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我全族的白月光失忆了》尘岁安

93、番外篇 云与海2

　　正当九阎王准备再次义正严辞拒绝他，并向他表明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时，小鬼又软着声音，天真无邪地说道：“我那次误闯日议事堂，被您发现了，吓得大哭，您抱着我，哄我睡觉，还给我拍背。您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睡得很安心，我想和您一起睡，可以吗？”

　　“……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九阎王扶额无奈道。

　　“抱歉，九阎王殿下，刚刚那句话太长了，虽然我是不用喘气的鬼，但也没办法一口气说完。”小鬼很认真地回答道。

　　九阎王无言以对，叹了口气道：“你不能和我一起睡。”

　　小鬼扁了扁嘴，道：“好吧。”

　　于是小鬼就在九阎王这儿赖下了。他一直在九渊宫各处瞎逛，看到个精致壁画或是屋脊兽都要飘上去瞧一瞧摸一摸。

　　他不是九层的鬼，所以九阎王对他有特殊的感应，他的一举一动九阎王皆心中有数，只是九阎王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怨气深重的小鬼，弄不出什么幺蛾子，也就随他去了。夭折小鬼若能在地府待得开心过，于他们转世后也是有帮助的。

　　九渊宫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一连一个月，小鬼已经把宫里上上下下他能去的地方都走了个遍，于是又百无聊赖地飘到了议事堂，坐在九阎王旁边看他写生死薄。

　　“既然逛完了就回去。”九阎王头也不抬道。

　　小鬼不想回去，他在十层住的地方哪有这儿好看呀。于是他说：“九阎王殿下，您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宫殿一定很寂寞吧，我在这儿陪陪您吧。”

　　九阎王顿了顿笔，斜睨了他一眼，心道：诡计多端。
　　“我不寂寞，等会儿阴差们就来了。”

　　“他们每天跟您说的话都一样。哪座城哪户人家的第几个孩子病死了饿死了被人害死了、哪几只鬼来九层七日了带他们回人界看看家人、今日有多少鬼投胎了……无聊死了，我可以陪您聊点不一样的。”

　　九阎王微微挑眉，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我和你能有什么话可聊的。”

　　“您跟我说说人间吧？从前夫子也给我们讲了很多人间的事，他说我将来能当官呢。人间的官怎么当？和阴差一样吗？”

　　“不一样。在人间当官，一个不小心你就又回来了。”九阎王云淡风轻道。

　　小鬼对死也没什么印象了，所以他听了这话也不害怕。他只是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殿下，九层都收年轻鬼，那如果日后我早早死了，就会来你这里了？”

　　“是。但没人愿意来我这儿的。”九阎王道。

　　“怎么会？我就很喜欢你这里呀！”说着小鬼就在议事堂里飘了一圈。

　　九阎王笑了笑，道：“人间比这儿更漂亮。人间有四季，四时之景各有不同，在不同景色里遇见不同的人，和他们发生特别的事，就组成了短暂的一生。大多数人活到六七十岁都觉得不够，更何况我这里来的都是些未及弱冠的少年。他们的一生在最灿烂时戛然而止，大多怨气深重。来我这儿不是什么好事，你以后也不要来。”

　　小鬼听了最后一句话不知为何心里略有些酸涩，道：“那等我投了胎再回地府时，还能来找您吗？”

　　九阎王头也不抬，道：“若不是夭折小鬼，来地府七七四十九天后就该去投胎了。你若生前积德行善，没什么怨气，阴差不会管得太严，到时如果还想来，也是可以的。”

　　“听您这话，是觉得我可能以后不会想来了？”

　　“人间很美，你会眷恋人间的。”九阎王道。他这里收的鬼怨气深重，整日都想重回人间继续生活，头七回到人界或是百鬼夜行时，就数九层的鬼最鸡飞狗跳，经常会有收不回来在野外晃荡好几日的鬼。在九阎王的认知里，没有人不留恋人间，没有鬼不憎恨地府。

　　不过这个来自十层、乳臭未干的小鬼倒是个例外。他好像真的喜欢地府。

　　“可是地府是我家。夫子说人总是要回家的，落叶归根，死也要死在家乡。”小鬼认真道。

　　九阎王又笑了：“夫子说的是人，你是鬼。人有很多感情，亲情友情爱情，都会成为他们转世的羁绊，让他们不愿往前走。”

　　“鬼也是人变的！鬼也有感情！”小鬼忽然有些急道，“人的家在人间，所以他们不想来这儿，但我的家在地府。我也不想往前走，就想留在地府，我以后肯定会想回来的。我们打赌。”

　　九阎王盯着他认真的神情看了很久，也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竟真的鬼使神差地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小鬼的小拇指，问道：“赌什么？”

　　“赌……赌我的情丝！”小鬼道，“如果我投胎去做人了，却还是留恋地府，那就说明我的情丝对于在人间的我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你就要帮我暂时保管情丝，等六世轮回回来了，我再来找你要。”

　　九阎王心道这小鬼果然是年纪还小，哪有鬼打赌赌的是赢了之后自己倒赔东西的？
　　他道：“好啊。”伸出手勾了勾小鬼额前的一缕发丝。

　　恰在此时，几个阴差进来，看见这气氛古怪的一幕一个个顿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小鬼知道九阎王要办正事了，于是从窗子飘了出去。九阎王坐正，对站在门口的阴差们道：“愣着干嘛，进来。”

　　——

　　接下来的一年里，小鬼还是赖着不走，他逛完了九渊宫就到外头去逛，所有的鬼和阴差都认识了他，都叫他“九阎王养的那只小鬼”。

　　小鬼白日里逛街喝茶听书，和其他年轻鬼聊天，知道了更多关于人间的事，但他还是不那么感兴趣。十只鬼里有八只鬼在人间时过得都很苦，小鬼不明白为何人间明明很苦他们却还是执着地想回去，他们却说人间有爱。

　　“地府也有爱啊。”小鬼认真道。

　　“地府哪来的爱？我们在这儿七七四十九天就要投胎了，根本来不及爱谁。像你们这些夭折小鬼，在地府待十六年，还来不及明白什么是爱，就该上路了。”年轻鬼说道。

　　“我……我明白。”小鬼说道，“爱就是想留下来。”

　　“你想留在这儿是因为你没见过人间的好。看看这地府，终日阴沉昏暗死气沉沉，而人间则是草长莺飞生机勃勃。你当初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死了，但来世你只要看一眼人间，你一定会爱上它。”年轻鬼信誓旦旦道。

　　他说的那样笃定，小鬼竟也忍不住有些动摇了。这一年他问了无数鬼，每只鬼都回答都是这样：你一定会爱人间，你不会想回来。他有些怕了。小鬼想了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爱人间，我和九阎王说好了，一定要回来的。”

　　年轻鬼怔住了。

　　——

　　不久，坊间便流言四起，说九阎王从十层拐了只漂亮小鬼做王妃，而这小鬼才刚刚历过一世轮回。

　　九阎王无奈地向其他几位阎王义正严辞地说明了自己绝不喜欢年纪那么小的鬼，是他赖着不肯走。

　　“既然他给九哥造成了困扰，那我即刻命阴差去带他回来吧。”十阎王道。

　　九阎王微微一愣，想说自己并不是要赶他走，但又考虑到自己此时说这话会让前面的解释变得毫无说服力，于是作罢。

　　十层的阴差已经等在九渊宫外了，小鬼却扁着嘴站在九阎王面前迟迟不肯走。九阎王看着这个还不到他胸口高的小鬼，没由来地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自己出卖了他一样。

　　“你该走了，阴差很忙的，别让他等久了。”九阎王微抬着头，不去看小鬼哀怨的眼神。

　　“我才不想当王妃。”小鬼很不高兴。

　　九阎王想说你就是想当也当不了，但这只鬼正在气头上，火上浇油是不明智的。于是他只淡淡道：“我知道。”

　　“要当也应该你当。”小鬼又道。

　　“？”九阎王负手瞪着他，心想自己当真是脾气太好了，一只小鬼居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小鬼的眼神里隐约有些不甘和懊恼，十分认真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没钱？我听说娶凡人要花很多钱，那娶阎王爷是不是得花特别特别多钱？我没钱，所以只能是我嫁给你做王妃，不能我娶你做王妃。”

　　九阎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招呼外头的阴差：“赶紧！赶紧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带走！”

　　小鬼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说道：“要走也行，你把我的情丝拿走吧。”

　　九阎王皱了皱眉：“你还没赢呢。”

　　“但我不想要情丝……带着情丝去人间万一爱上人间了怎么办？”小鬼说道。

　　“你这是要耍赖？爱上了就爱上了，人留恋人间是很正常的，没什么可担心的。投胎一世你该完完整整地去经历。”

　　“那我如果不想回来了，你会难过吗？”小鬼大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有些可怜。

　　阎王每天要送走不知多少只鬼，又不知要迎进来多少只鬼，他自然不会因为一只鬼的离开而难过。不过，这只胆大包天的小鬼在他眼皮底下晃了一年多，突然离开他是有些不习惯的。
　　“一点点。”

　　得到了他的回答，小鬼终于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过的，我一定早早死掉，回来找你。”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