雁脖子，趴在他颈窝处，放肆哭着，口齿不清说着对不起。

　　谢伏雁颇具耐心抚着晏云疏后背，有一下没一下拍着。

　　娄不修见此情形，插不上话，不便打扰，自顾自溜达到门口，准备开门时，大门啪一下从外被推开。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有人在哭，师尊醒了吗！”南花榭不顾形象从门口窜进来，她两条胳膊上也紧紧绑着纱布，见师徒二人在床上相拥，鼻尖一酸也落了泪：“哇，师尊，你终于醒了！”

　　说着她也抱住了谢伏雁，嚎个不停。

　　谢伏雁：“好了好了……”

　　卢随也跟着南花榭探进门来，两人都在哭，他不知怎的，瞬间两行热泪滑了下来，然后以同样姿势环住了谢伏雁。

　　卢随：“哇，师尊！”

　　谢伏雁：“哇……”

　　他抬起头，欲求助娄不修，而娄不修站在门口，无视身后谢伏雁微弱的求助声和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哭叫，自在地伸了个懒腰。

　　“雨过天晴，花香遍地，倒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