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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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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封鹤的半张脸陷入阴影。
树影摇晃,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路边行人经过。只看见两人大活人在路边杵着,一个叼着烟,另一个头发散着脸煞白瞧着跟鬼似的,谁不吓一跳。
路过被吓到的第三个中年男子之后,肖牧野实在忍不住了,他侧过身,半蹲下,扯过对方手中的皮筋,试图帮这人把头发绑好。
她头发已经长过肩膀,迎着风这么一坐,特像武侠小说里面的孤独剑客。
不知道斩向谁。
肖牧野给别人绑过头发,只瞧见几次赵鹊炎绑。但鬼使神差般,他的动作连贯丝滑,就像私下特意练习过一样。
“不怪我?”她说。
皮筋绕过最后一圈,他的动作停住了。
肖牧野笑了,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反问:“我为什么怪你?”
“没和你商量好,就自己做了决定。”封鹤将头上的皮筋紧了紧,手搭在膝盖上,淡淡答道。
“我不是什么运气好的人,对情感更是先天迟钝,但我起码清楚谁待我好。”肖牧野眼尾翘起,手边那截烟早已经熄灭,猩红消失不见,但他心里依旧觉得暖,“退一万步讲,我相信你。”
停顿几秒,他又说:“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辜负你的期待。”
“还好,我遇见的是你。”封鹤笑了。
肖牧野眸色深深, “还好,那时候,你没事。”
她猜得没错,肖牧野在听完王燚那些话后就已猜到七八分。
王彦东收养方燚后,从恼怒于福利院的欺骗到坦然接受,中间那缺失的部分,以及王燚口中的“我爸要资助你读大学”,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同时指向一个矛盾点——肖牧野,他到底什么人,他应该是什么人。
肖牧野叹了口气:“不让王燚告诉我你的事,是不想我因为一时冲动去寻你。让他们已知计划败露,不一定会再做出什么事情应对。”
“知道就好。”封鹤伸出手,这下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直接大大咧咧地把伤口搁在他眼皮子地下,笑道:“疼。”
“疼就不要总是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肖牧野眉头微皱,他抬起对方的手,在她伤口处轻轻吹。
酥酥麻麻,且痒。
封鹤的掌心像是过了电,她嘴角扬起,耍赖似的将后背抵上对方肩膀。
肖牧野背后一僵,一瞬间甚至动弹不得。而身边人却像无事发生般,她依旧仰头望向夜空,天空中,星星在眨眼睛,明暗闪烁。
“嗯...”封鹤眼睛微眯,“本来想着安慰你,但这样看来,你好像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没什么好安慰的。不过是知道自己的亲爹就是他娘的一个狗玩意后,开始陷入自我怀疑了。”
“恨吗?”她又问。
良久,肖牧野低下头,他凝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了句:“恨。”
封鹤眼睛闪烁,像一汪星河。
犹豫几秒,他手指着天空,将靠得最近的两颗星连到一起,缓缓开口:“可遇见你,让我接受了自己的存在。只要我们存在,就永远,永远相关。”
很久,没有过如此轻松的时刻。
似乎从遇见这人开始,属于自己的恒星宇宙就开始产生了微妙变化,任何不能发生的都已经发生。她曾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狗屁梦想,周围星辰已黯淡无光,可如今发生的一幕幕又在告诉她,不该。
不该这样,要走出去。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告诉她,封鹤,继续走下去。
走出去,你会看到,一颗无比耀眼的星。
它一直都在发光。
那是你自己。
封鹤。
“记性倒好。”她笑着调侃对方。
封鹤覆在肖牧野的腕间,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滑去,十指相扣。
肖牧野只感觉自己嗓子又干又涩,开口的时候险些咬到了舌头,“我们,要在这里坐一晚上?”
瞬时,赵鹊炎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全部钻入脑海。
无数个念头滋生,或是因为那些本就在自己这儿扎了根,只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他的呼吸越发炽热。
对方却冷静地挑了挑眉,“不然呢,你说去哪儿?”
这话,实在不对劲。
气氛,灯光,周遭一切全部乱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暧昧气息将两人周遭包裹。呼吸热得发烫,几乎要把所见所感一切席卷而去,燃烧殆尽。
“肖牧野,我们私奔啊。”
封鹤边说着边站起身,她背对着路灯,从肖牧野的角度看去,只是一个大概的模糊人影,但他却又觉得自己实实在在瞧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天上仙人,沾染世俗,大闹天宫,也要落入凡尘。
除去这种解释,他再也想不到别的解释,来用言语形容出眼前这人的美好。
所以明明知道她是开玩笑,自己还是心动了。仿佛心被揉成无数个奇怪形状,他喘不上气,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
可肖牧野竟然觉得那竟也是好的。即使让他为眼前这景象死一千次一万次,他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于是他们真的私奔了。
背着月光。
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肖牧野那晚做了个梦,好梦?以至于他确实分不清楚那里面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大片雾气,伸手不见五指,他只感觉头痛欲裂,挣扎想要醒过来,却始终徒劳无功。如同盗梦空间中的层层梦境,他找不到方向,梦魇,自空中散落的白色丝带。
“喂,呆头小孩儿。”
“我叫封鹤,记住了,封鹤。”
“相信我。”
“肖牧野,别怕。”
周遭宝殿晃动,人们说,是那仙搅弄着天上地下不得安宁。她砸碎凌霄宝殿,叫骂着天上的狗屁神仙,那些人笑着,说你跳不出这个圈,就永远无法找到真正的你,也无法触摸到真相。
那人低声笑着,她弯下腰,拾起碎掉的碎成无数片的殿前牌匾,高举着拳头,冲那些人砸去。
一下,足够撼动天地。
一下,让梦中的人陡然惊醒。
那人解开梦中人身上的锁链,抚平他脖颈处的勒痕,眸色深邃,她的手仍在滴血,红色沿着那路流淌,像是散落在地的一片片花瓣。
她俯身轻吻他的耳廓,眼底雾气遍布,只有两人知道,也有自己能看见,她的眼底倒映着的,是自己。
是他。
天地摇晃。
呼吸震颤。
她跳出了那群狗屁神仙画的圆圈。
梦中的人陡然惊醒,隐隐约约中,有人在自己耳边低声呢喃。
肖牧野凑近了听,只轻轻靠近,那人的话便一清二楚地钻入他的耳朵:“喂,我是神仙,你向我许愿,包你实现。”
他耳廓一红,片刻就跌入了对方的怀抱:“要是有人反对,怎么办?”
“×&%¥#@……”
他没听清:“...什么?”
封鹤一脸云淡风轻:“我说,我去他大爷的。”
这下,肖牧野终于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靠在她的肩膀上,笑意久久未散。
那天晚上,在梦中,他翻过话本的最末页,一眼便瞧见了结局——仙人醉于卧榻,青丝散开,说凡间有,万千好。
是个好结局。
“最后一个问题,你去见了萧文?”他躺在床上,枕在她的肩上,望着身边人的侧脸,轻声问道:“在黄姨那儿的录音,我也发给了他。”
“嗯。”封鹤点头,低声回应,“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黄苓梅说的是对的,有因就有果。”
肖牧野闭上眼睛,心下却已了然:“他是最好的人选。”
她眼尾翘起,是那副标志性的计谋得逞的笑,懒散道:“困扰了这么多年的心结,总算解开了。”
东阳市,公安局门前。
男人西装革履,走下车,推开警局大门。
“萧...”
年轻警察们见到来人,纷纷怔住,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最年轻的一个反应最快,即刻转身跑去办公室找了自己的师傅。
这可是萧文啊,东阳市数一数二的富豪,这人这么晚坚持来警察局,总要有个理由吧?难道是遇上官司了?也不对吧,不过,瞧这状态...
瘆人,太瘆人了!
小警察的手搭在办公室门边的瞬间,身后的人淡淡开口:“报案。”
职业素养让小警察下意识回答:“…什么案?”
“半个月前,封家太太离奇死亡案——”
话音一落,在场的人无不哗然。
“那个不是已经...”
结案了吗。
小警察还要说什么,身后办公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他回头瞧见身后的人,下意识一哆嗦,他咽了口唾沫,正想把自己刚才听到的内容复述给自己师傅,身后的人却开了口:“萧总,请进。”
“这样,开门见山。”男人的西装整理得一丝不苟,他眼皮掀了掀,坐在老警察面前,认真道:“我前几天找了老余,也就是被害人的父亲。他手机里存有五六条被害人死前与他的通话记录,从那些来看,被害人当时已然陷入了十分糟糕的局面。”
萧文平静说着,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我们一直都知道,那案子有问题。”老警察手中的笔一顿,他叹了口气,不自觉揉着太阳穴,迟疑道:“但嫌疑人滴水不漏。我们始终找不到他的的作案痕迹,当时已然完成了股权转移,他没有理由再将自己的未婚妻杀害。”
“没有作案动机,也无法将被害人悬崖意外死亡和...”话说一半,他的表情陡然一变。
“如果他的未婚妻,知道了他的秘密呢?”萧文将手里的SD卡推至对方的面前,他的手背青筋凸起,一字一顿道:“这是十八年前的一段录像。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吗?即使过了十八年,早已经过了追诉时效期,被害人放弃报案,但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这件事情。”
警局静悄悄。
再也无人应答。
只是随着SD卡被读取出来,一段模糊不清的录像开始播放。
镜头摇晃,时隔多年,其中一些人的相貌已然发生改变,但老警察在看见镜头里第一个人的正脸出现的瞬间,汗毛陡然竖起。
那是,是十八年前的萧文。
“王总,只要能搞定东阳市来的那个萧总,您就能帮我跟余家那边儿牵线搭桥?”
王总,王彦东。
前一阵子,省里正联合调查的人物。
“当然。”
王彦东叼着烟,双腿交叉,吊儿郎当说道:“去,把那个叫菱梅叫过来,拿我跟她说过的话再敲打几遍,别给我搞砸了,可就这一次机会。”
封勇半个身子隐入黑暗,他点头,“行,王总,您等着。”
酒杯,沙发,角落里的白裙子女人。
酒渍,一片狼藉,哭声。
301包厢前,门外的男服务生陡然惊醒,他推开门,望向门内的狼藉,瞳孔皱缩。在理智彻底丧失之前,他慌张起身,跑出一段距离,踉跄来到他们老板面前。
“出事了,出事了老板!秋荷姐她...里面,里面只有她和那个萧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