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怒改必死剧本》一星若火

30、阴差阳错

　　来到大殿，花白头发的老妖王正坐上首，见到来人后居然一下子就要站起来，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却被一旁的侍从扶着拦住，看样子身体似乎真的不太好了。

　　“小祝余，快来给外祖瞧瞧！”
　　老妖王看到祝余那与商妤生的一模一样的眼睛，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沟壑交错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

　　也不怪他如此激动，老妖王深爱王后，可惜王后早逝，公主商妤同先王后长得如出一辙，他便把这个女儿宠上了天，但他一双儿女也都不在了。

　　现下，就剩这么两个孙子。

　　人年纪越大就越会念旧，什么不好的都忘了，只记得那些让他真正快乐的时光。

　　如今看到这么一张脸，老妖王只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祝余很识相地走上前，任由老妖王拉着他的手摩挲着。
　　“外祖，您能接受我，我真的很开心。”

　　老妖王佯装愠怒，轻拍祝余手背，斥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父辈的恩怨与你何关，我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和你还会置气？”

　　商漓也凑上前，黏黏糊糊贴着老妖王，附和道：“就是，爷爷就是世上最好的大妖！”

　　老妖王戳上商漓的额头，看似斥责的话却说得还是那么宠溺：“你少跟着唱戏，我还不知道你，除了惹麻烦，还会干什么？”

　　“哼，哥哥刚来，你就偏心哥哥！”

　　此刻，老妖王搂着两个孩子，虚弱的脸上也泛着由衷欣慰的光彩。

　　原先他的母亲商妤所居住的地方，被指给了祝余。老妖王派了好几个侍从加急收拾出来，好让他今夜便能落脚。

　　这所院落四周都是梨花，落川峡谷内灵气充沛，四季如春，这花开遍也不败，一茬接着一茬，满地落了白，枝头依旧绚烂。

　　祝余早就发现，先前那群小妖精中，最机灵的青衣小姑娘藏在一棵梨树后，悄悄打量了自己好久。

　　终于，他出声：“青萼，我没叫错吧，你对我很好奇？”

　　青萼从树后慢慢挪出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
　　见祝余依旧笑眯眯的模样，她双颊生出一丝红晕，大着胆子上前后，便伸手摸上祝余的脸，小声道：“你真好看，我想嫁给你……”

　　饶是这声音小得离谱，祝余也分毫不差地听得一清二楚。

　　不是吧，这小姑娘约莫也就人类小女孩七八岁大，怎么张口便如此生猛。

　　“这…青萼，你听大哥说，你还小，你看你的手都只有大哥手的一半大，哪有当了小弟，还要嫁给大哥的道理！”
　　祝余扯下青萼覆在自己脸上的手，很认真地对比道。

　　青萼不吭声了，头一直埋着，怔怔地扣着手指头。

　　祝余最怕小女孩难过，曾经的他觉得自己必是个女儿奴，谁成想，恋爱都未谈上，便噶了。

　　他终究是抬手，揉了揉青萼的头发，小孩子的头发很柔软，胡乱柔过后，支棱起根根发丝，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金色。
　　“等你长大，你就…”

　　尚未等祝余说完，青萼猛地抬头，一脸倔强道：“等我的手掌和你一样大时，我是不是就能嫁给你？”

　　祝余哭笑不得，他本想说等她长大，就会找到真正喜欢的人，而不是只看一张好看的脸。

　　“也不是…等你长大，你就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轻易。”

　　青萼哪管那么多，心里头有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早就一颗心飞到十万八千里，这会儿知道害羞起来，一溜烟儿又不见了踪影。

　　在落川峡谷的日子十分悠闲，小妖们大多纯良，他闲时也愿意教教孩子们功法，不为其他，只为他们以后出去能够自保。

　　方清絮如今也定居在此，前些日子在修养身体，至今才露面。

　　只见大槐树下，祝余领着一众小妖。

　　“大哥，我们为什么要写字啊？”

　　一小狼妖心疼地看着自己被揪得有些秃的尾巴，又看看祝余给大家分发的一排溜儿的狼毫毛笔，恨不得“嗷呜”大叫几声。

　　可是他不敢，前些天练功时，他叫了几声，被大哥狠狠敲了几下脑袋，超级痛。
　　他可不想再试一次。

　　祝余好笑地看着小狼崽，安抚似的摸摸他秃掉的尾巴，说道：“郎珏，你不会一辈子待在落川峡谷，你迟早有一天会面对自己的人生。做人，便要说人话，学会人类的语言文字，懂做人的道理，若不然，你何苦要炼成人形呢？”
　　“真正的自由是心不被禁锢，你在峡谷里来去自如，是因为妖王爱民如子。但你可知为何大家只能待在这落川峡谷，还不是实力不够。不只是武力，读书认字不只对人类的孩子有用，你们亦是如此。今日我教导你们，只是希望无论何时，你们都有应对一切勇气。”

　　小妖们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倒是不再抱怨，纷纷提起笔来练字。

　　方清絮拍了拍手，行至祝余面前，温和道：“你说得很对，这些年你成长得很快。”

　　祝余并不喜欢这种带着长辈审视一般的语气，并未言语，只对他笑了笑。

　　青萼算是其中最省心的孩子，不仅会帮助祝余维持纪律，碰上有困难的孩子，也会主动帮助。

　　只要祝余的一句夸奖，她便会很开心。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去了几个月。

　　直到老妖王将祝余传唤过去，他对祝余的表现都看在心里，更是非常满意。
　　“小祝余，你可知我找你何事？”

　　祝余不解，他近来还算安分，除了旷了几节，未教小妖们认字的课，其余时间不是钓鱼就是睡大觉。

　　商漓倒是去代课了，不过把课堂搞得鸡飞狗跳，青萼气得哭哭啼啼地找自己告状。

　　不过还有方清絮，好歹是慈云山庄老庄主的首徒，讲起课来很有一套。

　　那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老妖王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外祖叫你过来，就是聊聊天。你觉得你的弟弟商漓，是怎样一个人。”

　　祝余思量一番，说道：“虽然有些不着调，我却觉得是大智若愚。”

　　“哦？”老妖王来了兴致，“你对他的评价倒是高，让他听见的话，尾巴要翘到天上。”

　　“我也是实话实说，哪有人样样都好。”
　　祝余说的确实是实话，他从不强求有人事事做到令他满意，自己都无法完成的事情，何必强求他人。

　　“他…不如你踏实，我老了，老得不能再老了，这落川峡谷我也快撑不下去了。”
　　老妖王收回视线，目光顺着镂空的梁顶，望向苍穹。
　　“当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的父亲，阿妤也有过错，然而最终受过的人却是你。如今一切都好了，等我走后，落川峡谷有你在我也安心。商漓那孩子我了解，虽然谈不上聪明，认准了的事情却不会再改变。他乐意听你的，以后他就是你的左膀右臂，你也能照看着他。”

　　祝余听到这疑似临终托孤的话，骤然瞪大了眼睛，语气不免带上了三分着急，问道：“外祖，你好端端的说这做什么，不是说找我聊天吗？”

　　“商漓说我偏心，祝余啊，外祖希望你不要怪我，家里人都会偏爱更没用些的孩子。我只能把落川峡谷交给你了，连带着你那没用的弟弟。”

　　祝余说不出挽留的话，生命有始有终，当一个圈画到终点，再延展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不过是周而复始，欺骗自己。

　　“好。”
　　这是承诺，无法泯灭。

　　—

　　三日后，老妖王离世，落川峡谷举办了很沉重的葬礼。

　　满地落白的梨花，平日里看着总觉得雅致、浪漫，今日却只觉得悲伤，老妖王没能同先王后合葬在一处。

　　先王后早逝，当年的一战，整个妖域毁之殆尽，甚至未找到先王后墓穴的残留。

　　到如今，到底成一座孤坟，无人话凄凉了。

　　“表哥，这是爷爷留给你的。”

　　商漓穿着素白缟衣，捧着一方黑色木匣，递给祝余。

　　祝余隐隐猜到这里面会是什么，妖王的传承便是圣物的传承。

　　果然，商漓继续说：“爷爷不在了，便让我将它给你。其实，爷爷本可以直接给你的，找我来做这事不过是想看看我的态度。”

　　“表哥，你看到了。”

　　他很愿意，在他看来，这不是争夺了他的东西，而是终于有了携手的人。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商漓并不舍得爷爷的离开，他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告诉了祝余，他很伤心；而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似乎有证实着他的开心，至少他还有家人。

　　祝余接过木匣，轻飘飘的木匣没有什么分量，打开后只有一把钥匙。

　　这是开启密室的钥匙，也是象征权力等钥匙，他捏起钥匙，看向商漓的眼睛，重重点头，道：“我看到了，商漓，我永远会是你的家人。”

　　丧礼结束后，祝余一夜未睡。

　　阴差阳错下，他还是成了新任妖王，但他并未在昭阳宗大肆杀戮，那么短时间内应当不会遭到昭阳宗讨伐。

　　说起来，来这里也很久了，在浮玉峰的日子却好像前尘往事一般。

　　好像事事都和他想的有出入，而结果却都一样，难道说原定的结局，便是注定的死局？

　　满院落的梨花一夜间落了个干净，次日清晨，便只看见光秃秃的树杈，地上厚厚的白如同下了一场大雪，将前尘掩埋了个干干净净。

　　祝余恍恍惚惚又过了几日，照旧教着小妖们读书认字，只不过这两天，小妖们都恹恹的，许是老妖王死了，大家都在不舍。

　　郎珏虽说读书不好，拍马屁却是一流，这会直接改口，开始喊祝余“大王”，起初听到这个称呼时，他还没反应过来。

　　后来一想，对啊，落川峡谷以后都要靠自己了，这一族老小都要依赖自己了。

　　青萼倒是有悟性，商漓从人间采买回来的书，她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有时候祝余翘了课，方清絮身子又不适，小姑娘便煞有介事上台授课，倒也没有人敢不听话。

　　终于，在这个绿柳抽芽的时节，在一个阴雨霏霏的天气，祝余给商漓留下了一封信：

　　落川峡谷一切事宜交由你，有方清絮在，想来孩子们也能继续读书。你守好峡谷，我有些私事欲处理，归期尚未定。
　　勿念。