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练越娇小师妹》道格林

2、旧茶

　　照君宜听到一声“云梨”。
　　相伴而来另一人脸色登时变得局促起来，眼皮抖愣一下，纠正任时暄：“什么云梨，人家叫照君宜。”

　　照君宜眨眨眼，也没否认：“照湘和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云梨是我的小字，没叫错，你们愿意喊这个，也成。”
　　云梨，她父母最爱这样称呼她。

　　另一男子名白奉贤，是吾庐峰掌域任露寒的儿子，孩子随了母姓，是为避讳。

　　此人眉头分外舒展，眼尾上挑而鲜活，像个纨绔子弟，看着便给人留有游手好闲的印象。这位也蛮不错，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之时，正缺这种俊俏郎君作伴。

　　白奉贤深吸一口气，满腹梨花薄香：“原来云梨是你小字啊，他呢就是你任师兄，我就是你的白师兄。”
　　他指了指院外：“那匹小白马是你任师兄送你的，你这小个头，正好合适。”

　　怎么？这么快就给了伺候人的赏？
　　照君宜面生愧色：“可我不会骑马。”

　　站在一旁许久，似乎说半个字都值千金的人放话了：“上去就会了。”
　　他咬字好听，照君宜岔开心思听，仿佛还听到了点儿悦色。

　　这茅草屋里什么东西都缺斤少两，床也硬，睡得照君宜浑身不舒坦，她把人领进屋，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照君宜不喜欢这里，屋里也憋得慌：“我们什么时候去通洪？”
　　书信中说，他们要一起前往通洪，但具体为什么是通洪照君宜不甚了解，她如今灵脉微弱，需要得当历练一番才好，否则如何真正进了仙门。

　　任时暄似乎在看书案上两支烧干净的蜡，听到照君宜问话，立刻把视线挪到她身上，但又不直视她：“你想去通洪？”
　　不知怎么，这样一问，倒叫她回想到儿时那些不言苟笑的教书先生，她也坦诚：“想去。”谁愿意居在茅屋里，闲不闲都要碰到找茬儿的魅鬼，这地穷乡僻壤，四周千百里绕下来只有她一户，魅鬼更是层出不穷，不死真是命大，烧了高香。

　　白奉贤二郎腿一翘：“如今天下是南下丹穴山庇护，近些年不知怎么，魅鬼更是猖獗，丹穴山掌域何袅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没了她，这庇护的疏漏简直太大了。”
　　“小师妹，你认识何袅袅吗？”

　　照君宜摇了摇头，她只知道，这世间每更换一位储君，天下庇护仙门便更换一次。
　　两家庇护仙门交换庇护令时，天家必须任由前一任庇护仙门随意挑选一位灵脉纯透的皇子，归入其仙门，天家的皇子，灵脉最为纯净，天赋极高者很有可能坐上掌域之位。

　　前任庇护仙门是归墟界，归墟界掌域挑中了仅有五岁的任时暄。

　　再上次的庇护仙门是吾庐峰，其掌域任露寒是当今天子的长兄，所以吾庐峰与归墟界的关系一直很好。

　　任时暄沉着道：“通洪毗邻归墟界，此事本就应归墟界负责。”

　　白奉贤揶揄道：“你们归墟界小弟子们太没用，去了十几个人，一个能耐的都没有，现在那十几个人去哪了？失踪了！平日我就看你们仙门弟子行事磨磨蹭蹭，还狡辩道大义为先。若是我们吾庐峰的人去，必抱着破釜沉舟的心。”

　　去了十几个，都没解决通洪之事，现今就他们三个，照君宜还是个什么都不擅长的，她实在放心不下，殒身不恤这辈子她也做不来：“咱们三个？”

　　白奉贤稀奇道：“呦！小师妹，别怕啊。”
　　他下巴朝着任时暄那儿抬了抬：“他一个便能顶一百个。”

　　“害怕？”任时暄问她。

　　照君宜道：“也不是，我只是怕死。”她是真怕死，照湘和八百年不回家一趟，父母这把岁数了，再没了她，这家可就别过了。

　　此言一出，竟没人再开口接茬，空气滞着闷，照君宜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仙家也忌讳着“死”这个字眼，她差点儿忘了，办事之前不准提这份字的。
　　为表歉意，她主动给二位师兄摆好了茶杯，一只手掂住桌上那支浅水壶，这茶水搁了一个晚上，早就凉的跟那二月井水似的，照君宜似笑非笑：“是凉茶，解暑。”

　　白奉贤喝了一口，卡在喉咙里压根儿咽不进去，鸡毛都比这玩意顺畅，他偷瞧着任时暄，脸若冰霜一丝不苟，还品了个干净，他自己闷头两口，也紧随其后喝完了。

　　照君宜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啜一大口，这茶叶是千峰柳绿茶，滚泡时间愈长愈苦，待水凉了之后那苦味简直能废掉常人一半的味觉，她突然一僵，不着声色吐了出来，揉了揉太阳穴，跑出屋外漱口。

　　待照君宜跑出去后，白奉贤笑得前仰后翻，眼睑下的褶子都堆了两层，双手拍着自己大腿：“她怎么还这么好玩？”
　　任时暄低头摩挲着茶杯，不动声色弯了弯唇角。

　　待照君宜漱完口，回房规整了自己这一路要备的行李，东西不多一切从简。她重新系上一根儿新飘带，“麻烦”剑鞘也被她安稳佩在身上。

　　任时暄说她上去就会骑马，照君宜对此未敢苟同，这匹小白马眼睛浑圆，对着照君宜直眉瞪眼的，照君宜手还没贴上它，这小白毛自己摇着个脑袋蹭上来了。

　　任时暄在身后看她：“它喜欢讨人亲近。”

　　照君宜琢磨明白了，意思是这匹马挺喜欢她。

　　还是一匹幼年母马，十分温顺，照君宜顺了一会儿毛，左脚犹犹豫豫踩上马镫，任时暄递过来缰绳：“抓紧。”
　　照君宜抓紧缰绳，小白毛晃了一下，她也跟着晃，没抬上去右脚，差点儿摔个人仰马翻当见面礼。

　　她听到任时暄低声道了句“唐突了”，右靴底突然被他拖住，照君宜先是心中一悸，后又麻利地骑上了马：“谢了。”

　　她握着缰绳，若有所思，双臂收紧，这马儿就听话地转了个圈，白奉贤也上马道：“小师妹厉害啊。”

　　“我好像会骑马，只是忘了。”缰绳在她手中熟练地饶了两圈，“昨晚醒来，我便有些事记不清楚，我好像见过你们？很熟悉。”

　　她先是扫过任时暄那张无动于衷的脸，想来也捕捉不到什么表情，后又把脸转到白奉贤那边儿，等他回答。

　　白奉贤牵着马绳，露出含混不清的笑意，说得真诚：“你那时候大概——”
　　他用手比量了一下，“就这么高，七八岁吧，我跟时暄去你家找你哥，你当时正在骑马，刚夸你两句，你便从那马背上摔下来了，醒来就不记事了，跟个傻子一样，特逗。”

　　照君宜在自己脑袋里翻腾事儿，七岁之前她确实没有半分记忆，也闹不清到底是不是七岁之前，那条记忆界限并不清晰。

　　白奉贤道：“这骑马使剑利用仙法，只要学会过一次，哪怕真的记忆全失不认爹不认娘，也忘不了。”

　　任时暄似乎在这当一尊金佛当太久了，当烦了，听着白奉贤蚂蚱似的鸣，从后打了一掌马屁股，马蹄呼呼滑着蹶子，一溜烟冲了出去。
　　白奉贤在马背上“哎哎”吼了两声，好不容易顺好了马意，对后面两人愤着喊：“跟上啊！”

　　照君宜偷偷斜了一眼任时暄，这人骑个马都坐得直挺，跟棵冬松似的，谁能想到他忽然给了人家马屁股一巴掌。
　　照君宜“驾”一声，追上白奉贤，任时暄便骑着马落在她身后，不紧不慢。

　　这一路时快时慢，照君宜得了骑马的乐子，新劲儿上来了，要跟他们比谁骑得快，这三匹马都是上等的快马，真要是跑起来就是个影儿的事。
　　这茅草屋本就在顺天最一角，几人一上午功夫便到了通洪。

　　快马一入通洪，抹了半蹄多的湿泥，渠中泥泞流入官路，几人迫不得已慢住了马，昨日是下了场春雨，只是这枯树依旧垂暮，瞧不出春的意思。

　　三人到了通洪一家驿站，伙计出来拴马，小白毛虽说比其他两匹马矮上一截，但跑起来是真撒了欢不要命，四条马腿倒腾得火急火燎。
　　三匹马凑一块儿，这小白毛便开始黏住那匹白混黑的成年马，它颈弯腻着那一匹马的马肚，倒显得另一匹马孤零零的可怜。

　　白奉贤解释道：“这是它母亲。”
　　照君宜若有所思：“那它父亲呢？”
　　白奉贤摆摆手道：“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如不问。

　　照君宜出门在外，全身上下一两银子没带，跟着任时暄进店，要了三间房的时候才记起来自己没银两睡觉吃饭，她扯了扯任时暄的宽袖：“师兄。”
　　任时暄侧身看过来：“怎么了？”

　　照君宜愁眉苦脸道：“我没钱，可以先借你的吗，今晚我就给照湘和写信，让他把钱还给你，我发誓，师兄，我发誓。”
　　借钱这种事，固然得许下诚恳誓言，不然管你亲友手足还是恩爱夫妻，一有“钱”事，最后都得结上几斤的梁子，吃不完兜着走的那种。

　　任时暄顿了下，拿出另外的钱袋，沉甸甸鼓囊囊地塞到了照君宜手里：“都给你，不用还。”

　　照君宜惊愕一瞬，这么容易？
　　她慢吞吞收下钱袋：“放心，我花钱有数，要还的要还的。”
　　任时暄道：“无碍。”

　　几人点了几盘荤素菜，白奉贤招呼过来店小二：“听说通洪此地盛产美酒，有一名酒叫做伯梁露，是世间魂牵梦绕的上等物，一口含恨人间，半杯落俏云天，满壶飞度金镶台！”

　　店小二先是喜着挂笑，稍后又眉梢折忧：“没错，是有这么一种酒，不过此酒产自通洪正辽县，您们三位也知道，这正辽如今…是不出不进这么个情况啊！”

　　照君宜夹了两筷子醉花生：“不让进去，也不让出来？”

　　店小二点头：“是啊姑娘，正因此事，我们这店里生意坏得不能再坏了，您瞧，今日就来了您三位。”

　　这店小二机灵，眼睛骨溜一转，便窥见照君宜腰中佩剑，三位客气质皆不凡，两位男子长得也实在扎眼，蓝衣那位看着更好相与，而佩白冠的那位，远远看着都让人打怵，气宇不凡。
　　那位姑娘却是极易让人忽略，倒不是因为她的长相，这种状况让他摸不着头脑，若是这姑娘方才没出声，他都不知道这儿还坐着个人。

　　“好心相劝，三位若是凡间散仙，便不要往正辽去了，前些日归墟界的人去了，到现在也没个信。”

　　白奉贤道：“行，那便换壶酒来。”
　　店小二：“好嘞。”

　　待店小二走后，照君宜低声道：“我现在都不知道通洪出了何事。”

　　白奉贤端来一盘黄瓜放到她手边，说得神秘如斯：“你先吃着，听我跟你任师兄分析分析，你呢，出来历练得慢慢悟，其中各事要看慧心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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