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52、惊觉

　　原本他比林裴稍高一些，这一跪下，他要去看林裴，就需要抬起头来，只见林裴坐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缓缓放在他的头顶。

　　不知为何，这一幕令程子煜心脏骤缩，莫名熟悉的强烈惊惶从心底迸发出来，他觉得自己非得做点什么来打断林裴的动作不可。

　　程子煜大吼：“二师兄！”

　　林裴动作一顿。

　　程子煜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一枚灵石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他极力维持镇定，笑道：“二师兄不想知道我从那些半魔口中问出些什么了吗？”

　　提起正事，林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即将放在程子煜头顶的手换了方向，改为拿起那枚灵石，注入灵力，一抹光芒从灵石表面飞上半空，一幕生动的画面展现在两人眼前。

　　茂密树林中，无数人被绑在树上，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他们都有一双血红的瞳孔。

　　李宣叉腰怒道：“还想说谎！找死是不是？！”

　　在他面前，是一个身形矮小的半魔，听到怒问，有些瑟缩，小声道：“我说的是实话，骗你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李宣骂道：“如果神魂不是你们抽取的，那些岛民也不是你们引诱入魔，那做这些事情的难不成还能是我们行启宗的人？说话需要证据，你懂不懂？”

　　那半魔道：“给人乱扣帽子也是需要证据的……”

　　李宣忍无可忍，一拳砸了上去，觉得不够解气，又狠狠踹了几脚。

　　对方的鼻梁被打歪，鼻血刷刷地流下，也怒了，大声道：“没有就是没有！你怎么说我都是没有！有本事叫你们领头的来啊，他来了我照样这样说！”

　　旁边树上的半魔开口了。

　　他的一只眼睛完好，另一只眼睛却是被眼罩遮住，看起来不像善类，但是说话却很客气。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炼魂这种魔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修为、财力、魄力缺一不可，你看我们灰头土脸的，像是那种人吗？”

　　画面外，林裴若有所思：“他说的不错。但倘若海岛弟子的神魂不是他们抽去的，那真凶一定在他们抵达海岛之前就抽走了这些弟子的神魂，没有隔多长时间，这些半魔便降临在这里。”

　　这个时间把控很微妙。

　　如果真凶和半魔来到海岛的时间差距太长，在驻守弟子遇害之后、半魔降临之前，行启宗的弟子便会闻讯赶到这里，不大可能会怀疑到半魔身上。

　　这到底是不是巧合。

　　程子煜坐在林裴对面，单手撑腮道：“或许并非巧合，真正的凶手，就是想要我们将罪名按在这些半魔身上也说不定呢。”

　　画面中，顾峰也对程子煜表达了和林裴相似的想法。

　　程子煜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阴鸷，漫不经心道：“好吧，炼魂之事暂且不谈，那这些魔门你们又作何解释？”

　　那眼罩半魔叹了口气：“是我们做的。”

　　听到他供认不讳，李宣立马狠狠揍了他几拳。

　　眼罩半魔莫名其妙挨了顿打，顶着青肿起来的一只眼睛，有些茫然：“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李宣提着拳头咬牙切齿：“还有脸说？你们这些家伙，叛离我们人族，转投魔界的怀抱，这已经够恶心人了，没想到你们还能更恶心人！说，魔族大军还有多久来！”

　　谁知，此话一出，在场所有半魔都变了脸色。

　　那两名半魔急急忙忙道：“错了错了，不是这样！我们只是为了回来，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对这里不利啊——人界是我的家乡啊！”

　　程子煜似笑非笑：“唯恐逃之不及的家乡？”

　　所谓半魔，就是魔修。

　　之所以称呼不同，无非是一个在人界，一个在魔界罢了。

　　魔修进入悬离之境，从育魔岭厮杀出来，成为唯一的胜者，便成功抵达了魔界，成为魔界子民的一员，被称为半魔。

　　平心而论，魔界的包容性不是人界可以比较的。

　　在人界喊打喊杀的魔修，倘若有一技之长，在魔界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占一席之地。

　　所以，这些魔修哭着喊着要去魔界也可以理解。

　　错就错在，人魔两界不睦数百年，魔修在这种时候吃里扒外，也难怪人界对他们唾弃。

　　那眼罩半魔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当年，我们都太年轻了，不知道家乡的好……”

　　李宣直截了当道：“不论你们在魔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界都不欢迎你们。怎么来就怎么回去！”

　　那瘦小半魔一下子急了：“不行！你知不知道，为了逃回来，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小兄弟，我们都是人族，应该互帮互助才对啊！”

　　程子煜敏锐地捕捉到某些字眼：“逃回来？怎么说，为什么要用逃？”

　　瘦小半魔怨恨道：“一切都是因为魔帝！那是个残酷又冷血的家伙，不知道他发什么疯，竟然诏令魔族要将我们全部抓起来，抽取我们的神魂，真是匪夷所思，不仅如此，他还想法设法要打开魔界之门……”

　　众人脸色一变，程子煜追问：“魔帝为什么要打开魔界之门？他来这里有什么企图？”

　　瘦小半魔道：“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他非要拿回去不可。”

　　眼罩半魔道：“我们所有人在魔界四处逃亡，整整一百年，东躲西藏，呕心沥血，终于制作出可以通往人界的法阵，虽然这个门只能出不能进，但是已经足够了……”

　　程子煜思索道：“这个魔门法阵，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能使用？”

　　眼罩半魔立马保证：“这个请你放心。其一，这些法阵只能使用一次，使用过后，过不了两天，魔门自然会慢慢消解；

　　“其二，法阵的个数与我们半魔人数是一一匹配的，不会少，也绝对不会多；

　　“其三，一个法阵只能通过一人，多半只苍蝇都不行。所以你放心，魔族是绝对不能跟过来的。”

　　程子煜挑了挑眉：“倘若那些魔族掌握了这魔门法阵呢？”

　　眼罩半魔傲然一笑：“这个更不用担心了，普天之下，除了我们这些人，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李宣用力“呸”了一声。

　　瘦小半魔道：“既然知道我们没有对人界不利，这下你们可以放人了吧。”

　　程子煜道：“不急，我还有一个问题。”

　　眼罩半魔此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忙道：“请说。”

　　程子煜单手抱臂，摸着下巴，目光一一扫过被绑在树上的半魔：“你们好歹也是从御魔岭浴血杀了过去的，怎么个个这么脆？”

　　再怎么说，这些半魔都是魔修中的佼佼者，修为深不可测是必然的，否则众人也不会闻之色变，可是，这么轻易就被行启宗弟子们抓住，还一抓一大把，实话说，真是很荒谬。

　　此问一出，半魔们俱是神色惨淡。

　　眼罩半魔苦笑道：“实不相瞒，为了制作这些法阵，我们几乎耗尽所有心血，不仅修为折损一干二净，恐怕，以后也不能修行了。”

　　瘦小半魔道：“大家都是为了活命才逃了过来，即便被你们杀了，也好过落个形魂俱灭的下场……”

　　半空中的画面闪烁几下，化为流光落入灵石。

　　林裴走到窗边，无垠的黑夜，繁星点点，空中原本剩下的两道魔门，不知何时，消失了。

　　算算时间，距离这两道魔门的出现，刚好满了两天。

　　程子煜来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望向夜空，道：“我问过其他门派，审讯结果都是大同小异，提前串供的可能性不高，他们应该不是撒谎。”

　　林裴道：“你审讯半魔时候，顾峰给你说了他的想法，你当时在想什么？”

　　程子煜倚着墙，抱臂道：“二师兄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

　　林裴缓缓道：“这座海岛上的驻守弟子，每天子时、卯时、午时、酉时，这四个时辰，便会定时上报海岛情况，从无遗错。今日卯时的上报已经收到，辰时便收到魔门的消息，也就是说，在卯时与辰时之间，这些驻守弟子便陆续遇害。”

　　他的眉宇不知不觉染上了凝重之色：“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将二十名弟子的神魂齐齐抽走，是个手法娴熟的惯犯。”

　　程子煜淡淡说出三个字：“斗篷人。”

　　自打上次悬离之境一游，斗篷人便销声匿迹，虽然以前就不曾与对方正面打过交道，但是悬离之境那次之后，修真便再也没有听说过哪家哪派的人被抽去了神魂。

　　谁知道，蛰伏数月，一朝出击，便险些颠覆整个海岛。

　　程子煜道：“此外，还有海岛居民入魔一事。二师兄，你觉不觉得，这和无尽海底的魔气很相似。”

　　从无尽海底出现的诡异魔气，普通人沾染，家破人亡，怎么个家破人亡法？迫使他们产生心魔。

　　没有修炼的普通人，滋生心魔，便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斗篷人真能随意调取无尽海底的魔气，那他的身份，就不能用单纯的“魔修”来揣度了。

　　他一定与魔界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狂风猛烈地刮着，树干被吹得弯了腰，烛光疯狂摇曳，林裴合上窗户，淡淡道：“既如此，就更不能放任斗篷人了。通知师尊了吗？”

　　程子煜道：“师尊还没回复。明日我护送驻守弟子的尸身回去后，亲自去一趟重府，师尊他老人家活了五百多岁，说不定能问出什么线索。”

　　林裴想到师尊临别前的话，有些挂心：“不知道师尊身体调养如何，今年实在太频繁。”

　　程子煜伸了个懒腰：“说起来，我很早就想问了，师尊究竟得了什么顽疾，连重门主都亲自上阵，治了五百年都不见好？”

　　林裴道：“师尊从来没有细说过，我倒是私下里问过重门主，重门主隐晦地提到师尊神魂有些问题，更多的，他也不便告诉我了。”

　　说到这里，林裴一下子顿住。

　　神魂……又是神魂。

　　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那么，伤了师尊的人会不会就是斗篷人？

　　但是，如果真的是斗篷人，师尊没道理不告诉他们。

　　林裴揉了揉额头，程子煜按住他的肩膀，半拖半拉，将他拖到床沿坐下：“你的伤还没痊愈，再好好休息一晚吧。今晚有我和众师兄守着，不会有问题。”

　　林裴一把扯开肩膀上的手，面无表情看他一会儿，冷不丁抬手覆在程子煜的头顶。

　　这一下突如其来，程子煜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感受到头顶沉沉的力道，那是林裴压下来的手掌。

　　程子煜张了张口，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颤抖：“二师兄……”

　　一缕一缕的灵力在程子煜的四肢百骸中缓缓游走，程子煜惊魂稍定，这才意识到，原来林裴是在给他检查身体。

　　通过灵台，检查更为全面深入，最重要的是，能够准确察觉出被检查者的心神情况。

　　虽然如此，程子煜感受着头顶的压力，心中的惊悸仍是难以平息。

　　片刻后，林裴撤回了灵力。

　　程子煜身体一下松懈下来，擦了把汗，心想，二师兄好大的威压，我俩修为分明不相上下，怎么他给我检查时候，我就这么紧张呢？

　　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便听到林裴吩咐：“出去。”

　　他勉强收回思绪，抓了抓头发道：“哦。”走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转回身，“二师兄，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林裴盘腿坐在床上，他刚刚闭上了眼，听到问话也没有睁开，只是道：“灵台清明，心神稳固，看来无尽海底的魔气对你没有影响。等这里事情处理完毕，你就继续去无尽海查看，看能否找到斗篷人的痕迹。”

　　程子煜便想到在无尽海挨的那一巴掌，不自觉地摸了摸脸，笑了一声，便依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