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66、御魔岭

　　围着火堆，林裴慢悠悠讲完两人的初遇，程子煜已经被点了穴道，不知不觉地歪头沉沉睡去。

　　林裴接住他的身体，将他平放在树下，从储物袋翻出一件披风盖在他身上。

　　手指在半空写了几行字，化为一张信纸，林裴将信纸折好，塞进程子煜的手心，帮他合拢手指，将信纸抓好。

　　做完这一切，林裴抬手布下防御结界。

　　他站在外面，隔着结界，定定看了里面的程子煜一会儿，轻声道：“后会有期。”

　　————

　　十八岁的林裴执拗地看着师尊：“就没有办法除了它吗？”

　　师尊揉着林裴的脑袋，如同小时候林裴苦练剑术却被划伤，师尊安慰地揉着他的脑袋那样。

　　师尊叹息笑道：“小裴，青氏家族的净化术，的确是很了不得啊，可惜，却受了修为限制。”

　　林裴坚定道：“师尊，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够净化掉师尊的心魔，揪出那个卑鄙的神识！”

　　师尊摇头道：“来不及的，它一定会在此之前将你彻底毁掉。”

　　他叹道：“况且，魔帝的神识困在我这里，总好过在别人身上，只是……我真是担心，如果再来一次，我还能不能及时抢回身体的掌控权救下你……”

　　林裴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无措是何等的滋味，他茫然站在原地：“……那，那要怎么办？”

　　师尊道：“魔帝的神识依赖我的心魔才能存留至今，就像人们需要吃饭喝水才能活着。所以，绝对不能让它知道，你已经知晓了青氏家族的一切，更不能让它发现，你掌握了净化术。”

　　师尊慈爱地看着林裴：“孩子，我知道，失去记忆并不好受，但是，但是这是目前唯一能保全你的办法了。”

　　头顶猛然传来一阵尖锐刻骨的疼痛，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师尊的声音慢慢传入耳中：“从此以后，青氏家族与你再无瓜葛。净化术，与你毫不相干。”

　　————

　　林裴抬起拇指上的翠绿扳指，轻轻摩挲：“天意如此。师尊，您费心费力护了我这么多年，现在，也该换成我来报答您。”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伫立在黑暗中的树林，这是御魔岭的入口，也是抵达魔界的必经之路，握紧归一，毫不迟疑地踏了进去。

　　甫一踏入，浓郁的血腥气味几乎化成实质，劈头盖脸砸上来。

　　死亡的杀气无处不在，林裴神色不变，挥剑一扫，尚未靠近的魔修身形一顿，下一刻，爆炸声接连响起，他们的身体爆竹般被炸得四分五裂。

　　林裴弹了弹肩膀，将被溅上去的碎肉弹掉，继续往前走。

　　不同于浮屠塔打不过可以跑，害怕了可以躲，御魔岭的所有魔修都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要么死，要么继续杀下去，直至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绝无退缩逃跑之说。

　　当然，绝大多数人的归宿都是御魔岭的肥料。

　　深深树林中，林裴拔出剑，血沿着剑刃缓缓流下，他一脚踹开面前的魔修，忽然敏锐地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血腥味，不是泥土味，更不是花香。

　　是毒粉。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到树下，归一插入地面，背靠树干，双手交叠牢牢按着剑柄，身形笔直，面无表情，掩饰了他身体无力的症状。

　　下毒之人很是警惕，迟迟不见出现，林裴等了好一会儿，不由地踉跄了一下，对方才蹑手蹑脚，从旁边大树上跳了下来。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诡异的人。

　　他的身形很高大，一张脸用黑布遮住，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他的右手没有皮肉，只是森森的白骨，手骨紧握着一把匕首，一瘸一拐，慢慢走向林裴。

　　在御魔岭，这样身体残疾的魔修一般活不过三天，除非他有非同一般的了不得的修为，亦或者保命的法子。

　　林裴感受着体内流失的气力，知道这魔修属于后者。

　　他是依靠这些毒粉偷袭，趁敌人全身无力，没有反击的机会，然后用匕首结果掉敌人，平时又像蜘蛛躲在茂密的树叶中，悄无声息，小心隐匿，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他，出手袭击。

　　那魔修走到距离林裴三尺的距离，谨慎地停下脚步，盯了林裴手下的归一一会儿，忽然折下一根树枝朝它掷了过去。

　　林裴没有了力气，归一便轻易被打到一边，他本人却一动也不动。

　　那魔修似乎对林裴颇为忌惮，哪怕将林裴的武器打到一边，也不敢再走近些，就站在那里，一双毒蛇般的眼睛凉飕飕地打量着林裴，仿佛是在估量林裴究竟中毒到哪一步。

　　林裴紧咬牙关，还是没能忍住，咳嗽一声，吐出了一口血，身体沿着树干滑了下去。

　　见到林裴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那魔修才放下了警惕。

　　他冷哼一声，道：“你不是自诩正义吗？你不是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吗？林裴，你也会有今天！”

　　听到他的声音，有几分熟悉，林裴微微眯起眼睛：“我见过你？”

　　那魔修哈哈大笑：“高贵的行启宗二弟子，不知道岚云城的赤蛇你是否还有印象？”

　　一张脸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林裴淡淡道：“那个和灰灸狼狈为奸的魔修。”

　　虽然看不到脸，但是那魔修的的确确是脸黑成了锅底，铿锵有力道：“铁寸！你记住，我叫铁寸！将你杀了的人，叫做铁寸！”

　　林裴不咸不淡道：“凭你？”

　　虽然他中了毒，却仍是十分从容，毫无身处险境的自觉，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将铁寸气得不轻，他凑近，将匕首的刃尖对准林裴的一只眼睛。

　　铁寸道：“若是你磕头求饶，我会考虑放了你。”

　　林裴淡淡道：“废话真多。”

　　铁寸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手往前一推，匕首刺入林裴的眼眶，然而，想象中的鲜血与惨叫没有出现，匕首就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一般，停在眼球前，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一分。

　　铁寸的左手扶住右臂，使劲往前推匕首，匕首还是纹丝不动。

　　他震惊地看着林裴，林裴仍是没什么表情，一掌拍上他的胸膛，将他拍飞出去。

　　铁寸趴在地上不停地吐血，他边吐血边抬起头：“你、你没有中毒……”

　　归一飞到林裴手中，林裴抬步走到他面前：“中毒了，你的毒很厉害。”

　　铁寸瑟缩着后退，完全没有了刚才耀武扬威的气势，还是不甘心，嗫喏道：“你什么时候解毒的？”

　　林裴道：“在你喋喋不休和我说话的时候。”

　　他抬起剑，铁寸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抱头鼠窜，虽然腿脚不便，身形却很灵活，上蹿下跳间，他脸上的黑布被树枝挂住，露出一张堪称恐怖的脸。

　　半边脸赤红，半边脸铁青，皮肤遍布坑坑洼洼，像是被小刀一点一点剜下了肉，新的血肉却没长出来，于是变成这样。正常人的鼻头是微微翘起的，然而铁寸的鼻头，却是被削掉了一半，露出一半的鼻孔在外面。

　　林裴从没有见过有人的脸会是这样，竟然也愣了一瞬。

　　印象中的铁寸是什么长相，他已经记不太清，但绝对不可能是这样。

　　因为，面前这张脸实在太难忘了。

　　脸暴露在林裴的视线中，铁寸哇哇大叫，捂着脸，连滚带爬蹿入灌木丛里，抱着脑袋，颤抖地大叫：“不要过来！走开！不然我毒死你！”

　　林裴冷冷道：“再吵，我立马杀了你。”

　　铁寸立马没有声了，他蜷缩成一团，努力往岩石缝隙去挪，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塞进这狭窄的缝隙里。

　　本以为林裴会冷嘲热讽几句，再暴打自己一顿，最后一剑了结掉他，但是提心吊胆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生。

　　他小心翼翼抬起头，却发现这里没有人。林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他顿时松了口气，虚脱般瘫坐在地上，忽然目光一顿，不远处的石头上，一块黑布十分醒目——正是他用来遮脸的黑布。

　　林裴身形起伏，在林中飞快掠过，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疾行的身影。

　　自他踏入御魔岭以来，这人是他遇到的最强悍的敌人，如果今天不将其铲除，必定后患无穷。

　　数把长剑飞旋而去，刺向前方之人，那人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坠了下去，掉入湖泊中。

　　林裴追过去时，湖面已经归于平静，岸边的落叶随风舞动。

　　林裴沿着岸边缓缓移动，忽然，水花四溅，那名坠下去的魔修破水而出，长鞭挥舞，月光下，长鞭泛出锐利的冷光，那是镶嵌在鞭子上的锋利刀刃，哪怕只是轻轻划过皮肤，也立马叫人皮开肉绽。

　　林裴挥剑抵御，几个来回后，还是长鞭落了下风，掉在地上断成数截。

　　那魔修又挥出一条长鞭，林裴轻轻一跃，双脚踏上长鞭，沿着鞭子飞速奔向魔修，归一寒气凛冽，在即将刺中那魔修的前一刻，长鞭方向一转，竟然朝着林裴后背袭去。

　　“砰”的一声巨响，林裴从半空坠落而下，重重砸在地上，溅起大片尘土。

　　他从地上爬起，抬头就对上长鞭上锋利的刀刃。

　　那魔修执着长鞭，站在他面前，真心实意道：“如果不是在这里，我会很开心有你这个对手。”

　　细长的鞭身顿时炸开，无数刀片寒光毕现，

　　林裴神色不变，徒手抓住袭来的鞭刀，掌心寒气蔓延，将鞭身冻结成冰。

　　那魔修连忙抽回长鞭，寒气蔓延的速度却丝毫不减，眼看就要蔓延到手心，他当机立断弃了武器，下一刻，身体一僵，他缓缓低头，只看见穿出腹部的半截剑刃。

　　那剑刃没有沾染上半滴鲜血，表面散发着寒气，那魔修牙齿发颤，支撑不住，直直跪在地上。

　　林裴招招手，归一自动从魔修后背拔出，飞到他手中。

　　林裴对他道：“如果不是在这里，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挥剑一划，鲜血喷涌而出，那魔修的头颅掉了下去，咕噜噜滚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